归时休放烛花红 子言在一家经济类杂志社做编辑。她良好的文学素养,加上经济专业的背景, 使得这份工作很早就确定了下来。 杂志社是合资的公司性质,位于市中心一栋写字楼的12层,每次对着电脑时间 久了,子言总喜欢站在落地窗前俯视,上海的天空是雾蒙蒙的,晴朗的天气,从12 楼看下去,也总像蒙了一层淡淡的灰氤氲在城市上空。 总编不在的时候,总有同事喜欢悄悄打开电脑音箱,放一首不知名的流行歌, 有点慵懒的女歌手,沙哑着嗓子唱“星星堆满天,也不能比月圆,在我心里面,有 那么一点对爱的不知和对你的坚持……” 每当这个时候,子言就会觉得,自己站在窗前的模样像极了守望的姿势,心里 总会弥漫起一点淡淡的惆怅。 这栋楼的白领,午餐时间都是在2 楼的餐厅解决的,等电梯的时间很漫长,子 言有次无意间瞥了一眼,电梯门口镶着的亮银边,明晃晃可以照的出人影。 彼时她是极瘦的,穿着淡黄的小西装,配及膝A 字裙,有些空荡,撑不起来的 样子。头发渐渐留长,及肩的发尾,总会稍微卷起来一点,脸颊尖瘦,但是白,肤 色异乎寻常的白,和学生时代的沈子言,相去甚远。 如果他回国,还认得出这样的自己吗?连自己都感觉到陌生的自己。 这个如果,真可笑,又可怜。 他的心,伤得那样彻底,只是,不是为了她,是为了另一个她。大概,他不会 愿意再回国了吧,就如同她也不愿意回到生养她的地方。 触景情伤,最是伤人。 周末时她无处可去,总是窝在屋里翻来覆去玩小舟留给她的《仙剑奇侠传》, 每当赵灵儿吟出那首诗,她总要看得怔怔,迟迟不肯落下回车键进行下面的情节。 “既不回头, 何必不忘。既然无缘, 何须誓言。今日种种, 似水无痕。明夕何 夕, 君已陌路。” 有时她也上网,随意注册了一个名字,只为了进那个校友录。每天打开电脑的 第一件事便是去叶莘的班级,看看表弟的近况,附带的,也看看他的消息。 除了去英国的头两个月他登录了几次之外,将近一年的功夫,他都一直消失。 校友录上,有两张他手拍的风景照,长满香樟树的幽静街道,道路两边有林立的各 色英文广告牌,临街的咖啡馆透明的落地窗,有三三两两喝下午茶的顾客。 不知道他过得快乐不快乐,不过,应该很宁静吧。 知道他不会再登录,子言还是固执的保持了上网的习惯,每天打开网页,便去 收藏夹里找那个校友录,点开它,进入,浏览完才会轻叹一声,仿佛完成了一场心 灵救赎。 虞晖的承诺没有很快兑现,四五个月过去,他除了每天一个电话,却始终说不 出返回上海的时间。子言从来没有催过他,也没有问,渐而渐,也就当没有那句话, 没有那回事。 渐有凉意的某天夜里,她照例是开着QQ的,忽然有讯息在右下角闪烁,是个陌 生人要加她,她随意看了一眼,附言的消息是:老同学。 她想起来,她是留了QQ号在校友录上的。 她通过了验证,对方反而半天没有动静,不禁有些诧异。 “你是?”附赠对方一个笑脸符号。 等待了几秒,对方打出一行字,“我想你可能不记得我是谁了吧……” 她的心微妙的一跳。 “……我是你小学同学。” 子言知道自己按在键盘上的手指软弱无力的在轻颤,她好半天才回复对方: “你好,哪位同学?” “我是林尧。” 干脆利落的四个字,仿佛时光倒转,胶片倒带,那条沿着山脉蜿蜒流淌的河流 瞬间哗哗倒流,过往时光颠倒翻转,她浑身作冷,忽然又有股热流涌上来,翻江倒 海一般,两腮轰然发热。 一时之间,不知身在何处。 心里却明明白白在叫嚣,这只是个不真实的幻境。她不信她不信,她一个字也 不要相信! “你到底是谁?” “你不相信吗?那你觉得我是谁?” 她逐渐冷静下来。 这不是林尧说话的风格,他从来不会这样直截了当,从来不会主动跟她联系, 更不要提去打听她的QQ号。 “你要再说是林尧,我立刻拖你进黑名单。”她不是开玩笑,起初的惊喜与这 一刻巨大落差带来的失望情绪已经令她有些不堪承受。 “好吧……我是李岩兵。” 居然会是这家伙!她的嘴角抿出一丝苦笑,就知道不是他。 “你这家伙,为什么冒充别人?” “呃,我想,你可能记得他多一点。” “什么话?我和他说过的话还不如你的十分之一,你现在在哪儿?” 她的心情开始慢慢平静,遇到老同学,总是一件高兴的事,哪怕是在虚拟的网 上。从初中毕业李岩兵考入育英之后,她已经有七八年没有李岩兵的消息了。 李岩兵说的很少,除了简单说了几句曾在重庆念大学,现在留在重庆工作。 子言很快就找到了熟稔的感觉,随意的问:“交女朋友了没有?” 他答的很快:“交过,分了。你呢?” 她不知道自己眼下处于哪种状态,想了一想,谨慎的回答:“目前是一个人在 上海。” “这么喜欢上海?” 她轻轻一笑,“你还不是一样,一直待在重庆?” 感觉很轻松惬意,小学时愉快的记忆被温柔的翻阅,面如满月的白老师,教学 楼前的荷花池,裴蓓总是微笑的脸,郑苹苹柔软的舞姿,那些画面仿佛都闪烁着耀 眼的金光。 李岩兵问,“郑苹苹在哪里? ” 子言笑了,“她读的是音乐学院艺术系,听说当音乐老师了。你是不是对人家 有想法?” 他回答的很快很轻松,“没有,要有也是对你。” 深夜,她对着电脑屏幕大笑,“你这家伙,还是死性不改。对了,咱们班的周 志宇呢?” “去美国了。” “怎么这年头,一个个都往外国跑?”子言揶揄。 李岩兵随即抛出一句,“还有谁在国外?” 林尧,还有林尧。子言心里这样回答,有淡淡的怅然。 在网上与李岩兵的重逢,仿佛为她打开了一扇记忆的闸门,那一晚,她又一次 梦见林尧,虽然只是极淡的一个影像,侧对着她,始终不曾转过头来。 早晨醒来时,她的唇边还残存了一丝微笑,这朵微笑,一直保持到进了公司的 电梯。 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一个女孩子气喘吁吁跑进来,拿手臂一格,“等一等 等一等。” 有人吃吃笑起来,“小任,你又做什么去了?” 女孩子抬起头来,一双极大的眼睛灵气流露,肤色白皙如月光,嘴唇嘟起, “帮人带早餐。” 很可爱,子言微笑着想,稍稍往旁边移动了一下。 在同一栋写字楼工作,总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缘分,尤其是在二楼餐厅。 这个叫小任的女孩,大概和子言一样是新人,却远比她有朝气。每天都见她不 厌其烦替人打包跑腿,脸上总是挂着笑意。 上海的女孩子,已经很少有这样单纯乐观的性格。 渐渐熟悉起来,知道她的名字,任璟玥,像个琼瑶剧女主角的名字。她笑着说, 你要是知道我从小就被逼着练钢琴,就会觉得更琼瑶了。 子言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任璟玥的公司在写字楼的六层,职位是市场助理。 “其实我原来很想学会计来着,”任璟玥叹口气,“不过总有些什么,是事与 愿违的。” 子言心里一动,微笑一下,一句话也就脱口而出:“其实我原来也很想去北京 的……不过,终究没有去成。” 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这个念头,除了那年在学校操场喊出来过,再没有宣泄 于人前。 任璟玥感兴趣的问,“那你现在还想去吗?” 子言的眼神黯然下来,“现在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因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不在那里。”也许对着一个全新的朋友,有些话反而容易说出口。 任璟玥的眼睛也随即浮起一层感伤的神色,“我原来想学会计,也是因为一个 人。” 这样乐观和阳光的女孩子,原来也有忧伤起来的时候,她的睫毛微微一抖,闭 了一闭眼睛。 她稍稍停顿,便笑着说,“是我的同桌。高三时的同桌。” 子言心想,这孩子多幸福,还曾同桌过,她和林尧,距离最近时中间也隔着一 排长长的过道。 “当年为了离他近一些才考进L 大的,他不会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世上暗恋的故事,大抵都如此。子言的声音很轻,“他交了女友吗?” “没有。” 子言无声叹息,这句问话,不知是问小任,还是在拷问自己:“那你为什么不 告诉他?” 任璟玥的眼神瞬时弥漫起忧伤,“如果他给过我一点点暗示也好,可是,他没 有。所以,我没有勇气。” 子言喃喃回答她,也回答自己:“也许他给了,只是,你没有发现。” “也许吧。可是,他给的这样隐晦,让我怎样去发现呢?”任璟玥抿着嘴,若 有所思。 公交车上,夜色四合,霓虹渐次点亮,子言凝望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忽然 想起,虞晖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来电话了。 在思量到底要不要打电话过去的时候,终于接到了他的电话。 “子言,很抱歉,我可能来不了上海。”虞晖的话虽然有些意料之中,她的心 到底还是一沉。“我妈说,家乡的工作又稳定,待遇又好,提升的机会也多……所 以……” 她沉重的点一点头,“我明白了。虞晖,你不用说了。” 虞晖有些发急,语速骤然加快,“不是的,子言,不是我舍不得这份工作,是 我妈舍不得我……我还是喜欢你的,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你要相信我!”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虞晖,”她打断他的话,很冷静,很果断,“我明白 的,你妈只有你一个儿子,她当然舍不得你离开。我不会怪你,真的。” “子言。”虞晖的话语里带了几分恳求,“你也回来好不好?你父母也只有你 一个女儿,他们也会舍不得你。如果你回来,我们就能在一起,什么障碍也不会有。” 她不能回去。 家乡的一草一木,一水一砂,仿佛都带了那个人留下的模糊影子,只有远远离 开那里,离开她曾经苦苦想要挣脱的一切回忆,她才能摆脱想念的情绪,才能学会 忘记。 也许在内心深处,她其实根本不知道如何忘记,她只是努力想让自己不去想起。 她很坚决的摇头,“不。虞晖,我不会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她这样笃定,可惜命运的轨迹,从来不会如人的愿望一样笃定。 同住的秦静仪刚洗完澡出来,正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汗珠,听见这话不由一笑, “子言,也许,你只是爱他不够深。要不然哪儿都会跟去。” 这个爱字,令子言小小有些抗拒,她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不过,子言,我正好有事情要和你商量。”秦静仪说,有点为难的模样, “我可能要离开上海了,会去北京,和他……在一起。所以,这房子,我要退租了。” 子言一怔。 有难言的孤独感涌上心头。 在上海工作已经有半年,她一直和秦静仪住在一起,秦静仪一走,终于只剩她 一个。也许,她会像只孤雁,真正要开始离群索居的生活。 “其实,你为什么不回家呢?虞晖在那里,你父母也在那里……”秦静仪温和 的建议。 可是,他不在那里。 内心有个微弱的声音,在悄悄回答。 秦静仪搬走以后的一个星期,天气便骤冷,风刮得撕心裂肺,地上大片大片树 叶被卷起来,扑在人身上。 子言懒懒坐在公交上,正喝着一袋豆奶,忽然手机振动起来。 “子言,我现在在上海,晚上方便出来见一面吗?”是季南琛一贯温厚和蔼的 声音。 她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他在电话里笑,“临时决定的,导师要在上海做一个项目,有一个星期时间, 我想,正好可以顺便来看看你。” “等我下班吧,我请你吃好吃的。”子言有些雀跃。她确实觉得孤单,每天下 班回到住地,面对空荡荡的四堵墙壁,听外头呼啸的风声,静静听着小锅子咕嘟咕 嘟烧开水的声音,单调而寂寞,不深,但是刻骨。这个时候有朋友来看她,感觉真 好。 这天的时间仿佛过的很慢,临近下班时,淅淅沥沥下起了一阵小雨,就着西北 风,斜斜的打在玻璃窗上,有下沙一样的细响。 电梯门叮的一声刚刚开启,她抬起头,蓦然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季南琛正站在大门外,隔着两扇玻璃门,远远的看着她,微笑着。 很久不见,他仿佛变了少许模样,穿一件银灰色薄呢短风衣,提着一个公文包, 身形瘦削,眼睛极亮,似乎藏了一点星火,在瞳仁深处跳跃。 “你什么时候到的?为什么不上去找我?”子言迎上去,看他半边肩背已经微 微有些湿意,想是被斜雨给打湿的,不禁埋怨起来,“笨得要死,站门外干什么? 你不怕冷呀?” 他笑笑,仔细望着她,子言有些不好意思,不由自主低下头。 “子言,你瘦了好多。”季南琛喟叹,极自然的伸手,为她理了理零乱的刘海。 一阵风刮过来,子言有些哆嗦。“走吧,咱们吃饭去。” “先回你住的地方去加件衣服。”季南琛温和的说,“我还不饿。” “很远呢。”子言叹息说。 “等你加了衣服,就到那附近随便吃点东西,也是一样的。”季南琛握一握她 的手,“这么凉,要生病的。” 拗不过他的。子言只得同意。 回程的公交车上,季南琛无论如何不让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看了一眼车窗外, 裹夹着凉雨的北风灌进来,暮色四合的背景下,雨丝密密如银线,每根都落在他肩 头。她的心骤然一抽。 夜色已经降下来,走廊里的声控灯有几盏坏了,子言摸索了好一阵才打开房门, 信手拉开灯。 日光灯只亮了一下,霎那间就一黑,眼前一片昏暗,子言忍不住“啊”的惊叫 一声。 “子言!” 季南琛冲进来,用力一扯,子言便跌进他怀里。 黑漆漆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响,然而子言却听见,季南琛的心跳,一下一下, 沉稳有力,只是,节奏稍稍有点快。 蓦然觉得温暖,却不敢贪恋。 她稍稍挣扎一下,季南琛便松开了双臂。 看不清他的表情,尴尬也就在无形中减去了几分,“这灯接触不太好,经常这 样。”她有些讪讪的说。 “有手电筒没有,我看看。”他的声音依旧平和,不见起伏。 子言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线找到了手电筒。 季南琛用手电筒照着仔细研究了一会儿,便摇一摇头:“这次不是接触不好, 看来是灯管坏了。” 子言有些着急起来,“那怎么办,家里没有这个。天都黑了,让我上哪儿买去 呀?” 他想了一想,便果断建议,“要不你今晚上我师兄那儿住去吧。” 子言诧异的扬起眉。 季南琛沉静的点头,“他在上海有套两间一厅的房子,这次我来就是住他那儿, 你单独住另外一间就是了。今天正好是周末,明天我再陪你去买灯管好不好?” 眼下好像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虽然要和季南琛同住一屋,但她是安心的, 季哥哥不能令她放心,还有谁能令她放心? 她连想都没想,便对着季南琛粲然一笑。 她请季南琛吃的是烤肉。 加了黄油的肉片摊开在铁板上滋滋冒着热气,看起来很诱人,子言拿起叉子, 为季南琛叉了一块,递到他盘子里。 他没有动手,只叹息了一句,“子言,你自己多吃点,都瘦成这样了。” 橘黄的灯罩下,季南琛的脸温暖而和煦,仿佛阳光全聚拢在他身上,见到他, 心里便莫名能缓缓流淌出暖意。子言笑着说,“我肯定会比你吃的多,今天是我请 客,要不然我不是亏了?” 他的眼睛在灯光下莹润如墨玉,有微亮的光泽流转,熟悉的笑容慢慢浮现在嘴 角,“好。” 这顿饭吃的很愉快,只除了最后付帐时有点小小的争执。她用力按住季南琛的 手,摇着头,“不行,你还是学生,我已经工作了。这件事没得商量。” 季南琛望了一眼她,终于不再坚持。 公交车摇摇晃晃在雨夜里穿行,林立的广告牌绚烂醒目,隔着玻璃窗依然有迷 离的光影,似流萤,又似流星,全都掠过。 “季哥哥,什么时候把你女朋友也带来给我瞧瞧吧。”她随意说。 季南琛微微一怔,随即微笑,“好。……还是说说你吧,子言。这几年,你是 怎么过的?” 子言侧过脸去看着他,“季哥哥……你其实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交男朋友?” 他垂下头,乌黑的鬓角,稍稍卷曲,让人想起过往无数静好的时光,这一刻全 都凝聚在一起没有改变,“子言,我关心你,希望你过得好,这跟你交不交男朋友, 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心中一动,季南琛已经抬起头,漆黑的眼睛如嵌锆石,沉静中散发光芒, “只要你快乐和幸福就好,我关心的,只有这个。” 她觉得有什么暖暖的液体涌上眼眶,却丝毫不想去遮掩,手还安心的放在他的 手里,像亘古就有的姿势,安详而温暖。 “干嘛又哭?”他小声的责怪,抬起手蜻蜓点水般擦过她脸颊,轻柔的为她抹 去泪水。 “季哥哥,我是有男朋友了,不过,大概马上就要面临分手了,我不知道该怎 么办,现在很茫然。”她的声音并不大。 季南琛仿佛愣住,手指不知不觉便停留在她脸上,良久。 伴随着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息,他握紧了她的手,“如果你信任我的话,就说给 我听听。” 她断断续续的叙述着和虞晖的交往经过和现阶段面临的困境,最后长叹一声, “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 他有些微的恍神,声音遥远而迷离,“换了是我……大概你在哪里,我就会在 哪里。” 子言身体一颤,他也立刻发觉,呼吸一紧,“子言,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打 比方……” 心里有浅浅的疑虑掠过,她望了一眼季南琛,后者的睫毛正不住颤抖,仿佛承 受不住她目光的分量,越发如蝶翅般扑扇起来。潋滟的霓虹光影从他脸上流过,轮 廓鲜明得不可思议。 她看的有点呆,忽然就忘了要问他什么话。 手机铃不合时宜的响起来,也打断了尴尬。 是母亲打过来的,有着不同寻常的凝重语气。 并没有说多久,按下结束键后,子言静默了很久,手机握在手里,握的很紧, 可是没有一点温度。 季南琛终于开口:“子言……” 公交车猛然刹车,停在了站台,他轻叹一声,“到了,咱们下车。” 夤夜的站台几乎空无一人……浦东新区的宽阔大道,有斜斜的细雨飘洒,四周 高楼林立,有无数灯光在夜空闪烁,渐渐朦胧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今晚这样脆弱与不堪重负,在上海的这半年,习惯了一个人走长长的夜路,她 真的很害怕很孤寂,长久以来绷紧的一根弦,也许随时会断裂。然而她这样幸运, 在面临崩溃的时刻,面前站着的人,是季南琛。 眼角微微的湿润,他的眼神关怀而专注,身子稍稍向她这边倾斜,正为她撑着 伞。小小的空间,意外的和他这样接近,近的仿佛没有距离,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询问着,话语里隐藏着些许不安。 瞬间眼泪便决堤。子言站在他面前,完全忘记掩饰,哭的肆无忌惮。 季南琛的左手臂抬起来,在半空中停了一秒,轻轻落在她的头发上,然后轻柔 的顺着发梢抚摸下来,最后停在她的肩膀。像是迟疑了一下,终于加了力道,把她 揽进了怀里。 第一次没有挣扎和犹豫。这个怀抱,温暖而安全,似乎合上眼睛,全世界的风 雨便被阻隔在外,因为这个怀抱,是季南琛的。 泪水渐渐濡湿了季南琛的前襟,子言靠在他胸前,感觉季南琛慢慢低下头,有 温热的气息在靠近,是他在耳边低低的问:“子言,怎么了?” 泪意盈然中,她抬起头,“我恐怕,要辞职回家了。” 母亲打来电话,外婆病危,父亲也在体检中查出了肿瘤,即将开刀动大手术, “子言,你辞职回来吧,外婆想见你,爸爸妈妈也需要你,不要再一个人留在上海 了!你外婆……没有几天了。” 也好,她在泪光中惨然一笑,不用矛盾纠结和虞晖分手了。她终究要回去,回 到父母身边去,那里有亲人,还有虞晖,他们都在殷殷期待,这就是沈子言注定要 走的路,绕了一个圈,终于又要回到原点。 季南琛没有说话,只是脱下随身的风衣。 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轻轻披上她的肩头。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