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作文换来一张支票(3) 隔了一日,到了晚上,许立金恢复给山子补课了。 前一个小时是英文,他教了首英文圣诞颂歌。山子不到一个钟头就能唱了。他 的母亲在一旁闭眼听着,真以为是外国少年在唱呢。山子咯咯笑了,表示一定会多 花气力到英文上去的,因为许老师就是厉害,轻而易举地叫他对英文产生进一步的 兴趣了。 后一个钟头是语文课。鉴于上学期语文拖了山子总分的后腿,作文又拖了语文 的后腿,许立金出了个写作题,叫“改变我性格的一天”。他说这是篇叙事文,一 定要有故事。 孩子立刻作了,颇有些奋笔疾书的味道,而平常,要他写文章总是难上加难, 即便作成,也往往不过关。 既然孩子在写文章,老师就有空了。韩太太拿来咖啡、点心和水果招待他,顺 便跟他说说话。 “许老师,求你个事!” “只要是我能做的。” “这孩子还要给绑,我心中有数!”韩太太无声地流着泪说,“下回会不会死, 我心中无数!所以我想带他去美国,可他爸就是不肯。我求许老师帮着说说看!” “说得上说不上,我一点数都没有。只是他爸这么大年纪,你跟山子远去海外, 他一定特孤单。去美国,山子必定初中、高中和大学顺着念,没十年下不来,那时 韩大哥有多大了?” “放假能回来的!” “那绑匪又有机可乘了。” “那怎么办!” “看得出韩大哥正在想办法,某种一劳永逸的办法。” 正说着,已经恢复上班的韩天海回来了,听得见汽车已进入了院子。 这间大客厅安着一百八十度的大玻璃窗,望得见树木葱郁的院子,可因为害怕 绑匪在远处高楼利用望远镜窥视这里,窗户已给蒙上厚厚的法兰绒窗帘了,一般情 况下不许拉开。此外,为了以防万一,大门外和院子里安排了几个体格魁梧的汉子, 是韩天海直接从员工中选拔的。请保安守在住宅内外,就等于将这个家庭面临的危 险公诸于众,而用自己的职工则较为保密,可以借口最近失窃事件时有发生。 韩太太抹净泪水说:“要是他实在无能,别怪我带孩子远走高飞!” “要有耐心,”许立金偶尔露峥嵘说,“山子一定会安全的!” “是吗!”韩太太感觉到了他的力量和决心。 “在说啥呢?”韩天海忧容愁颜走进来了,“哦,山子在做作业!” “怎么才回来!”孩子抬头说。 “做你的,一会儿再说话!”韩天海一下子显老了,白发一绺绺冒出来,仿佛 围棋棋盘上的众多白子正在围歼最后的黑子。 韩太太说:“山子一转眼就能唱英文圣诞歌了,对英文的兴趣也大多了。” 韩天海坐下来凝视儿子,话中有话说:“这事多谢许老弟了!” “出了个作文题,叫改变我性格的一天。”许立金说。 “好题目!” 韩太太悄悄地问丈夫:“有办法了吗!” “别操心!我饿了。”韩天海拿波西米亚水晶盘里搁着的水果吃。 韩太太不说话了,流泪瞟几眼许立金。 许立金表情凝重,不说话。他这么做,等于表明跟这个家庭是休戚与共的。 正因为如此,韩天海也看他了,无声询问他事情办得如何了。 许立金没表示,转过头去叮嘱山子:“别着急,有的是时间。字别写潦草了, 这上头你吃过大亏。记住:老师永远喜欢给卷面整洁的学生高分,语文尤其如此。” 山子咕哝道:“晓得了!” 韩天海紧蹙的眉头疏缓了,预期说:“这文章准有意思。” 孩子母亲朝许立金翘起大拇指:“从没见山子做文章这么津津有味,吃着好吃 的东西似的,玩着好玩的东西似的。” 当古董落地钟当当当敲响十点整的时候,山子交作文了,而且特别要求老师道 :“多写点评语,用红笔!” 许立金开始看了,扫了一眼开头:“开头不错。” 父母抢着搂孩子,因为争执不下,索性一块抱着他,这个给饮料,那个塞点心。 许立金边看边说:“开头说人不论老少,最喜欢的是变化,而不变化的世界一 定是不精彩的世界。” “没一点变化,还不得闷死!老爸一会儿学习学习。老爸这辈子有两大憾事, 一是文化少,二是儿子……当然,儿子有山子足够了;文化嘛,小子有文化就是老 子有文化。我们的山子将来要做儒商!” “山子的功课自打请了许老师,变化可真大呀。”韩太太既夸孩子,又赞老师。 然而韩天海发觉老师的面色渐渐凝重了,担心道:“下面不好吗?” “好!” “那老弟为什么这副表情?” “我担心文章不一定合乎你跟嫂夫人的胃口。”许立金将文章交给他,“请尽 量理解孩子!” 韩天海看了起来。韩太太凑着他一块看。山子大大咧咧笑着,得意之色不见有 任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