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钟秀明对顾红燕说,他来这儿出差了。 顾红燕就骂,混蛋! 钟秀明还对顾红燕说,他想见见她。 顾红燕就骂,骗子! 钟秀明说,燕燕你别骂,你要骂你就等见了面再骂,到时 候,你怎么骂都行,你就是把我骂成龟孙子都行! 顾红燕就想,骂就骂,狠狠地骂 !把这一辈子的力气都用上,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的脏话都抬出来骂。 钟秀明说,燕燕你别哭,你要哭你就等见了面再哭,到时候,你怎么哭都行, 你就是把我用眼泪淹死都行! 顾红燕就想,哭就哭,狠狠地哭! 等哭完了,就再也 不用哭了。她这样想了想,心立刻变得软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接着她就哭了,像叶小丫听见的,捂着脸呜呜呜地哭。她从来没有像这样放声 大哭过,她从来没有感到过哭是那样的一种快乐。要不是叶小丫的敲门声,她愿意 就这样哭下去,她愿意哭一夜,她愿意把她这一生都翻出来好好哭一遍。也许,她 想,哭完了,她就再也不会去见钟秀明了。 那么,顾红燕现在朝钟秀明走去的原因,是因为她想接着哭? 或者,是因为她 想把昨晚在叶小丫面前所有戛然而止的心情都重新顺畅地延续一遍? 她不知道。她 只知道她一听见钟秀明的声音,身上的骨头就仿佛被一根一根抽了去,人突然就软 了下来。软软的,讪讪的,见了谁都觉得没有力气,见了谁都觉得欠着谁点什么。 她没有力气吃饭,没有力气睡觉,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更没有力气跟叶小丫去周旋, 或者,找一个摆脱叶小丫悄悄跑出来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是从那个叫“烫”的迪高厅里悄悄跑出来的。 出了门,吁口气,她才想起,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怎么也不跟小丫他们找个 借口、说一声。但是,她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想那么多了,她之所以想起要跟谁找 个借口说一声完全是出于她理所当然的习惯中的下意识,现在,她只好眼看着她的 下意识被无力地丢在大街上,就像眼看着另一个顾红燕被无力地丢在大街上。她没 有办法,她自顾不暇,她只好走几步,回头看一眼,走几步,又回头看一眼。 钟秀明住的那个大酒店同迪高厅在一条街,两百多米远,可顾红燕怎么总觉得 是在用尽一生的力气,跋涉。 2 是的,叶小丫突然回来了,突然回来的叶小丫几乎就要让顾红燕立刻陷入绝境、 狼狈不堪。因此,突然回来的叶小丫几乎耗尽了顾红燕所有的心机与精力。 叶小丫一上午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说话,呆呆的,神情和墙上的那只停了 的钟差不多。顾红燕一上午都在想她和钟秀明的事,不敢动,紧绷绷的,生怕一动 就被叶小丫看穿了老底。 叶小丫有时候笑笑,顾红燕也跟着笑笑。叶小丫有时候哭,顾红燕也跟着皱紧 了眉头。 到了下午,叶小丫的手机又喧闹开来,顾红燕的手机也跟着叫。先是叶小丫拿 着萧玉文的手机不停地打,随后又拿着余雷和高辉的手机不停地打。她打着打着, 顾红燕的手机就叫了起来,就像钟秀明突然在她们中间叫唤开来。 顾红燕浑身一颤,坐直了身子,眼睛忙去看叶小丫,手在包里一股脑地乱摸。 等确实看见叶小丫只顾跟手机讲话时,她才暗暗一使劲,像掐断一个婴儿柔嫩的脖 颈,掐断了铃声。 她不能让钟秀明这时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她怎么能让他这时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呢? 很明显,顾红燕已经看出来了,叶小丫的生活到了悬崖边上,不是吗? 叶小丫 的父亲已经被抓了,就意味着叶小丫从此变成了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或者,一棵被 刨了根的树,再也不能飘飘欲飞、再也不能迎风摇曳。更不用说萧玉文,更不用说 叶小丫从萧玉文豪华的大房子回到了她这间简陋的单身宿舍,更不用说叶小丫背着 萧玉文偷偷摸进了别人的门。不是吗? 为什么叶小丫这段时间总是在喝酒,一喝, 就醉。叶小丫不是跟萧玉文闹翻了为什么叶小丫会在那天夜里走进旁边的楼。走错 门了? 不可能! 顾红燕永远不相信叶小丫会走错门,就像顾红燕永远不相信一个喝 醉酒的人心里会不明白一样。又不是谁没醉过! 这两天,顾红燕经常这样想。 那么,这一切将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意味着一个信号? 一个机会? 顾红燕终于 可以反攻了! 或许,她从此就变成了主宰? 或许,一个信号和一个机会就意味着一 幢别墅? 一种全新的生活? 她不知道,她想知道,这两天,她一直这样跃跃欲试着。 可是,叶小丫不想让她知道。叶小丫不仅不想让她知道而且还拒绝了她所有的 关心和关切,拒绝了她所有善良的主意与心情,这让顾红燕的心里充满了绝望。绝 望从市教委大楼前的那个黄昏开始,绝望在那个黄昏变成了这座城市刚刚掌灯的轮 廓,那时,张开身子,朝顾红燕猛地扑了过来。 ,正在这时,钟秀明来_lr 。 钟秀明的突然出现似乎让顾红燕的这种绝望突然找到了藏身之处,突然有了投奔和 依靠的地方。顾红燕甚至觉得,她现在去找钟秀明,就像现在去给她的绝望找一个 舒舒服服呆着的地方。 叶小丫对着手机跟余雷说,晚上有事吗? 我要去喝酒。 余雷肯定在电话的那边说,没事,没事,好好好! 叶小丫又对着手机跟高辉说, 晚上有事吗? 我要去喝酒。她顿了顿,又说,你再有事也得来! 我什么时候有事你 不是一个电话我就来了! 高辉肯定在电话那边说,行行行! 好好好! 这时叶小丫才 抬起头来,像是从一潭深不见底的水中抬起头来,她的眼睛亮亮的,她的脸也亮亮 的,她问,燕燕,刚才是谁的电话,怎么不接? 顾红燕一惊,忙说,不是谁,号码 没见过,不想接。 不说就算。叶小丫站了起来,说,走,我要喝酒! 我要我要我要! 叶小丫怎么 总是这样说话? 我要我要我要! 叶小丫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总是这样自然,一点也 不觉得难为情? 是不是一个人得到的太多了,才会这样说。是不是一个人一生下来 就觉得什么东西都应该是她的,才会这样说。 那么,顾红燕走进酒店前的一瞬还在想,什么东西应该是我的呢? 3 晚上的酒当然是四个人喝。叶小丫拉着顾红燕赶到时,余雷和高辉已经在一家 酒馆的包房里点好了酒菜,拉开了架势。 一见到叶小丫,余雷就显出了急。你们怎么才来? 菜都快凉了! 他说。 堵车。干嘛? 不可以? 谁叫你们凉了? 你们凉一回给我瞧瞧! 同余雷在一起, 叶小丫立刻变得嚣张和兴奋,就像一匹马碰上了一片草地。她伸手摸摸余雷的额头, 说,嗨! 不凉! 余雷一把抓住叶小丫的手,把她扯在自己旁边的座位上,说,是吗 ?那你今晚是要吃我喽!我正愁没机会变成这样一盘菜! 想得美! 我要吃大餐! 叶小 丫转眼朝桌上看了看,说,喏,我要吃海参! 高辉是站起来迎她们的,听叶小丫这 样一说,就在门边大笑起来,起哄道,今晚有两盘,你吃哪一盘? 你那盘我当然不 吃,得给燕燕留着。叶小丫“扑哧”一声,笑r 起来。 哈哈哈。余雷一拍桌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高辉“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站在一旁的顾红燕心里一紧,突.然感到自己身陷囹圄。似乎 高辉这样一关门,就把她关在了一个钟秀明无法企及的地方。她皱皱眉,冲高辉瞪 了一眼。 高辉忙说,燕燕你别瞪我呀! 你一瞪我我就心虚,心一虚等会儿这菜就变味了 !变你个头!顾红燕刚要骂,手机刚好就响,她忙掏出来一看,见是钟秀明,想都没 想就压了。 高辉跟着凑了过来,问,谁的电话,怎么不接? 谁不接了! 是它自己断了。顾 红燕看了看叶小丫,又看了看余雷。 我看不像是它自己断了,我看像是你把它断了。 高辉不知趣,还一脸莫名其妙的笑。 你怎么知道不是自己断了,我的电话我不知道你还比我还知道了! 顾红燕有点 慌,说话带上了刺。 我是警察呀! 高辉说。 臭警察! 顾红燕一拳打了过去。那时,她觉得叶小丫眼里不小心漏出一丝狐疑 的光。 就开始喝酒。白酒。_ 二杯下去,叶小丫就歪了,眼神变得凄凄的,双手托腮, 不说话,不闹,更不再往下喝,像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食客,弄得大家一愣一愣的, 常说两句话,就得看看她,一点都不顺畅。 高辉实在忍不住,问顾红燕,小丫今天怎么了? 是不是跟谁别扭上了? 不会是 我们吧! 喝你的酒! 小丫没怎么! 顾红燕说。 你不也想知道吗? 叶小丫突然这样对顾红燕说了一句,接着,又叹了一声,说, 可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大家面面相觑。顾红燕的心里,像打翻在 桌上的那碗作料,到处都不是滋味。 这个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顾红燕愣了愣,正要伸手,叶小丫的眼睛就跟了 过来。顾红燕一犹豫,又缩了回去。 怎么又缩回去了? 是不是号码又不熟? 叶小丫眼睛变得红红的,瞪着顾红燕。 顾红燕一咬牙,伸手朝包里掏去。 怎么又伸手接了? 你今天不是不接电话的吗? 叶小丫不依不饶。 顾红燕不管,掏出了电活。还没等钟秀明开口,她就喊,你给我听着,我吃得 好,睡得好,没什么让你瞎担心的! 喊完,就压了电话,丢进包里。 叶小丫的目光仿佛也被丢进了包里,她说,还是什么都没说! 对吧? 余雷? 对 吧? 高辉? 对吧? 燕燕? 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 我真想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我不 会像你一样不知道还非要弄得让别人以为你知道! 那时,除了顾红燕,大家都以为 叶小丫醉了。那时,顾红燕真巴不得这幢酒气熏天的楼立刻塌了。 终于涌进了迪高厅。迪高厅滚滚而来的声浪和摇曳不定的人影仿佛就是一片喧 嚣的青纱帐,顾红燕一头钻了进去,透透舒了一口气,彻底放松了下来,像是彻底 让自己匍匐在了明明暗暗的枝叶间。 叶小丫却再不理顾红燕。叶小丫抬着满满一杯啤酒,喝一大口,就问高辉一句。 你不是说你有事吗? 没事。高辉也抬起了酒杯。 那你干吗下午的时候要说你有事? 我那时是有点事但你一说我一想就没事了。 那到底是我一说就没事了还是你一想就没事了? 都是。反正,没事。高辉松松 垮垮的神情被叶小丫弄得像是突然撞见了一把枪。 那你刚才没事了我现在有事_r你说咱们怎么办? 喝酒? 喝呀! 高辉一下兴奋起 来,像是一下找到了使劲的地方。他抬起酒杯同叶小丫一碰,转头问一旁愣愣出神 的顾红燕,你说是不是? 顾红燕像是没睡醒,点点头,摸摸索索拿起了酒杯。 叶小丫没理这些,一仰脖子就喝尽了。喝完,打个嗝,对着酒杯说,我可从来 没有碰上这样的事! 接着,叶小丫又把酒杯伸到余雷的面前,要酒的样子,问,你 干嘛不有事? 我是没事呀! 余雷一慌,一伸手抓到了一个空酒瓶。 没事你就不能弄出点事来? 没事你就不能让它有点事? 叶小丫的声音渐渐小了 下去,像是在对着余雷的耳朵说。 余雷被叶小丫弄得心痒痒的,就伸手拍拍她的背,又搂搂她的肩,说,傻瓜, 没事怎么能有事? 有事怎么能没事? 要是没事的都要弄出点事来有事的都装着没事 那不全乱套了! 乖! 咱们喝酒。 我听你的。叶小丫点点头,一口气把酒倒进嘴里.站起来,朝舞池里走。 余雷也跟着站了起来。叶小丫一趔趄,差点砸在桌子上。余雷忙扶住,没等站 稳,心窝就挨了叶小丫重重的一拳。 让开! 叶小丫一把推开了他,叫,我要蹦迪! 望着叶小丫歪歪扭扭走远的身影, 高辉在一旁笑道,余雷你他妈怎么像要哭似的! 舞池像是要燃烧起来了。火舌般突 然蹿出的音乐熔化r 每一个企图坚持或固守的念头,熔化了每一个正在明亮或暗淡 的场景,熔化了男人和女人,熔化了距离与区别。 而顾红燕终于把手伸向了手机,像一个山背后突然跃起的战士,顾红燕终于对 着电话大喊,你在房间里等着我! 她的腰一闪一闪的,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之 后,她就被一阵巨大的鼓点所包围。之后,她就再也分不清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到底 是说出来了还是只在心里喊了一声。是已经说出去了? 还是依旧憋在心里? 是依旧 憋在心里? 还是已经说出去了? 是的是的是的,顾红燕是逃出来的。是的是的是的, 顾红燕是怎么逃出来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顾红燕走在大街上,感到有一种东 西热烘烘狗一样贴着她的身子,那是她从迪高厅里带出来的气息,那是余悸的力量。 4 凉爽的风一下就没了,替代它们的。是酒店大堂和电梯里弥散着的一种精致而 又沉闷的香味。顾红燕一闻到它们,就想起了自己在这儿和钟秀明的第一次,一闻 到它们,心里的兴奋就随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节节攀升。 房间在二十六楼,钟秀明在门的后边。一切还是从前的样子。顾红燕依旧不招 呼,径直走进去。钟秀明依旧不是先顾她,而是伸出头,两边看看,才放心掩上门。 一切还是从前的样子,顾红燕一进去就看到了一束摆放在床头的玫瑰花,她走上去, 低头嗅嗅,钟秀明就从后面抱住了她。 顾红燕浑身一紧,直起身来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脖颈碰在了钟秀明的鼻梁上。 她转身推开钟秀明,绕过床,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问,你找我,干什么? 顾 红燕低着头,但她还是突然想起钟秀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她进来前就洗完了澡穿 上了睡衣。 钟秀明果在床边,阴阴地瞪着她看,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红燕被瞪得一阵心酸,眼泪就要往上涌,但只一下,她又使劲往回忍,脸憋 得红红的。你找我,干什么? 她又问。 没办法。钟秀明不停地摇着头,突然变成了一个看上去虚弱无力的孩子。他像 是哽咽着,呼吸急促,面容憔悴,眼睛里布满了饥渴的血丝,他说,没办法,我还 是想你! 顾红燕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到了她的裙子上,她感觉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 便忙抓住搁在腿上的包,问,你想我,干什么? 燕燕! 钟秀明喊了一声,像一堆被 炸响的石头,冲天而起。燕燕! 钟秀明几乎散落在顾红燕的身上,他紧紧抱住她的 腿,一声紧接着一声,说,真的! 我是真的想你! 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我是实在没 有办法才不得不走的! 我要是再不走我什么时候被人杀了都不知道! 顾红燕“唰” 一下站了起来。她说,可我不要你想我! 我不是为了你想我才来的! 我来,是为了 要回我的房子! 她说到这儿,愣了愣,像是突然在问自己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接着 .她就从包里掏出了一串钥匙,掏出了一张红彤彤的房产证,说,我不要! 我从来 就没有想过要! 我现在就把它们还给你! “砰”的一声,她把它们都扔在了茶几 上。 别! 不不不! 这套房子本来就是你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你的,无论谁问起来, 你都要说是你的! 钟秀明站了起来,仿佛一下找到了支撑自己的力量。他把顾红燕 重新按回到椅子上,说,真的,无论谁问起来,你都要说房子是你的! 为什么? 我 什么时候有过一套那样的房子? 那样的房子里有哪一间是属于我的? 顾红燕咬牙切 齿。 你要是说房子是我送给你的那要是谁一查起来咱们就都完了你知道吗? 还有, 房产证上本来就写着你的名字,连你都说房子不是你的那萧玉文就真能让房子不是 你的了你懂吗? 你的意思是,我死活都得扛着? 不管谁住在里面,我都得认着? 我 不是这个意思。 我受不了了! 顾红燕仰脸叫了一声,眼泪逃一样往外涌。她问,你们是不是觉 得我贱,我好欺负?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可我那个时候真 的没有办法! 我得走! 你知道吗? 自从郭金梅从楼上摔下来后,她哥哥天天丢了魂 似的盯着我,天天站在银行的门口,这都不说,你瞧瞧银行里的人,你瞧瞧王副行 长,他们那样子就像是我从楼上摔下来样的! 你说,我能不走吗? 可你为什么走之 前不告诉我? 你扔下我! 你知道吗? 你没变成鬼我已经变成鬼了! 我能告诉你吗? 我谁都不能告诉。这件事是悄悄操作的,不然,我根本就别想走。 可你为什么人走了就像死了一样,什么音讯都没有了? 我忙。你知道,银行的 事。 你不是忙! 你是想重新变一个人了! 你巴不得谁都找不到你谁都不认识你了! 没有! 我确实,确实很难。 你不是难! 你是胆小。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不是! 钟秀明被顾红燕逼得晃了 晃,说,顾红燕你别以为我是那种出了事就躲得不见人影的人! 顾红燕你别以为这 世上只有你痛苦别人都乐翻了天! 我很痛苦你知道吗? 甚至,我比你痛苦你知道吗 ?我放着堂堂银行副行长的位置不干我跑到上面被人唤过来使过去我好受吗?我知道 萧玉文这小子我一走就变卦了我知道现在住在那房子里的是叶小丫不是你可我只能 眼睁睁看着没有办法我好受吗? 可是。 可是我现在已经有办法了。钟秀明忙打断了顾红燕,像是生怕她一支声,他的 办法就不见了。他说,萧玉文不是自以为他贷款也要到手了我也走了他就再不用求 我了吗? 可他做梦也想不到,那笔贷款现在必须省行批,而现在批贷款的人,就是 我! 真的? 顾红燕惊得张大了嘴,像是终于从湍急的水面探出头来。真的? 她站了 起来,像是终于摆脱了一个僵死的噩梦。 你还要吗? 钟秀明问。 什么? 房子! 你的房子! 要! 我要! 顾红燕想都没想就这样叫了一声,那时, 她不知道,她的眼睛里闪着一只母狼阴冷的光。 钟秀明一下就笑了起来,钟秀明在笑起来的同时脸上就调皮了起来。他说,我 就知道,所以,所以我才来找你。 你笑什么? 顾红燕问。 我没笑什么。 你还笑! 顾红燕顺手就把包朝钟秀明砸了过去。 你这个混蛋! 骗子! 顾红燕撅着嘴就在钟秀明身上掐。 钟秀明一把抱住了她。说,你真像个孩子! 就想要你的那颗糖。钟秀明又说, 记住,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房子,你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你一定要把它要过来。记 住,只有你,才能把它要过来。记住,你要过来后就把它卖了,然后,带上钱,人 一走,就什么事都没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房子是死的,钱是活的。你以为我真 的缺一幢房子吗? 你以为我真的要搬进去住到死吗? 咱们要的是钱! 傻瓜才让一幢 房子明晃晃摆在那儿招人惹眼,你把它卖了,你一定要把它卖了! 去,去哪儿? 省 城呀! 我会想办法的。到时候,你把钱往我弄的账号上一打,咱们俩不就在一起了 !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顾红燕在钟秀明怀里挣了挣,回了回头,她突然看见了窗 外的车流,它们在二十六楼以下所有的街道上游走着,它们的灯光使它们变成了一 只只走投无路的萤火虫。 那天晚上,顾红燕的身体始终像一条汹涌奔腾的河,把钟秀明抛起又抛落。当 他们两人像一锅滚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当那种沸腾渐渐归于平静,顾红燕放在床 头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抓过来一看,是叶小丫打来的,就丢开,想,不去管她。她 这样想了想,立时惊讶起来。我可以不去管她了? 她想,我真的就可以不去管叶小 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