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 顾红燕一上班就接到了王副行长的电话。 王副行长在电话里说,顾红燕你九点半上楼来我办公室一趟。王副行长还在电 话里说,顾红燕你们可以啊,我看要找你和叶小丫比找行长还难! 你们俩是不是商 量好。换着班地往外溜,你们这是怎么搞的? 还拿不拿我们银行的纪律当回事了? 王副行长又说,顾红燕,你是不是背后有人给你撑着腰你才敢这样的? 你连银行的 纪律也不怕了? 你连我这个管纪律的副行长也不怕了? 王副行长重重咳嗽了一声, 紧跟着又强调一遍,九点半!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顾红燕被王副行长说得心里一闪 一闪的,可只一会儿,她就撇撇嘴,心想,九点半就九点半! 她看看手机七的时间, 正好还有一个多小时,便舒舒服服坐下来,端起刚泡好的咖啡,拉开抽屉,拿出一 块饼干,望望对面叶小丫空着的座位,嚼了起来。 正好,她想,可以在这一个多小时里,好好想想这两天的事了。 2 很奇怪,自从她见到钟秀明后,确切地说,自从钟秀明告诉她萧玉文仍然是那 个不靠他就办不成事的萧玉文后,自从她在那天夜里跟钟秀明大声地说完“我要” 之后,她突然就变得什么都不怕了。她不知道,她到现在都弄不明白,怎么一套失 而复得的房子会给一个人带来如此神奇的力量! 是的,神奇! 除了神奇还能是什么 ?就像是一根此时在她身体里四处游走的针,一阵一阵毫不惜力地刺激着她原本怯懦 的神经中枢。这个四处都飘满了阳光的味道和鲜花的影子的早晨,她神奇地感觉到 自己就是一台加满了油的发动机,似乎只要谁轻轻一碰,就会急不可耐地旋转开来。 她忙喝了一口咖啡,她忙嚼碎了一块饼干,然后,这样轻声地抚摸着自己——别急, 别急。她对自己这样轻轻地说。 她好像已经不怕叶小丫了,她甚至觉得叶小丫现在拥有的所有令人眩晕的光彩 本来就是她的! 她好像已经不怕萧玉文了,她甚至觉得萧玉文只不过是一个不懂事 的孩子而已! 她就更不怕王副行长了,她甚至觉得王副行长在她眼里从来就没有算 过什么东西! 这个矮胖的男人! 这个粗短的男人! 这个见了她从来都不敢抬眼睛的 男人! 那么,现在,该干点什么呢? 到底该干点什么该干点什么呢? 真是急死人了 !钟秀明正在开会,萧玉文还没有回来,叶小丫肯定蒙在鼓里,余雷和高辉又不可能 让她倾心相对,那么,找谁呢? 顾红燕突然发现,即使是自己的母亲,也不可能明 白和分享她的这种从天而降的喜悦和惊讶。那么,只有慢慢回味,顾红燕轻轻啜一 口热气腾腾的咖啡。那么,只有悄悄等待,顾红燕偷偷望r 一眼旁边那个不停咳嗽 的老会计。 要是没有这两天如梦如痴的生活,要是没有这两天在大酒店二十六楼高高在上 的生活,顾红燕怎么可能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呢? 顾红燕怎么可能变得这样坦然而又 从容呢? 顾红燕肯定已经郁郁而死了! 真的,现在,她简直就不敢想象生命中缺少 了这样的两天的顾红燕将会是怎样的一个顾红燕,可以肯定的是,她连她的过去都 不如! 钟秀明对她说,萧玉文的贷款还是要他来批.萧玉文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所以,他就来找她__r 。 那么就是说,钟秀明没有像她从前想的那样抛下了她! 钟秀明没有像她从前想 的那样躲了起来! 钟秀明不是怕,钟秀明是难。一个男人再怎么男人他总有难的时 候,一个男人在难的时候远远离开你在不难的时候就匆匆忙忙跑来找你,这才叫男 人! 这就是浪漫! 那么就是说,她顾红燕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经历的所有战战兢 兢期期艾艾的日子不是痛苦,而是浪漫。 她所有流过的眼泪都是浪漫的眼泪! 她所有走过的路都是浪漫的路! 她所有的 恐惧都是浪漫的恐惧,她所有的埋怨都是浪漫的埋怨,她所有的等待都是浪漫的等 待……那么,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她还是那个让钟秀明痴迷如初的她,意 味着她的爱情依然钻石般珍藏在钟秀明的橱窗里,意味着她的眼光、她的价值、她 的承受力和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节闪耀着的动人的光泽。更重要的是,这一切加起来, 就意味着一个女人彻底的胜利! 不是吗? 钟秀明战胜了萧玉文,顾红燕就战胜了叶 小丫! 更重要的是,她再也不会去那样毫无节制地追随和听从着叶小丫了,她再也 不会去拿叶小丫的一举一动来折磨自己的一举一动了,她再也不会去在乎她是谁! 她甚至在这时想起了钟秀明跟她说起那些话时的亮亮的额头,话音刚落,钟秀明的 额头就被她惊讶的目光点亮了。在大酒店二十六楼的房间里,他明亮的额头使他变 得如同一面精致的墙一样叫人感到安稳和踏实。还有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那样焦 渴和脆弱,在她面前,像个一丝不挂的孩子。还有他的怀抱和他紧紧怀抱着她的手 臂,直到现在,她还感觉得到他的温热和力量。还有气味。当钟秀明笑着跟她说 “你真像个孩子,就想要你的那颗糖”时候,气味就出来了。那是身体的气味,那 是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永远无法逃遁和藏匿的气味。现在,它们就在顾红燕的 身上萦回着、缠绕着、攀升着,一点一点,就要钻出来,拂过她的脸。她情不自禁, 她由不得自己了,她抬起头来,想,要是能把这些如同钟秀明的肉一样的情景一块 一块地割下来,一个瓶子一个瓶子地封存起来,摆放在她的书架上、摆放在她的酒 柜里、摆放在她的梳妆台上,让她一个瓶子一个瓶子地排列、一个瓶子一个瓶子地 摆弄和支使,一个瓶子一个瓶子地端详和抚摸,那该多好啊! 总有一天,她想,她 会做说,顾红燕,你是不是背后有人给你撑着腰你才敢这样的? 你连银行的纪律也 不怕了? 你连我这个管纪律的副行长也不怕了? 王副行长重重咳嗽了一声,紧跟着 又强调一遍,九点半!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顾红燕被王副行长说得心里一闪一闪的, 可只一会儿,她就撇撇嘴,心想,九点半就九点半! 她看看手机七的时间,正好还 有一个多小时,便舒舒服服坐下来,端起刚泡好的咖啡,拉开抽屉,拿出一块饼干, 望望对面叶小丫空着的座位,嚼了起来。 正好,她想,可以在这一个多小时里,好好想想这两天的事了。 2 很奇怪,自从她见到钟秀明后,确切地说,自从钟秀明告诉她萧玉文仍然是那 个不靠他就办不成事的萧玉文后,自从她在那天夜里跟钟秀明大声地说完“我要” 之后,她突然就变得什么都不怕了。她不知道,她到现在都弄不明白,怎么一套失 而复得的房子会给一个人带来如此神奇的力量! 是的,神奇! 除了神奇还能是什么 ?就像是一根此时在她身体里四处游走的针,一阵一阵毫不惜力地刺激着她原本怯懦 的神经中枢。这个四处都飘满了阳光的味道和鲜花的影子的早晨,她神奇地感觉到 自己就是一台加满了油的发动机,似乎只要谁轻轻一碰,就会急不可耐地旋转开来。 她忙喝了一口咖啡,她忙嚼碎了一块饼干,然后,这样轻声地抚摸着自己——别急, 别急。她对自己这样轻轻地说。 她好像已经不怕叶小丫了,她甚至觉得叶小丫现在拥有的所有令人眩晕的光彩 本来就是她的! 她好像已经不怕萧玉文了,她甚至觉得萧玉文只不过是一个不懂事 的孩子而已! 她就更不怕王副行长了,她甚至觉得王副行长在她眼里从来就没有算 过什么东西! 这个矮胖的男人! 这个粗短的男人! 这个见了她从来都不敢抬眼睛的 男人! 那么,现在,该干点什么呢? 到底该干点什么该干点什么呢? 真是急死人了 !钟秀明正在开会,萧玉文还没有回来,叶小丫肯定蒙在鼓里,余雷和高辉又不可能 让她倾心相对,那么,找谁呢? 顾红燕突然发现,即使是自己的母亲,也不可能明 白和分享她的这种从天而降的喜悦和惊讶。那么,只有慢慢回味,顾红燕轻轻啜一 口热气腾腾的咖啡。那么,只有悄悄等待,顾红燕偷偷望r 一眼旁边那个不停咳嗽 的老会计。 要是没有这两天如梦如痴的生活,要是没有这两天在大酒店二十六楼高高在上 的生活,顾红燕怎么可能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呢? 顾红燕怎么可能变得这样坦然而又 从容呢? 顾红燕肯定已经郁郁而死了! 真的,现在,她简直就不敢想象生命中缺少 了这样的两天的顾红燕将会是怎样的一个顾红燕,可以肯定的是,她连她的过去都 不如! 钟秀明对她说,萧玉文的贷款还是要他来批.萧玉文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所以,他就来找她__r 。 那么就是说,钟秀明没有像她从前想的那样抛下了她! 钟秀明没有像她从前想 的那样躲了起来! 钟秀明不是怕,钟秀明是难。一个男人再怎么男人他总有难的时 候,一个男人在难的时候远远离开你在不难的时候就匆匆忙忙跑来找你,这才叫男 人! 这就是浪漫! 那么就是说,她顾红燕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经历的所有战战兢 兢期期艾艾的日子不是痛苦,而是浪漫。 她所有流过的眼泪都是浪漫的眼泪! 她所有走过的路都是浪漫的路! 她所有的 恐惧都是浪漫的恐惧,她所有的埋怨都是浪漫的埋怨,她所有的等待都是浪漫的等 待……那么,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她还是那个让钟秀明痴迷如初的她,意 味着她的爱情依然钻石般珍藏在钟秀明的橱窗里,意味着她的眼光、她的价值、她 的承受力和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节闪耀着的动人的光泽。更重要的是,这一切加起来, 就意味着一个女人彻底的胜利! 不是吗? 钟秀明战胜了萧玉文,顾红燕就战胜了叶 小丫! 更重要的是,她再也不会去那样毫无节制地追随和听从着叶小丫了,她再也 不会去拿叶小丫的一举一动来折磨自己的一举一动了,她再也不会去在乎她是谁! 她甚至在这时想起了钟秀明跟她说起那些话时的亮亮的额头,话音刚落,钟秀明的 额头就被她惊讶的目光点亮了。在大酒店二十六楼的房问里,他明亮的额头使他变 得如同一面精致的墙一样叫人感到安稳和踏实。还有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那样焦 渴和脆弱,在她面前,像个一丝不挂的孩子。还有他的怀抱和他紧紧怀抱着她的手 臂,直到现在,她还感觉得到他的温热和力量。还有气味。当钟秀明笑着跟她说 “你真像个孩子,就想要你的那颗糖”时候,气味就出来了。那是身体的气味,那 是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永远无法逃遁和藏匿的气味。现在,它们就在顾红燕的 身上萦回着、缠绕着、攀升着,一点一点,就要钻出来,拂过她的脸。她情不自禁, 她由不得自己了,她抬起头来,想,要是能把这些如同钟秀明的肉一样的情景一块 一块地割下来,一个瓶子一个瓶子地封存起来,摆放在她的书架上、摆放在她的酒 柜里、摆放在她的梳妆台上,让她一个瓶子一个瓶子地排列、一个瓶子一个瓶子地 摆弄和支使,一个瓶子一个瓶子地端详和抚摸,那该多好啊! 总有一天,她想,她 会做到的! 那么,就是要了! 怎么能不要呢? 为什么不要呢? 那是她的房子,那是 她摆放她的瓶子的地方,那是她一丝不挂和面对一丝不挂的地方,那是她投进怀抱 和张开怀抱的地方,那是她的气味吞噬他的气味的地方,那是一个女人俘获一个男 人的地方。她不可能因为叶小丫的占据而放弃它! 相反,她应该去攻打,去占领, 因为,那是一个女人的领地,一个女人一生的据点。没有办法,在她和叶小丫之间, 她已经别无选择。那本来就是我的! 顾红燕忍不住,站起来,朝窗口走去。她想居 高临下,在她到达窗口的那一瞬间,看看窗外的那条街道有没有因为她的这个决定 而改变了什么。她想看看那些行人,是不是正放慢脚步,冲她致敬。她想看看那些 树,是不是已应声而起,冲她摇晃。 3 她刚推开一扇窗子,正准备望出去的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她回过身, 看见老会计冲她努努嘴,只好朝电话走去。 是王副行长办公室的电话。再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就不敢接,拉开门, 忙着往楼上跑。 怎么就九点半了呢? 这时间怎么就九点半了呢! 难道,我已经在这个早晨,花 光了我全部的欣喜? 顾红燕这样想着,敲开了王副行长的门。 王副行长正站在他的大玻璃窗前,居高临下,盯着窗外的那条街。这样的情景 令刚才还想从同一个位置找见点什么的顾红燕始料不及、兴致全无。不知道为什么, 顾红燕对这个整天都阴沉着脸的矮胖的男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好感,在顾红燕的印象 里,他是那种让人一见了就会对生活失去所有信心的人。他终日眉头紧锁,紧锁的 眉头下的目光终日都是阴黑的,顾红燕一直觉得,只要他的目光扫到谁,谁的生活 就一片阴黑。他是焦灼的,他是一团被生活的火烧得焦灼黑泥,所以,他还是猥琐 的,顾红燕猜,他可能一生下来就是那种只配偷偷找个角落胡乱活活的人。因此, 当于副行长顶替钟秀明来直接分管顾红燕所属的信贷部的时候,顾红燕就开始对这 份小职员的工作失去了全部的热情和兴趣。 王副行长转过身来,顾红燕看见,窗外的那条街在他的眼睛里变得一片死寂。 来啦? 王副行长就这样随便问了一句,走回了自己办公桌后的座位,没有一丝 声响。 顾红燕远远地站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坐下来还是就这 样不伦不类地站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立刻开口还是等他提个话头再见机行事。 同每一次一样,一见到王副行长,顾红燕就觉得自己哪儿都不听使唤了。 王副行长靠稳椅背,把手叉拢,放在凸起的肚子上,然后,像是怕声音打滑似 地使劲清清嗓子,说,坐。 不坐了。顾红燕说。 那,说说吧。 说什么? 顾红燕问。 你自己明白。王副行长显然对顾红燕这样的态度不满意,加重了语气。 我又没犯什么纪律,有事我都请假了。顾红燕盯着自己的脚尖,说。 我没叫你说这事! 王副行长差点吼了起来,但随即,又平缓下来,身子干脆在 那把厚厚的黑皮椅子上摊开,一仰一仰的,说,咱们说说别的事。 什么事? 顾红燕皱起了眉,心想,我还能跟你说什么事? 什么事? 王副行长突 然又坐直r 身子,眉头皱得像是痛彻心扉。你不知道是什么事? 你天天都在想着天 天都在做着的事你不知道是什么事? 什么? 什么事? 顾红燕这回有点懵,感觉什么 地方不对,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虫蜇了一口,浑身不舒服起来。 你真不愿说说? 王副行长使劲咳了起来,把一只手捏成拳头压在嘴上使劲咳着, 咳完,又喝口茶,瞪着顾红燕,说,看来你是真的不愿意说说了。 顾红燕也只好瞪着他,嘴动了动,说不出话来。 想想。王副行长说,你该好好想想,你肯定有什么应该跟我说而又没跟我说的 事。 我没什么事! 顾红燕犟起来,说,行长,我即使有什么事我自己解决。 问题是,你自己解决不了了。王副行长摊开手,像是彻底亮出了他的底牌,他 说,比如,你和钟秀明咱们钟大行长的事! 顾红燕仿佛被一把锈迹斑斑的枪抵在了 胸口上,她晃了晃,她在晃了晃的同时就已经这样飞快地想开来——他怎么会知道 这件事? 怎么这件事会被他知道了? 如果这件事终究要暴露要被别人知道也不应该 是他先知道呀! 怎么会是他! 怎么偏偏会是这样的时间里的这样的一个人! 她又晃 了晃,感觉自己支撑不住,只好退到墙角,坐进了后面软绵绵的沙发。然后,支撑 起自己渐渐僵硬的脖子,问,你说什么? 行长,你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王副行长 一下笑了起来,王副行长的笑像他办公室里此时正在干枯的一盆皱巴巴的花,点缀 着他最阴黑无趣的那个角落。他说,我是说你和钟副行长的事,你怎么听不懂? 我 和钟副行长只是签字和请他签字的事,其他没什么事! 真的吗? 要真是这样可就好 喽! 王副行长的目光狠狠罩住顾红燕,就像是用一个铁笼狠狠罩住了一只自以为是 的鸟。 那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样? 你是不是觉得我那个时候不应该找钟副行长签字而 应该来找你签字? 没有! 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那个时候你怎样 你不怎样我都觉得正常,我都觉得好,没意见。可是,你不应该除了签字还和钟副 行长发生别的关系! 什么关系? 男女关系! 可即使我们有你说的那样的关系又怎么 了? 我们现在都是单身! 可你们是在他不单身不自由的时候发生的关系。 没有! 有! 我现在终于知道钟秀明他老婆是怎么死的了,他老婆那么好的一个 人,一转眼就从楼上摔下来,可惜,真可惜! 狠心,真是太狠心了! 没有! 顾红燕 一声叫,站了起来。我没有! 但王副行长根本就没有被她吓着,没有? 你说你没有 ?你怎么还能说你没有?你怎么还能在这种时候这样不识好歹? 那我问你,房子是怎 么回事? 什么,什么房子? 红时小区的房子! 我没有什么红叶小区的房子! 顾红燕 感觉自己的腿突然没有了,顾红燕感觉自己突然没有了。 没有? 你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还以为我是个傻子我是你这辈子看都不用看 一眼招呼都不用招呼一声的人? 我告诉你顾红燕,你别太小瞧人了! 不知为什么, 王副行长突然间暴跳如雷,愤怒得像一块被烧红了又被胡乱丢弃的废铁。他问,红 叶小区l 一十七号别墅是谁的? 红叶小区三十七号别墅的房产证上写着谁的名字? 红叶小区三十七号别墅现在是不是叶小丫住在里边? 红叶小区三十七号别墅是不是 钟秀明送给你的? 顾红燕怔怔摇着头,好像,她又慢慢坐了下去。 看到顾红燕坐了下去,王副行长也就长吁一口气,跟着坐了下去。那神情,像 是驯服了一只久未谋面的狐狸。他顺手抓起了办公桌上的一支金晃晃的笔,捏在指 间,冲顾红燕一点一点地,说,我告诉你顺红燕,如果仅仅是你和钟秀明那点事我 可以不管,就即使是你们在钟秀明还有老婆的时候就有关系了我也可以不管,我管 得着吗! 你们就是真的合伙把钟秀明他老婆气得从楼上摔得粉身碎骨我也管不着! 你们就是真的亲手把钟秀明他老婆从楼上推下来我也管不着! 那是我管的吗? 那是 公安局管的! 王副行长顿了顿,眼睛在顾红燕身卜_ 停r 停,半天,才又说,可涉 及到房子就不同了,更何况,涉及到钟秀明送给你的房子就更不同了! 你知道,我 分管纪律检查,我分管这一块出力不讨好的事所以我只能硬着头皮把这些账一本一 本翻开来算! 他钟秀明哪来这么多钱? 他钟秀明就是当一辈子副行长他也不可能挣 到这么多钱! 还买别墅! 还买红叶小区的别墅! 还买红叶小区的别墅送女人! 这里 边就有问题了,这里边肯定就有问题了! 王副行长说一句,看顾红燕一眼,说一句, 手里的笔冲顾红燕点一下,似乎他已经被逼上了绝路,似乎他已经别无选择,似乎 他只有这样,才能把顾红燕松动开来,连根拔起。 可是,顾红燕像是已经死了,无声无息。 王副行长喘口气,朝茶杯里使劲吹吹,喝一大口,咂咂嘴,问,你说,这事该 怎么办? 这事要是轮到你来处理,你陔怎么办? 难呐! 你们这些年轻人,平时都以 为这领导好当,这领导每天就是训训这个骂骂那个。你们就不知道这领导有多难! 这领导除了要忙银行里的大事,还要替你们扛着这些莫名其妙的怪事。怪事! 你说, 你跟我说说这到底该怎么办? 顾红燕在猛地抬起头来,瞪着王副行长。她的神情就 像是瞪着一排朝她飞来的子弹。 王副行长被瞪得躲了躲,就站起来,朝窗口走。 但是,只一瞬,仿佛是被窗外的阳光和窗外的空气融化了似的,又转过身来, 脸软软的,脸上的色块也软软的,轻轻叹口气,冲顾红燕说,算了,我看你现在也 说不出什么来,你还是回去吧,你回去后好好想想,想好了,晚上给我个电话。记 住,你今天晚上十点以前必须给我个电话,我也只有这点耐心和时间了。 4 电梯门缓缓关闭的一刻,顾红燕真想把自己永远就这样关起来。这样多好! 这 样多好! 她掏出电话拔起来,等通了,才明白是在拨叶小丫的电话,想压,可已经 来不及了,叶小丫已经在那边说起话来。 叶小丫说,喂,是燕燕吗? 叶小丫说,喂,你在哪里? 叶小丫说,喂,你怎么 了? 我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 我到底怎么了? 顾红燕跳上一辆天蓝色的出租 车,走! 她冲司机大喊。走! 她像出租车一样急驶而出,汇进车流,混进人群,逃 开了那幢刚刚被阳光晒热的高楼。 恐惧突然就来了。恐惧在离银行大楼那些帘眉低垂的窗口越来越远的地方越来 越近地朝她逼来。恐惧从叶小丫的声音里逼来,恐惧从出租车cD碟里那个沙哑的男 歌星的绵绵哀怨里逼来,恐惧从大街上每一个吵吵嚷嚷的角落里逼来。顾红燕觉得, 她要死了。顾红燕自己都对自己不停地说,我要死了! 我要死了! 顾红燕把手指深 深插进浓密的头发里。这一刻,她真愿意把眼睛一直这样闭下去,她真愿意自己从 此就呆在这种摇来晃去的黑暗中,她真愿意这个世界也简单得只剩下闭上眼睛的这 块黑。这样多好! 这样多好! 但是,除了黑,还有眩晕。那阵阵扑面而来的眩晕仿 佛阵阵扑面而来的海水,要把她淹没。她游不出去,她浮不上来,她只能在一阵扑 面而来中承受着另一阵扑面而来。黑的、红的、闪亮的、抖动的和僵死的,它们都 朝她扑来,它们要让她窒息。她只好睁开眼,可是,一片光亮。世界一片光亮,大 街一片光亮,那一排排商店、那一排排树和那一个个行人都是一片光亮。光亮在大 街上飞驰着,光亮朝后“刷刷” 闪去又“刷刷”扑来,它们追着她,纠缠着她,它们根本不给她一点喘息和辩 驳的余地。 顾红燕在慌乱中紧紧抓住车门把手,就像是紧紧揪住自己的心、自己的喉咙、 自己的锁链。走! 她冲司机喊,快走! 我要死了! 既然事情已经暴露,既然自己已 经落在了这样的一个人手里,既然,自己落在这样的一个人手里还不如死了好,那 么,就只有死了! 我要死了! 活着真可怕。如果母亲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 如果 办公室里的老会计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 还有,如果那些整天在自己身上前呼后 拥的羡慕的眼神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什么样? 如果那些整天见到自己就夸赞不停的嘴 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什么样? 最重要的是,如果叶小丫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什么样? 毛 毛虫。不知为什‘么,顾红燕突然就想到了这个词,突然就想到了那个青春四溢的 夜晚藏在湖边的那棵树上的毛毛虫。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真愿意去做那样的一群 毛毛虫,不为人知,不为人耻。她再不愿去做那个大呼小叫惊惊诧诧让所有的同学 都呆愣当场让叶小叶朝她大步跑来的人了! 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来,她再不愿惊声尖 叫了,她再不会为叶小丫的一个动作或者一声叫喊而喜形于色心满意足了。甚至, 即便是校医室橙黄的灯光又一次亮起,又一次照亮叶小丫的脸,顾红燕的心也愿意 同毛毛虫一样,归于黑暗。 然而,一切都晚了! 一切都不可能重来! 一切都必须继续朝前走! 是的,是的 是的是的,你必须朝前走,你就是累死怕死孤独死被人骂死你也必须朝前走了。也 许,你走着走着,你就看见了一条宽阔笔直的大道,宽阔笔直得足以让你也宽阔笔 直起来,宽阔笔直得足以让你也坐在校医室里、坐在所有需要关心的人的病床上, 之后,让所有的人,看见你被橙黄的灯光照亮的脸! 顾红燕来到了河边。下车的时 候,她看见那条乌亮的河的周围都是湿漉漉的,一摸,才知道是自己满脸的泪。 河是穿城而过的一条,坐在郊外河尾的顾红燕只能对着眼前阵阵淌过的死猫、 死狗哭,有一阵,她对着一片漂浮的手纸哭,有一阵,她对着一堆泛着油光被人啃 尽的骨头哭,还有一阵,她对着两个随波逐流的避孕套哭。她哭,她的心越哭越污 浊,好像从来就没有清澈过。她干脆转过身来,对着身旁的一棵草哭。她哭,她哭 得同那棵草一样干枯,她哭得同那棵草一样瑟瑟抖动。 电话响了,她伸手去接。一看,是叶小丫的,就不理,想继续哭。可是,叶小 丫的电话就这样响着,歇一阵,响一阵。这个下午,叶小丫电话的铃声就像是一把 铁锤,在顾红燕的记忆中,敲击在她哭出来的每一个音节上。她越敲,她越哭。她 越哭,她越敲。 仿佛是两个合谋者,一定要让这座城市此刻襟然泪下。 我是谁? 她突然止住了哭。为什么我从来就什么都没有得到过? 我是谁? 她突 然站起.朝前走去。我是谁? 为什么我的爱情逃到省城去了? 为什么我的房子被别 人占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想得到一个女人应该得到的就要让我付出那么多? 我 的羞耻! 我的名声! 我的眼泪和我的惊恐! 我是谁? 那么你是谁? 我为什么就只有 付出,你为什么就只是得到? 我为什么总是在你跟前就变得偷偷摸摸,你为什么总 是在所有人的眼里明目张胆? 是不是我总是在想得到,是不是你一直就在付出? 我 是谁? 为什么我要站在这里,被一个王副行长的一句话,吓得哭哭啼啼? 那么你是 谁? 为什么你可以躺在家里,躺在美容厅里,躺在任何一个你认为舒适的地方,随 随便便就是一个电话,一声令下! 是要? 还是不要? 是要什么? 还是不要什么? 是 什么都要? 还是只要什么? 是要羞耻还是要房子? 是要名声还是要钟秀明? 是要顾 红燕还是要叶小丫? 是要过去的日子还是要如今的日子? 是要良心还是要狠毒…… 这个下午,顾红燕突然变成了一条什么都可以扔进去的河。她什么都想,什么 被扔进来了她就想什么,可是,顾红燕想着想着才发现,其实,她已经什么都想不 明白r 。她想把什么都想一遍,Ⅱ丁是,等她把什么都想一遍后她还是觉得什么都 没有想。只有混乱,只有眼前的这条河在她的混乱中泛着乌黑的光。 电话又响起来了。顾红燕一看,还是叶小丫打来的。 喂,你怎么这样? 叶小丫问。 我没听见。顾红燕说。 那你怎么打个电话给我义压了? 我打错了。 叶小丫显然没准备,愣了愣,半天才问,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顾红燕说。 叶小丫等了一会,听顾红燕没有往下说,才接着说,你没怎么? 那你知道我怎 么了? 不知道。 那就算了。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因为我占着你的房子,所以你就不回来了 ?顾红燕一惊,忙问,什么?什么房子? 宿舍呀? 不是。 那是不是因为我不该来? 我不该随随便便去占别人的房间? 去动你的东西? 去 把你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东西? 不是。 我是不是经常去把别人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东西? 不是! 顾红燕对着电话狂喊一 声,转身就朝公路边跑。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一猫腰坐了进去,关紧了门,裹 紧了身子,捂住了脸。 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天还是蓝的? 是不是河水还是清的? 是 不是天立刻就要阴沉了河水马上就要变黑了? 是不是一个人? 是不是一条路? 是不 是一辆车? 是不是一个人一条路一辆车? 是不是走? 是不是停? 是不是走一走停一 停还是停一停走一走? 是不是你? 是不是我? 是不是你一直就是是而我从来就是不 是? 是不是,是不是泪? 是不是阳光? 是不是一路的阳光照亮了一路的泪还是一路 的泪模糊了一路的阳光? 5 钟秀明在酒店大堂的大玻璃门后见到顾红燕时,顾红燕还是一脸疯狂。那时, 钟秀明正抱着手,黑皮旅行箱放在脚边,眼睛瞟瞟总台,又瞟瞟和他并肩站着的一 群人。好像只等一声令下,他就要和那群人一齐提上黑皮箱,坐上酒店¨口那辆白 色的大巴,绝尘而去。 钟秀明一步跨出去,把顾红燕堵在一根大理石的柱子后,刚好看不见大玻璃门 后的人。 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你怎么能来? 钟秀明摸摸大理石柱子上的一座墨色葱茏 的山,义看看大玻璃门后的人,问。 顾红燕一把抓住钟秀明的手,钟秀明一磨身甩开来。顾红燕又要抓,钟秀明干 脆把手背在了身后。 这个时候你不能来! 钟秀明的声音很低,像是被大理石柱子压着。你看看,到 处是你们银行的人! 你看看,到处是我们银行的人! 你看看我们马处长,你看看我 们刘行长,你再看看你们王副行长! 顾红燕一听有王副行长,转身就走。 你回来! 钟秀明又叫住了她,问,咱们不是约好了吗? 不是说好了今天就不见 面了等我回到家再给你打电话吗? 顾红燕动了动嘴,想说什么,但还是一转身,跑 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顾红燕一跑进小巷就看见了一摊横在路心的水,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丁。其实 她根本就不想走,其实她一见到钟秀明就不想走而且还想让钟秀明也别走。 可是,钟秀明却甩开了她的手,钟秀明甩开她的手的时候她就像被什么东西狠 狠扎了一下。她好像想抓住什么,可是,她却被她想抓住的东西狠狠扎了一下。 顾红燕站的位置侧眼就可以看见酒店门口的那辆大巴,可以看见大巴臃肥的屁 股,粗壮的腰,尖细的头。钟秀明一行刚好提着黑皮旅行箱从它尖细的头绕过,然 后,遁进了它的腰间。接着,它响了两声喇叭,像只要出远门的虫,缓缓爬出。一 拐,驶过小巷的时候,顾红燕看见了钟秀明坚毅的下巴和黑框眼镜后紧锁的眉头。 她想都没想就掏出电话,朝王副行长的手机拨去。 6 王剐行长约的时间是晚上十点..王副行长在电话里略带遗憾地说,只能是十 点了,十点以前他很忙,先要忙着陪省里来的人吃饭,然后要忙着陪县里来的人喝 酒,最后还有一件小事,就是要陪着市里的儿个局长再打几把牌。王副行长说,没 办法,工作嘛,方方面面的人你都得应酬。王副行长又口义口气,说,没办法,人 在江湖嘛! 不知为什么,王副行长那时在电话里表现得事无巨细,说话的口气也温 和了许多。 也不知为什么,王副行长的这些话却让顾红燕听出了一种恍恍惚惚的酸楚的感 觉。她不知道是王副行长酸楚,还是自己酸楚。她只记得当她一听到王副行长的声 音后,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她就觉得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所有 的生活都提着黑皮旅行箱,坐上了白色的大巴,从眼前“刷刷”驶过。 那么,就去酒店吧。王副行长说。 酒……酒店……好……好吧。顾红燕犹豫着,当她答应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 了王副行长在电话的那边笑得像个妖怪,好像只要能把一个女人约进酒店,就肯定 能让这个女人脱光衣服似的。顺红燕心里一阵恼怒。 房问在酒店的十楼,顾红燕不记得自己是一抬手门就开丫还是自己的手把门推 开的,反正,她在那时回了回头,她也不知道要回头做什么,她回了回头,就看见 了走廊尽头的夜空和夜空中划过的一颗光艳的流星。之后,她的眼里就全是那颗流 星在那块夜空里飞的样子。 果然,一.进门,王副行长就堵在门口,满嘴的酒气。她…闪,擦着他的胸钻 进去。只是,她那时手忙脚乱,不小心擦掉了自己领尖的一颗晶亮的纽扣。 王副行长跟着也就过来了,站在她面前,有一种逼迫的架势,眼睛在她的身上 摸来摸去。她忙坐了下来,王副行长也坐了下来,腿顶着她的腿,膝盖对着她的膝 盖。顾红燕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身子一紧,立刻站起,坐到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 王副行长又想伸手拉她,义想跟着起来.一耽误,就没了机会,只好把手使劲朝上 伸伸,像是伸个懒腰,抡一圈,支在床沿,打个哈欠,眼睛红红的,把身子斜斜朝 顾红燕扯去。 顾红燕忙说,这房间,这房间真好。 再好,也没有你那房子好。王副行长轻轻把屁股移了移,像是要把身子挪正, 又像是朝她靠了靠。 顾红燕也慌着拢了拢腿,避开了几寸,然后说,我承认,房子是我的,是萧玉 文送给我的。萧玉文是我男朋友。 萧玉文是谁? 潇潇玛特商场的老板,董事长。 噢。王剐行长直起了身,双手抱在胸前。 顺红燕又说,房子是我借给叶小丫住的,跟叶小丫没关系,跟钟秀明更没什么 关系。本来这事不用说的,但萧玉文非要叫我来跟你说一声。 我管它有关系没关系,我只知道钟秀明跟我有关系! 你知道吗? 他占了我的调 动名额! 他让我老婆到现在还闹着跟我离婚! 他拿了我的东西,我就要拿他的东西 !他占我的,我就要占他的!王副行长嘴里一股浓腥的酒气正好扑在顾红燕的脸上. 仿佛他的嘴在顾红燕的脸上亲。他说一句,就狠狠亲一口,再说一句,又狠狠亲一 口。亲到脖子的时候,他不说话了,喘息着,手朝顾红燕伸过来,摊开,说,拿着, 你掉在门口的纽扣。 顾红燕一把抓过来,就像从火中抓到一块炭。 见顾红燕伸手接了,王副行长似乎稍稍放了心,就站起,长长伸了伸脖子,活 动活动腰,一副累了的样子,说,其实我这人还是很开通的,并不想为难谁,而且, 有什么话我就说什么话,从不绕来绕去的。你等着,我先洗个澡。 等顾红燕听明白抬起头来的时候,王副行长已经走到了门口,摘下那块写着 “请勿打扰”的牌子,拉开一条缝,挂出去。接着,王副行长关紧门,又试了试锁, 一拐,进了旁边的卫生间。 顾红燕虾一样卷紧了身子,接着,鲤鱼一样跃了起来。她抓起了自己的包,她 听见了王副行长在卫生间里畅快地撤尿的声音。她朝那个房间的那扇惟一的门跑, 仿佛朝着自己惟一的出路跑,但是,王副行长放水的声音、王副行长打喷嚏的声音、 王副行长开抽风机的声音、王副行长“哇啦哇啦”漱口的声音、王副行长反反复复 哼唱着一首莫名其妙的歌的声音仍然紧裹着她,仿佛一个巨大的齿轮,要把她就此 碾碎、搅烂。 门紧紧关闭的时候,顾红燕听见王副行长追出来,在里面喊,嗨! 顾红燕! 嗨 嗨! 顾红燕! 顾红燕回回头,就又看见了走廊尽头的夜空,它在窗帘的装饰下,像 一块虚假的玻璃。 顾红燕匆匆忙忙跑下了楼,跑到街上。真讨厌啊! 她想,她讨厌从他身上生长 出来的每一个姿势和发出来的每一丝声响。过了一阵,她又想,真黑啊。 四周怎么这么黑,怎么没有灯? 怎么没有一点光亮的东西? 只有夜空是亮的, 只有那颗已经划过的流星是亮的。顾红燕突然泪流满面,慌忙朝脸上抹了一把,然 后,四处张望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