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我一回到学校就立刻被流言蜚语给吸引过去了,梁琳恶狠狠说她们差点要被系 主任的奇思妙想给征服了,而且有几个男生已经被征服的五体投地了,她居然在我 们大四最后的时刻,和外校大肆联谊,一如既往的贯彻她的“五年计划论”,已经 有好几个男生轰轰烈烈的开始了他们的黄昏恋了,天天往外校跑,甜蜜的跟什么是 的。 大笑,我们系的男生本来就不多,这下一折腾全流外人田了,系主任这些“贴 心的”儿子们算是白养了。 晚上跟她们不停的八卦,一直到床上还意犹未尽。“卧谈”应该是每个学校, 每个学生很熟悉的事情,而我们宿舍的宗旨向来是“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 所以晚上的卧谈成了我们不可缺少的内容。 黑暗中,徐洁如大发感叹:“我的春天什么时候来临?为什么我现在要靠看小 说度日,我寂寞的人生呀!”我顺口接道:“有系主任做媒你还怕啥?”她酸溜溜 的说,“她那找的男人都是国家领导人的身材,我可高攀不起!”——徐洁如是我 们班最高的女生,而且南方的男生都比较矮的,纵观一下似乎确实没有人能匹配上 她。 梁琳大笑,“我知道你见一个爱一个——以前是金基范,然后是山下智久,现 在又是李东海——人呀,不能只看面皮的!”徐洁如不服,“我就好面皮唉,实在 是没有办法,我们都知道你家那位长似钟汉良,有如此色相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咯!” 忽然她们俩睡的床狠狠的晃荡了一下,随即就是徐洁如大喊,“女人,你发花 痴了,说到你家小强,还踹我!开灯!开灯!非让我拍下你面庞潮红的死样!”然 后梁琳的床微微的呻吟了一下,我和老徐都明白了,那小样不好意思了,估计在用 枕头捂住脸,无奈动作太大,床都颤抖了。 我和老徐完全笑趴了,梁琳和她男朋友从大二就开始“二人世界了”,现在都 老夫老妻的了,每次男朋友来看她的时候,两人都扮的无比正经——特纯洁,现在 再小白的小说里面都没有的情景,等他们走了,老徐就特八卦的用肯定语气的疑问 句跟我说“我就不信他们什么都没有,哼哼!”,结果每次盘问梁琳,结果都是以 不小心被她逃脱到床上并以捂被子光荣结尾——梁琳就是典型的敢做不敢说的人, 这点我跟老徐都是心照不宣的了。 然后老徐的目标就直直的指向我,一副色色的口气,“宁言,你去北京有没有 什么艳遇?” 我沉默——两只极品帅哥,一只是太熟了,另一只也太不熟了,要我怎么表达 呢?干脆回答道,“没有,你知道我从不招桃花的!” 那厢沉默,床咯吱了一下,估计准备睡觉了,那床那只小白已经摸出手机,啪 啪啪的发的正欢呢,而我,在黑暗中,眼神聚焦在天花板上,回想起那天的事情。 其实真的很俗套,简直就是言情小说的翻版材料。那天在文然家,原本打算坐 坐就走的,无奈他家可爱的软软小沙发,还有暖脚的迷你热水袋,蒸的人昏昏欲睡 的暖气,红茶余香袅袅,自己捧着一本杂志读的津津有味,文然悠然的坐在旁边, 专注的敲着键盘,为第二天的会议做准备。 现在我才无比佩服自己,太有才了!居然当着帅哥的面睡着了——当然这是我 第二天醒的时候才知道的。 那天的记忆中,睡得沉沉的我被一个温软的臂膀抱着,却贪恋这样的温度固执 的不肯睁开眼睛,文然小心翼翼的生怕惊醒我,连每一步都走得极轻,我自是认床 的厉害,但是头一沾到枕头,只下意识的转了个身,攥住了被角,轻笑了一声又入 了梦乡——等等!被角?!睡意全无,而且完全清醒过来了,分明的温热和触感, 除了文然的衣袖还有什么?天哪!我睡觉居然抓着帅哥不放,这算不算变相调戏? 文老师呀,你怎么干脆没有拿一砖板把我拍晕过去,最好效果力道刚刚能把我这段 记忆给拍飞了算了。 睡不着了,索性坐起来,努力的回想后来发生的事情——只记得早上极其懒散 的爬起来,听见钥匙转动门把的声音,未加思索就叫出了文然的名字,然后就是轻 轻的脚步声,穿戴整齐已经准备出门的文然折返回来,掩不住的一脸疲惫却是神彩 飞扬,现在回想起来那哪是什么神采飞扬呀,分明就是一只偷了腥的猫在诡异的笑。 他站在门口嘱咐我,“小言,桌上有早餐,乖乖在家不准乱跑,等我中午回来。” ——那种语调现在想起来还真暧昧的慌,不过当时我的抱怨是“我又没钥匙我跑去 哪呀?”他又是一下轻笑,转身走了。 下意识的去摸中指的戒指,顿时吓了一身冷汗,赫然的空空荡荡,没了!?丢 哪去了,我努力的回忆,难道是丢在了酒店里了,还是收拾的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滑 掉了,难道是丢在文然家了?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一点印象。 叹了一口气,自己本来就是极其懒散的人,丢了也只能说是常理之中的事,但 是却有一种无名的失落感,躺下来,却是五味陈杂,一夜睡得不安稳。 然后就是基本无事的日子,上网,看小说,看看电影,学学德语之类的。和几 个朋友把广州给转了一遍,回来的感慨就是“广州好多好吃的呀!”想想如果自己 毕业离开这里的话最留恋的可能就是南信的双皮奶,莲香楼的莲蓉月饼,陶陶居的 片皮挂炉鸭和薄皮鲜虾饺。 又过了一个月,大家开始互相请客,某某又是签了哪个单位,谁又是公务员被 录取了,又是什么通知书到了之类的,忙得不亦乐乎,相熟的同级不同专业不同系 的同学也会互相窜场。老徐人缘好,天天踩着一双高跟鞋,到处赶场,每天搞到十 二点多才踏着“凌波微步”回来,一回来就发酒疯,拎着高跟鞋站在阳台上高呼 “团结就是力量!”“为人民服务!”之类的,每每我和梁琳又拉又拽的把她赶床 上去,末了还用被子牢牢的压住她,生怕她梦游出去毒害年幼纯情的小师弟们。 收到通知书的是我跟梁琳正在煮番茄汤的时候,其实我的番茄汤从来都是没有 水的,厚厚的一层番茄酱,对我自制的番茄酱老徐从来就是嗤之以鼻的,但是梁琳 却对其评价甚高——“浓缩就是精华”。但是这么简单的加工过程无论我演示多少 次,她总是学不会,每次嘴馋的时候只能跑去买番茄,然后装作很不经意的建议我 做番茄酱。 原来以为系主任又要拉我去做什么小工呢,结果去那一看是通知书的快递,系 里的老师都知道了,都嚷嚷说要我请吃糖——这群老师很多都比我们大不了多少, 有的就算是教授级别的,整天也是笑呵呵的没个正经,也许学外语的人心态就是很 年轻开朗——说到糖,有的老师就开始借题发挥了,“宁言呀,有没有男朋友呀, 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呀?”“王老师,您上次和女朋友逛广百的时候买了什么呀? 不是婚期快近了吧?”然后,话题自然又被转向了可怜的小王老师。 我悄悄的溜出来,找个偏僻的地方蹲下来开始猛拆通知书,心里惴惴不安,专 业是定下来了,导师!就是要看导师!然后,我听见我的心里猛的腾了一下,那个 ——白面团安西教练居然是我的导师,揉揉眼再看,没有错,横着看一下,没有变, 反过来看看,阳光下照照,还是这个——嘿嘿! 迎着风缓缓的站起来,觉得世间的万物是如此的纷扰,觉得自己又是何其的渺 小,若是像天上的白云如此的自在——转头望了望四周,没人,捏着通知书,立刻 欢快的跳起来,还“耶!耶!耶!”的连叫三大声,然后迅速收敛笑容,隐去笑意, 轻咳两声,无比轻盈的迈着淑女步款款的走回宿舍。 回到宿舍,原本想立刻给梁琳一个大大的拥抱,结果,我发现小女人对着电饭 锅蹲在地上,大惊,“你……”“你”还没有“你”完,那厢小女人缓缓的抬头, 无比痛心的对我说:“小言,番茄汤煮糊了!” 手机,我已经盯着手机望了有十分钟了,面前的书已经被我堆到足以承受倾斜 的脑袋重量的高度,心里不断的寻思,要不要告诉文然我的通知书到了呢?看着已 经打好的字,又一个一个把删了,然后又一个一个再打上去——挣扎,痛苦的挣扎! 对面的梁琳已经几次把那本《家庭》放下来看我了,显然我的吸引力远远大于 充满血腥报复的情杀案,她无比诚恳的跟我说,“你要发什么东西你就发吧!就是 发给交际草让他做你男朋友我都不会阻止的!”——交际草,我们系一男,自视奇 帅无比,最大喜好就是流窜于女生宿舍,为我们宿舍所不齿——我感叹:“你知道 吗,我这事绝对比让他做我儿子难!”她不屑的看着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 势抓过我的手机——把那条让我揪心的信息给发出去了。 她丢回我的手机,然后我们俩不约而同望向窗外的蓝天再次感叹:“世上本无 烦恼,庸人自扰之!” 文然很快就回信息了,不过是“恭喜”之乐得客套话,可是我就是看到这个心 里也是很开心的,原本就没有认为他能说一些多么有创意的话,只是能回信息就好 了,于是一个人抱着手机,整个下午对着《家庭》傻笑。吃饭时候梁琳告诉我,其 实我原来看的那本书是充满了无数帅哥的某娱乐杂志,后来被她偷偷换成了充满情 杀的恶俗杂志,结果我一点反应都没有,让她颇为震惊——当然我也颇为震惊。 叹了一口气,我自是一个自制力极强的人,现在这种形势比较严峻,文然同志 已经浅浅的影响到我的情绪了,得当机立断的做出点什么反应才好,立刻打电话给 宁清,她正在医院郁闷的抄病历呢,实在无聊的慌,看到我给她电话忙不迭的接起 来,听完我一段深刻的自我剖析之后,她十分笃定的下了一个对我今后影响甚远的 创造性结论“我看你是喜欢他了!” 我沉默,她也跟着沉默,因为我是实在找不出什么话说了,承认吧?自己也不 太敢确定,否定吧?这个绝非子虚乌有,那边待不住了,喂喂喂的连吼了几声,却 是异常的严肃,“小言,我得想想,等会给你电话。”啪的就挂上了。眨眨眼—— 什么跟什么嘛!明明是我的事,你要想什么东西? 二十分钟的时间对我来说就像是过了两个小时,一个人坐在操场的高台上,大 学的时光颓然倒流,尘封六年前的往事在记忆深处冷笑。 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能这么平静的回忆,当年在别 人面前的压抑痛苦硬是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却是在宁清抱着我的时候湿掉了她的半 背江山。一直刻意的回避男生对自己若有若无的示好,总是果断的拒绝男生的告白, 直到最后变成一个人人口中的冷酷的女生。我本是一个相信爱情的人,也曾年少痴 痴的幻想有一个人来宠我,疼我,给我他所有的温暖和阳光,但是若爱是极其自私 的,若总是以爱做借口不断的伤害,若爱总是背叛离别,那爱存在的意义究竟是幸 福还是负累?爱,让我如何相信他? 果然一会儿宁清打电话来了,“清清,”我顿了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声音 却是像大病了一场一样沙哑,“我不会想他的了,你放心吧,像我这样一个不相信 爱情的人怎么会有爱呢?”宁清一言不发,一声的轻叹,然后就是绵长的“嘟嘟” 声。 心,瞬间空空荡荡,一个人握着手机,一直坐到落日余晖,华灯初上,不觉得 时间的流逝,就觉得感情和力量全抽离了身体。直到感觉到微微的寒意,才起身, 确已是手脚冰凉。 恍恍惚惚的看见,那个白衬衫的少年,冷酷的脸庞高傲的姿态确是狠辣的表情, 死死的扣着少女的手腕和肩膀,惊愕的表情、失措的逃跑、仓惶的泪水,还有那把 锋利的美工刀,少女的惊叫声伴着少年手腕上滴着的鲜血,散在一张张的水彩纸上, 溅在油画布上,被画室的聚光灯印的魅惑妖艳…… 耳畔丝丝的冰凉,伸出手一摸,居然是咸咸的泪水,心却是跳的猛烈,在这个 深夜里才显得出多么的荒凉,多么的寂寞,多么的无助。 那些属于年少的伤,因为太过沉痛,必然不会被治愈,虽然伤口随着时间的流 逝逐渐模糊了痛楚,心,却迷失了方向。 原来,简单的幸福便是来自人心,一旦心有所累,任是再仰望天堂也无力飞翔 …… 自己究竟是理智占上风的人,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忙着毕业论文,时不时的和 同学出去吃小吃,也照例买了好多糖和巧克力送到院办。还是与人淡淡的疏离,挂 着似有似无的微笑,依然最简单朴素的打扮,让自己看起来毫不起眼——这样让我 安心。 答辩那天,教授老师们倒是极其宽容,没有刁难任何一个人,大家出来都是一 脸的轻松和狡黠。末了院长召来秘书,又是照相又是商量去哪吃饭,整个学院闹哄 哄的,老师学生混在在一起,还有学弟学妹们也来凑热闹。外语学院的气氛一直是 公认最好的,文化的包容和宽大的熏陶使我们学会理解,宽容,乐观,当然也学到 一些不好的——比如说个人主义和拜金主义。 我们系的男生对美女小师妹俨然摆出一副良师益友的面孔,极其自豪的讲述自 己答辩的过程,小美眉就是一脸崇拜的望着他们,让我们这群看透这些男生面孔的 学姐们嗤之以鼻,还有一些小男生羞涩的请教学姐问题,早被垂涎的女人们给围的 水泄不通。 吃散伙饭的时候,大家脸上都有隐隐的不舍,但是也绝然没有难过和伤心,大 概西方文化影响所然。啤酒开了一瓶又一瓶,觥筹交错,大家互相揭短,顽笑。有 几个男生微微喝过了头,脸色绯红,仍然吵吵闹闹的要敬女生的酒,好几个女生也 喝得不行了,眯着微带迷离的眼睛拼命的喝灌水。梁琳酒精过敏自是不能喝,但是 一杯杯的果汁让她来回洗手间数趟,老徐酒量没我好,人气又是极高,光荣的成为 了第一批酒精的受害者,不过她今天喝得又快又急,似乎憋着一口气猛灌。 我自认酒量甚高,也是敌不过一人一杯的量,微微的有了醉意,一直有一种情 绪要宣泄出来,却无济于事。忽然有一个平时相处比较好的男生挤过来,带着四分 的醉意,神秘的跟我说:“宁言,你知道吗?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我们男生中起码 有十个人对你有意思,可是你那份礼貌的疏离让我们都不知所措,渐渐的大家对你 的感觉从爱慕转到了崇敬——你,很好很强!”我哑然失笑。 再后来,气氛有点伤感,几个小女生噎着眼泪,却是滑不出来,男生也有些动 容,大家互相拥抱,似乎四年的情分能通过紧紧的相拥传递到我们的心里,梁琳自 是小女人姿态,手机中男朋友不断的安慰这个欲潸然泪下的毕业生,老徐也是一副 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忽然有种冲动很想拨通文然的手机,告诉他我在经历人生伤情的时刻,自己 不想说什么,就希望他不停的对我说,随便什么都好,只要我们之间还有一丝联系 就能让我觉得无比的安心。 按下了通话键,但是我在听到他温柔声音的一刻退缩了,他悠远的声音随着电 磁波从两千多公里的北京传来,却让我的大脑瞬间清醒起来,果断在一秒内挂断, 却是深深的失落感,心徒然被撞出一个缺口。望着屏幕上显示的“文然来电”,没 来由的一阵气恼,拔掉了电池,狠狠的把手机摔到包里,却发现眼角沾了点点泪光。 于是,一夜无梦。 回首校园,我已经站在马路上等车,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以后也许都不会回 来了,Z 大的校园很美,美的有种虚幻的感觉,让我突然觉得自己四年就像是做梦 一样,背包的书里夹着一张那栋爬满常青藤的老屋的照片,这是我带走的唯一的一 件与学校有关的东西,却承载着我四年所有的回忆。 坐在候机室的我有些不安,也许是对离开的留恋也许是对返家的畏惧,兴奋和 焦虑一同占据了我的心,想想广州和南京的遥远距离,自己四年来辗转两地的辛苦 念书,父母又在国外,那个城市里只有亲戚朋友和一栋空空的房子,忽然有一种 “天下之大何处容身”的想法,心里却是“近乡情更怯”的酸涩滋味。 飞机呼啸着冲上云霄,高气压随即让我耳膜十分的不适,旁边,一个小男孩子 挨着他的妈妈,紧张的小声说,“妈妈,我怕!”年轻的母亲笑笑,“乖儿子,不 怕,我们就要回家了——回家有什么好怕的!” 顿时,心明如镜——是呀,回家有什么好怕的呢? ——家,原本不就是放“心”的地方吗?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