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7 "土"与"壤"(10) 陈宝槐见郭存孝吭哧憋嘟半天答不上话来,他也不想让这个窝囊废答出什么 来,就临时决断:" 我看这样,广明家里有困难,可以先不去,等下午研究一下 再说。其他人先出发,这回挖河是军队编制,县里是一个河工团,公社是一个营, 咱们村跟王官屯、麻坡店编成一个连,咱们自己是一个排,你们队是一个班,上 午全公社要在工地点名,召开誓师动员大会,四队就由原来的队长郭存先当班长, 不是挺好吗?" 全院子的眼睛哗地都转向郭存先,他坐在自己的铺盖卷上,却不抬眼皮,声 音也不大但非常决绝:" 不行,撤职就是撤职,糊渍麻黑的我当不了这个班长。 " 陈宝槐当这么多人吃了个大窝脖儿,一下子闷口,下不来台了。整个院子的 人也像被冻住一样,连个大气都不敢喘。韩敬亭到底是大队长,在最难堪的沉闷 中打破尴尬,悄悄跟陈宝槐嘀咕几句,这就算给书记竖个梯子,让他下来。随后 便又宣布了一个决定:" 刚才我跟陈书记商量一下,就由你们四队的队长郭存孝 带队出河工,也就是你们这个河工班的班长。至于四队家里的工作,等下午党支 部研究一下,再选个副队长出来就行了。" 到底还属韩敬亭是块老姜,他这个决定万不能再被顶回来,必须找一个能拿 捏得住的人,先把今天的场圆了。而郭存孝正是这个人。尽管他心里也装着好大 的委屈,替上边背黑锅,挨下边人的数落,今天最丢人现眼的就是他。到了却还 是他最倒霉,全村的生产队长中只有他被派了河工。但他说不出不去的理由,只 能跟村上领导说,要回去告诉家里一声,收拾好铺盖就回来。而领导对老实人也 最有办法,陈宝槐大声叮嘱道:" 别磨蹭啊,都到晌午了,我们等着你。" 果然,郭存孝很快就背着行李卷来了,四队的河工们总算出发了,反倒比先 前走的那一大批更热闹,送行的很多。韩敬亭看到郭存先的铺盖卷上插着把斧子, 就有意找话说的问道:" 存先,怎么挖河还带斧子?" 郭存先以为他又想歪了,就边走边答:" 我是木匠,木匠的规矩就是出门要 带一件家伙。再说工地上家伙坏了不也得修吗?" 韩敬亭说:" 好规矩,是这么理儿。" 在他们俩说话的工夫陈宝槐一直不看郭存先,跟其他人说着送行的话,却不 答理他。郭存先也别着脑袋不理旁人,自顾大步走出村子。他心里当然明白,这 回算是跟陈宝槐作下对儿了,只要他还占着书记的权力,自己就不会有好儿。可, 顺着他就有好儿吗?像郭存孝……自己当初不也是顺着他才当上四队的队长吗? 若不染那一水也就不会有后边的这些事。关键是掌握权力而不是被权力掌握,在 郭家店只有村里的书记才是掌握权力的人,其他人都是被他玩儿在手心里,嘛叫 本事?有权就有本市,时得势谁就让人惧怕。 一路上郭存先都在低着脑袋蔫走,心里反复咂摸着自己命运的滋味,这大半 年怎么就跟烙大饼一样,一会掀起来一会撂下去,一会反一会正,一会凉一会热, 就像抡开了斧子下狠劲劈下去了,却碰上了盘根错节的硬疙瘩,崩坏了斧子刃, 改变了斧子的着力点……连他的命运也因之改换了轨道,成了跟" 地富反坏右" 为伍的末等人。这件事是象征着他倒霉已经到头了,还是人生路上的障碍刚刚开 始? 从郭家店到挖河工地不过五里多地,河还没有开挖却远远的能看见新河的轮 廓,那是用彩旗标出来的长龙,自西向东,随风猎猎。彩旗下是一片片的苇席窝 棚,窝棚上贴着红红绿绿的大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