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陷阱 今晚的她有点不一样。既非初识时神秘飘逸的她,亦不是近来逐渐熟识,优雅 大方的她。 从穿着上来看,她换下了往昔很合身,却不暴露曲线的一身雪白,代之以无袖 的、紧身的、漆黑的连身短裙;代之以深灰的及腰披肩,与令人兴奋的黑色长靴。 短裙之短,长靴之长,都不是一切恰到好处的她应有的极端。 更何况,她还穿着如此毫不保留的紧身衣裙。 从神态上来看,她收回这个月里我们相交互识所培养出来的熟稔愉悦,再度令 我感到被锐利而朦胧的眼神注视下,被有点高傲、有点冷,有点欣赏、也有点鄙夷 的微笑面对下,那种无可捉摸,无论扎起或撩拨都不会乱的寂寞心情。然而,和初 识时不同的,那是一种很真实的感觉,你感觉得到她有她的目的,无论是浅浅的微 笑,亦或缓缓敛去注视中静默的眼神,她都毫不隐藏她的刻意。总而言之,不再飘 渺不定,不再深邃神秘了。 是的,今晚的她的确不太一样了。只是,那不是景色变迁、物换星移的不一样 ;不像走到大楼转角,预期会吹起一阵不可预期的强风,因而可以事先拉整衣冠一 般,那是一种你心理准备之外的不一样。打个比方,如同分别多年的老友即将重聚, 你必定会预期对方的改变;会面之后,却发现他依然和离开之前一模一样的错愕。 是的,就是这种不一样。 今晚我们要做什么?我问。 你说呢?她笑道,不要紧张。 我没有紧张,我辩解。 是啊,不用紧张,她说。跟你想像的不一样。 她毫不隐藏她的刻意,只是你无法了解她为何刻意。是的,就是这种不一样。 午夜一点半,仰德大道。 满空尽是灿烂的星光,沿街洒满了难得的月色,我们沿着大道向阳明山的深处 奔驰。车窗缝隙吹来带着深夜气息的凉风,驾驶座上仪表透着几许温暖的微光。车 厢内的气氛是静滞的,静滞得有压力,静滞的令人难以喘息。 难以喘息的人是我,猜想中的人也是我;是故,我一刻都不能平息的,对今晚 去她家之后情节的猜想,必是此刻我难以喘息的原因。直觉清楚地告诉我,今晚绝 对会是一个永难忘怀的夜晚;我一直迷惘疑惑的问题,今晚就会得到确定的答案。 加上,森怪又给了我那样东西,难道这还不足够说明么? 她也说了,跟我想像的不一样;如此刻意,怎么不教我胡思乱想呢? “凯子,你怎么都不讲话?”她问。 “唔……”我回过神,忙道∷“没什么,在看夜景……”“你在胡思乱想喔?” 她笑道。 “我哪有?你别瞎说。”“没有么?”她泛起一股奇怪的神气,说道∷“问你 一件事。”“你说。”“今晚跟我出来,”她问∷“有没有告诉阿玟?”“呃…… 没有。”“干嘛不告诉她?”“没想到要讲就是了……有差吗?”“没差。”她说 ∷“真要告诉她就有差了。”“哦?”我一怔∷“怎么说?”“你会不明白么?” “说说看嘛!”“没什么好说的,”她耸了耸肩,咯咯地笑了起来∷“不明白就算 了。”“你说说看啊,差在哪里?”“你记得昨天早上的事吗?”她说。 “昨天早上什么事?”“你记得的,”她笑道∷“别假了,就是我们接吻的事。” “唔……”我有些手足无措,只得点点头∷“记得。”“你有没有告诉阿玟?” “我……你觉得我敢吗?”我勉强地笑了笑。 “差别就在这里。”她笑道∷“你要是告诉她今晚跟我出来,恐怕你就出不来 了。”“会吗?”我不知为何只想反驳∷“她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平常有在碰头,也 没听她说过什么啊!朋友见见面有什么关系,你不要把别人形容成小心眼行不行?” “呵呵,我可没有把她『形容』成小心眼喔!”她扬了扬眉毛∷“再说,假如你说 得对,那么朋友见见面是没关系。”“我的话不对吗?”“你觉得对就对,”她古 古怪怪地说∷“反正你又不笨,自己会判断。”“判断什么?”我越听越模糊。 “判断小雁那一群人跟你形容的呀!”她大笑∷“他们怎么说我呀?你会没听 过吗?”“我……”“看你信不信吧,我无所谓。”她笑道∷“那种人不是想当就 能当的不是? 呵呵!”“你……”我小心翼翼地试探∷“假如你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干 脆找个机会把事情跟大家解释清楚呢?”“我有解释的必要吗?”“不是呀!假如 没有那样……”“假如有呢?”她打断了我∷“你帮我解释看看?”“这……”我 想了想,的确很难解释。只得道∷“反正你又不是真的那样……”“假如是呢?” 她又打断了我。 “你……你是吗?”我心跳微微加速。 “你说呢?”她向我微微一笑。 “我……我不知道。”“别心急,”她敛去了眼神∷“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点五十五分。 她把车子停在文化大学附近的一家便利商店前,熄了火说∷“明早不去学校了 吧?”“都几点了,”我笑道∷“可能吗?为什么这么问?”“我家有点偏僻,早 上没地方吃饭,”她说∷“既然你不去学校,那我们先买点吃的,早上就别出来了。” “我没意见。”“那你等我一下。”她说∷“要不要买什么?”“一包七星。” “好。”她说。忽然又问∷“你有打火机吗?”“有,怎样?”“那就不用帮你买 了。”她古古怪怪地一笑,随即下了车。 我看着她走近便利商店,忽然觉得有点不太自在。适才跟她在车上一段莫名其 妙的对话之后,我不禁被她挑起一股越来越强的渴望;我希望扫除此刻眼前的迷惘, 我希望能更清楚地、更彻底地了解她,看透她,让她在我眼中毫不保留,让她在我 眼中展现所有的部份。你知道的,那简直是一种挑逗,我不得不承认此刻我心中满 是想要占有她的欲望。我想脱去她那一双紧束着双腿的长靴,我想让她一丝不挂地 躺在我身前,想进入她的体内,想让她在呻吟声中,用她那嫣红欲滴的嫩唇,带着 喘息与颤抖的声音,亲口告诉我所有埋藏在她艳丽面旁后的秘密。我想扫除那份捉 摸不定的飘逸,我想看到她真正的,而非带着鄙夷的高傲笑容。真的,我承认这种 渴望越来越强,已经烧遍了我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了。 思忖间她出来了,手上还提着两袋满满的民生物资。我心想今晚必定会有一顿 丰盛的大餐,当下微微一笑,俯身帮她开了门。 她把东西放到后座,上了车。 “没有等很久吧?”“没有没有。”“走吧。”她说,随即发动了车子。 车子一路奔驰,路旁的房子越来越少,我们顺着崎岖的山路,蜿蜒曲折地往更 深的山里前行。她伸手打开车上雷射唱盘的开关,只听一阵短短的机件滑动之声过 去,音乐传了出来。 是罗克塞的“留意!”专辑。 流行摇滚在刹那间打破了静滞的气氛,强劲的电子音乐与鼓声,彷佛电击般地 闪动暴起。我微微一怔,被这种忽然转变的气氛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她看了我一眼。 “听这个好吗?”“唔……”我应道∷“……好。”强烈的节奏一首又一首, 从“留意”到“哭泣”,转眼间响起第七首“危险”的前奏。听过那首歌的人都知 道,就是那段听起来有点蓄势待发,却又包含着几分张惶失措也似的前奏。这段旋 律每次响起,我就不明所以地会感到一丝慌乱,就像此刻一般地慌乱。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是高一下学期,地点是月光和狗,唱歌的人是玟。那 时薇带我去月光和狗看小雁的表演,当时她尚未加入小雁。记得那时候我坐在吧台, 看着玟浑然忘我地唱着这首歌,看着她那一身皮衣,以及小雁弟兄奇装异服与精湛 痛快的演出。那一瞬间,我第一次感到那股张惶失措的感觉,那是一股不知名的, 完全没有来由的慌乱。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只要我一听到这首歌,就会有这 样的感觉。就像听到“倘若我坠入情网”就会想起薇一般,不知道为什么,就会这 样。 “喂,睡着啦?”音乐嘎然停止,赵韵仙的声音传来∷“到了。”我连忙回神, 只见车子停了下来。四周什么房子都没有,一边是山壁,一边是树林或草丛。 “不是要去你家吗?”“我家到了。”“在哪里?”我问道。忽然觉得有点好 笑,说道∷“你住在这种荒郊野外啊?狐狸精?”“咦?”换她一怔了∷“你在说 什么?”“没事没事,”我笑道∷“走吧。”她皱了皱眉头,两人一块下了车。这 时我才看清楚,车子是停在码路旁边一条微微缩进去的停车位里头。而旁边被我看 成是草丛的地方,却正是她家那堵爬满九重葛的围墙。往前走去,一道铁栏杆组成 的大门出现,栏杆之后,便是一幢有着花岗石外墙,看起来十分特殊的独栋建筑。 不消说,这间别墅也似的房子就是她家。 “狐狸精变出大房子了。”我偷笑。 她领我走进铁栏杆的大门,穿过一个有着水池与休闲桌椅的庭院,走到一扇颇 为精致的铝门之前,掏出钥匙开了门,她微笑着带我进入了她的地方。 刚进玄关这里就吸引了我。倘若你看过好莱坞电影中那种独身艺术家的房子, 那我告诉你,这里就是那种样子。只见里头是一间布置得十分精巧的餐厅,当中以 不同高度的地板以及许多呈半圆形,造型抢眼的圆柱矮柜将空间切割成数块,使得 偌大的空间看起来颇有变化;墙角、天花板与矮柱之间彼此配合地打着灯光,在明 亮中造出神秘高雅的数道阴影;墙上挂着框裱过的现代绘画,虽然看不出画的是什 么,不过整体而言与环境十分搭配。 她带我从客厅中央一道白色的旋转楼梯走到二楼。上头的气氛与一楼相若,只 是简单得多∷只见楼梯口正对着一块十坪大小的空间,此外就是三间房间紧闭着的 木门,以及靠着墙的一座吧台。 她带我走进左手边的房间,那是她的寝室。这里倒跟想像中女生的卧房蛮像的, 简而言之,十分有女性化的味道。尤有甚者,才踏进那个房间,你就可以闻到一股 只属於女人才有的气息。只不过,如你所知的,她从来不用化妆品,是故那股气息 中也完全没有一丝人工脂粉以及香水的味道。只是纯然的,闻起来好像刚刚修剪过 的草坪,或者是下雨天走在野外的那种清芬。 她要我在房间里先坐一下,问我想喝什么?我从她提供的选择里挑了一杯贝里 斯加冰块,然后就在厚厚的白色地毯上坐了下来。 她的床有点像外国小孩用的那种,很低又很有弹性,唯一不同的只有床单及被 子的颜色∷浅紫配粉红。这两种颜色是我最喜欢的组合之一,加上颜色淡,让人兴 起一种在上头躺一下的冲动。不过,一如男孩子的通病,坐在女孩子的房间里毕竟 不太自在,而女孩子的床更是一碰就敏感。於是我还是乖乖地坐在地下,像个冥想 中的喇嘛一般。 没过多久她回来了,拿着我俩的饮料。她放了一张专门在厚地毯上摆东西的玻 璃桌在两人中间,拿了两个浅褐色半透明玻璃杯垫放好饮料,随即也坐了下来。 “要不要来点音乐?”她微笑着问我。 “随便你。”我答,忽然想起一事∷“喔,对了!讲到音乐,我有样东西要送 给你。”“哦?”她问道∷“什么东西?”我取出自己的袋子,拿出一张CD。 “这片送你。”她取过一瞧,愣了愣,说道∷“唐.麦克连?这是什么人?没 听过。”“你听听看就知道了。”我笑道。 “好。”她又看了看那张封套上完全没有写出曲目的CD,起身将它放进音响 里。 片刻后音乐传出,是这张精选辑的第一首“美国派”。 她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谢啦!”“不客气。”我也笑道。 上次我们在麦当劳碰头时店里在放中广音乐网,当时她听见这首歌,就表示过 很喜欢,只是不知道是谁唱的。也是恰巧我对美国民谣风的东西正好稍有认识,於 是便跑去宇宙城请他们进。这两天还在想什么时候送她比较合适,昨天早上听她说 要来她家,晚上出门前就带在身上。此时送给她,果然让她高兴了一番。 她回到我对面坐下,说道∷“让你破费了,真不好意思。”“没花多少钱,别 客气。”“既然这样,”她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我也有个没花多少钱的东西要 送给你。”“哦?真的?”我笑道∷“真有默契,我们同时都有东西要送给对方。” “是啊,”她也笑道∷“好像串通好了一般。”“你要送我什么?”我问道。 “等一下再拿给你,”她笑着举起杯子∷“来,敬你一杯。”“请!”我也举 起了杯子。酒杯在空中相碰,传出叮的一声清脆交击。 两人开始聊天,天南地北地两点半一直扯到三点四十几分。或许我能这么精确 地说出这段聊天过了多少时间是件很古怪的事,不过我必须承认,在已经有了某种 “今晚绝对不会这么简单”的心理预期下,我看手表的频率的确高得出奇。要不是 一张CD最多只能储存七十四分钟的资料,我甚至觉得这段对话会这么一直持续下 去。 我们聊到了唐.麦克连的音乐,聊到我曾经为了寻找阿巴的“超级演员”这首 歌费尽心力,最后才发现它在每一个唱片行都买得到的趣事。我们聊到罗克塞,我 对她说起了自己对“危险”那首歌的感觉。之后,当话题从我第一次听这首歌转到 玟身上的时候,我才由问起“小里昂”的创立经过把话题转移。 老实讲,今天我不想听到任何与玟有关的话题。 我们从“小里昂”谈到了森怪,她告诉我当年狗弟介绍森怪和龟毛给他们认识 的经过。那次他们约在狗弟的小公寓,出席者除了上述四人,还加上了小嘟、桑尼 和鸡头。 当时众人一进狗弟那间被谑称为“狗窝”的小套房,便连声称赞狗弟对室内设 计有一套;狗弟则连忙解释,表示这一切都是森怪的设计,而森怪在这方面的功力 也在当天泄了底。之后,从小嘟家顶楼加装、薇的“星空花园”、“小里昂”、 “月光和狗”、“红太阳”一直到此刻的这幢别墅,都出自他的手笔。她还表示玟 最近跟月光和狗房东租的那间八楼小套房,也正准备请森怪出马布置。 我本来打算问她怎么知道玟要租房子的事的,但还是忍住了没问。反正一定是 森怪讲的,不必问也知道。正打算再找个话题把话头岔开,便听音乐停了下来。 “音乐放完了。”我说。 她点点头,不置可否。 “觉得怎样?好听吗?”她又点点头,笑一笑。 “要不要换一张?”我继续说∷“还是再放一次?”“不听了。”她望着我, 笑道∷“不用没话找话说,不提阿玟了就是。”我一愣,没料到她已经看出了我的 心思。正欲扯几句话转移注意力,便听她说∷“走,带你去看看要送你的东西。” 说着她便拉起了我的手,走向楼梯右边的第一个房间。这里是她的工作室,只见里 头摆着一大堆绘图用的工具∷制图桌、工具柜、画板、素描用的石膏人头及水果, 还有满墙挂着的画作。对了,还有一台公认是最佳设计工具的电脑,麦金塔,以及 一堆相关的周边设备。 望着这间专业美工才用得着的工作室,我不禁问道∷“原来你是搞美工的呀?” 她摇摇头。 “不搞美工,怎么会有这么多……”“不是搞美工,”她纠正∷“我是平面设 计师。”“喔……”我愣了愣∷“原来如此,失敬失敬。”说着笑了起来,又问道 ∷“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这个?”“你又没问。”“你在广告公司兼差吗?” “没有,”她说∷“我跟一家公关公司合作,论件计酬。不过多半还是自由创作。” “楼下的画都是你画的?”我佩服地问。 “没错。”她笑道∷“你喜欢吗?”“老实说,我看不懂。”“我知道,”她 又笑道∷“所以从来没跟你提过。”我一怔,忽然浮起了个念头。她这几句话让我 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似乎只跟别人讲他们懂的,已有基本知识或经验的话题。 对於自己其他的部份,好像比较不太会说出来。我仔细回想,发现情况的确如此, 我跟她常聊音乐,常聊我自己,除此之外,我没有跟她聊过其他任何主题的印象。 转瞬之间,我发现了她为什么一直让我有那种飘渺不定的感觉了。因为,她根本不 跟别人提自己!想想看,她连她自己的专长职业都会瞒住,又何况是她的心思情绪 呢? 这真是个重大的发现,当下我就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她问,定定地看着我。 “我在笑……”我回过神,答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总有一些令人意料之 外的部份没有展露出来,忽然觉得很好玩而已。”“哦?”她微微敛去了一些原本 的凝视∷“这有什么好玩的?”“很有趣哪!”我装傻∷“你看嘛,像你这样许多 事情都留了一手的人,交往起来一定常常有惊喜,这不是挺有趣的吗?”她眯起眼 睛看着我,似乎想看穿我真正的心事。我笑笑地望着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片刻之后,她把目光一收,说道∷“不讲这个了,我把东西给你。”说着她便俯身 至放置麦金塔的桌子,从下层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包装好了的东西。 “送你,”她对我微微一笑∷“希望你会喜欢。”我称谢接过,拿在手上。 “怎么不看看是什么?”她问道。 “我不习惯当面拆礼物。”我说。 “为什么?”“怕碰到尴尬场面吧,”我叹了口气∷“有些不好的回忆。” “真稀奇,”她笑道∷“人家送你东西就是希望你喜欢,当面拆当面高兴,送礼的 人才会觉得自己送得有价值,了解吗?”“嗯。”我点点头,随即把包装纸撕去。 打开包装纸的那一刻我大吃一惊,心中刹那间涌出一大堆感受。你绝对想像不 到当时我的心情有多复杂,倘若非要找个成语来形容,那么说“五味杂陈”应不为 过。因为只有这个词,才足以形容那股交错着喜怒哀乐挣扎情欲的感觉於万一。 她送我的东西是一支笔。黑盖圆头,灰色笔杆,一支日本飞龙公司出品的自动 笔! 是的,你知道的,就是那支我原本送给兰却被退回,和我建立过深厚的友谊, 看着我考联考、进成功,陪我走过一段又一段成长的艰辛岁月,伴我渡过一关又一 关的考验及试炼,在我年轻的岁月中陪我整整五年,却在我的疏忽大意中与我永别 的那支自动笔!是的,完全一模一样的一支! 我惊喜地说不出话来。 她微笑着望着我,似乎十分满意我的反应。 自动笔呀!我心中狂喊,终於再次见到你了! 橡胶制的笔杆微泛光泽,似乎在说∷凯子,好久不见了。 我怔怔地、傻傻地注视着它,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它那温润的表面。 我心疼地,怜惜地望着它,似乎生怕把它弄痛了般地捧着。我想大声地告诉它,对 不起,我不该背弃你的!我想把它抱在怀里,保证从今以后我会好好珍惜它,无论 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我还活着,它就一定会在我的护卫之下,绝对没有任何人能伤 害它!是的,我在心中坚决地保证,绝对没有人能伤害它,绝对没有! 就这么望着望着,不久之后,你们绝对猜不到,我竟然忍不住地掉出了眼泪。 或许别人不懂,在我眼中它不仅止是一支笔而已。它包含着我清纯稚嫩的初恋回忆, 它包含着我每一次面对挑战时的决心恐惧;它像是一个既为情人又是朋友的伴侣, 如果我是杨过,它就是神、玄铁剑或小龙女。甚至,它亦是我自己的倒影。我们讲 过的话,超过我生命中曾经出现的任何人;它看过我自我塑造的过程,它也知道我 每一刻的心情变化。此刻,除了流泪,我找不到任何方法来宣泄心中对它的感情及 歉疚。我只能这么做。 赵韵仙微笑着看着我。锐利而朦胧的眼神迅速闪动,彷佛在说∷“这一招收效 这么好,真是始料未及。”不知为何,或许是心情激动,亦或是时间太晚的缘故, 虽然只在工作室待了不到十五分钟,此刻我却觉得颇为疲倦。回到她房间,在地毯 上坐下,我开始必须强打起精神,才能保持清醒而不致於当下睡着。我移了移姿势, 斜靠在她的床边,顿时感到一阵舒服。 “怎么,累了啊?”她问道。 “是啊……”我打了个呵欠∷“奇怪,才出去没有几分钟,好像过了几个小时 一样。”“大概是你心情起伏太大了吧?”她说。 “嗯……也许。”“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激动,”她说∷“原本以为你只是会很 高兴而已。”“你不懂的……”我想了想,本欲跟她解释一番,但一来以前好像有 提过,二来脑中一片空白,只得道∷“……那支笔给我的回忆太多了。”“嗯。” 她点点头,忽道∷“时间不多了,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说啊!”我道,心中忽 然觉得她的话有点奇怪。什么叫“时间不多了”? “要是那支笔跟阿玟给你选,你会选谁?”她问。 “这算什么问题?”我一愣。 “你只管回答就是了。”“我……”我愣了愣∷“这种问题无法回答嘛!笔是 我的回忆,玟是我的女朋友,这两件事根本扯不在一块不是?”“那我这么问,假 如两者必须牺牲一项,你会牺牲谁?”“那要看你对牺牲的定义何在。”“就笔而 言是抛弃,”她毫不迟疑地“定义”∷“就阿玟而言是甩了她。”“那……”我顿 了顿∷“那只有牺牲笔了。”“哦?”她问道∷“为什么?”“这不是废话吗?” 我说∷“我丢过一次笔,至少忍得住那种痛苦。至於玟,她是我的马子啊!人的价 值总比笔来得高吧?”“是吗?”她笑道∷“你只丢过一次笔,可丢过好几次马子 呢!”“每次失恋对象不同,”我解释∷“对我而言,那都是完全无法承受的痛苦。” “是吗?”她反驳∷“你刚跟基隆女中那个分手,我看不出你有多痛苦。”“别提 这件事了。”“你不能只靠逃避了事。”“别提了,拜托。”“好吧,那我只问一 句,你老实讲。”“说吧。”“你跟她上床过吗?”“这……”我一愣∷“这个问 题好没道理。”“上过没有嘛?”“没有,只上过三垒。”“真的吗?”“真的真 的……”我有点烦了∷“你够了没有?”“够了。”她笑道。随即沈默了起来。 又过了片刻,她说道∷“现在已经四点多了。”“怎样?”我问道。 “你不会不知道吧?”她微笑着问。 “不知道什么?”我反问。此刻我虽然想打瞌睡,不过整体而言还算是清醒着 的;当然啦,脑筋已经有点打结了。跟她讲话本来就累,今晚我又一直告诉自己要保 持警觉,是故此刻的我已经十分疲倦,不太能够思考了。 “你难道觉得,我们会就这样聊到早上吗?”她笑嘻嘻地问。 “你说你有主意的……”我心理有点紧张,想了想又说∷“我随你啦,讲吧!” “凯子,”她看着我,眼神之中满是莫名的光芒∷“今天你一直很小心,对吧?” “小心什么?”我再度装傻。 “小心我呀!你记得诗圣他们说的话吧?”“你……”我小心地,仔仔细细地 想了想,说道∷“没错。不过说实话,我不太相信那些说词,至少等我自己证实过, 我才会相信。”“那你怎么不采取行动呢?”“等你先动手啊!”我笑道∷“否则 怎么证实?”“你不怕对不起阿玟吗?”“我有我的想法,”我说∷“今天晚上不 要提起她,算我拜托你。”“凯子,”她看着我,缓缓地靠近了一些∷“老实说, 你是不是想要我?”我吸了口长气,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的感觉的。”她说∷“你自己也清楚,只要你爱的是她,其实你在 她看不到的地方出轨一下也无妨,是不是?”我心跳加速,仍旧没作声。 “你想了解我,你想知道我是不是个变态,对不对?”她更靠近了些,我发现 自己已经顶到了床。 “你在等我,看看我是不是会动手,可是你一直在告诉你自己我不会。 对吧?”无路可退,我点了点头。 “你已经忍了很久了,”她清楚分明地,语调柔和地说∷“你花了太多精神在 防范我上面,你甚至连喝我调的酒都十分小心,所以你现在真的很累了。 没错吧?”“唔……”我努力发出了一点声音。 “你也知道,只要你是清醒着的,我就没有办法把你怎么样。所以……”她伸 手捧住我的脸∷“不要忍了,来罢。我也等你好久了。”此刻我心底深处一直有一 个声音在呐喊,要我别上她的当,要我把持住,不要在这个关头弃守。但是,当她 的手指拂过我的下额的那一瞬间,我的防线终於崩溃了。我顺从地被她轻轻带过去, 在无法抗拒的诱惑下,她的双唇毫不迟疑地吻起了我。她像一个征服者,理所当然 地让她那湿润的舌头侵入我,占据着这个属於她的,完全为她控制的局面。 我只感到一阵昏眩。 良久,她离开了我,跪在我的身前,对我说∷“你一直想要我,现在,这一切 都是你的了。”说完她便轻轻地卸下了披肩,脱去了束缚她一整个晚上的黑色连身 短裙。她脱下了黑色的网状丝袜,只在一瞬间,身上就只剩下一件黑色的蕾丝衬衣 了。 “我没有穿内裤,也没有带胸罩,”她轻轻地说∷“我早就准备好了。”我眼 前只见一片模糊。 她拉起了我的手,带我抚摸起她的身体。我双手颤抖,任她带我探索着她的每 一寸肌肤。我感觉着她那滑嫩柔软的双峰,也感觉到她那已然挺起的乳头,彷佛正 在招唤着我,要我不要迟疑地滋润它们。 “闭上眼睛。”她柔和地吩咐。 我顺从地闭上了早就重如铅块的眼皮。她带着我,缓缓地走过了光滑的小腹, 深入她最神秘,最湿润的地方。她拉住我的手指,在一阵颤抖间带它进入了她的体 内。火热的感觉整个地稍过我的指根,我感到那滑腻的、娇红的肌肤正吸吮着我, 正迫不及待地,毫不迟疑地向我追索着它期待中的饱足。 “留在里头,然后睡吧。”她带着胜利的语调,轻喘着说∷“你已经很累了。” 然而,此刻的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