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年日如草(23) “平时多吃点好的,上夜班,挺辛苦的。”老曹说出这话来,有点馊了的味 道。 曹大屯还是低着头,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当然了,也不能乱花钱,每个月存个三十、五十的,时间一长就多了。是 不是?” 曹大屯没点头,也没摇头,过了会儿,他抬起头说:“我上班这一年,平均 每个月一百零五块钱的工资,除了给奶奶买了一双棉靴子,给娘买了一条围脖, 给大洋买了一个铅笔盒,啥钱都没剩下。” 说完,曹大屯又低下头去。他说话的口气和这副模样,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 老曹一听,这火又一下子蹿起来,刚工作,这工资不算少,三十、五十应该 能剩下,但他竟然一分钱也没剩下,一个屁孩子,能有多大花销。这也印证了同 事的话,这钱是下馆子下进去了。但老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跟儿子说了,他突然 发现他跟孩子之间是相当生分的,这些年来,由于不在一起生活,他从来没跟儿 子细心交流过。这几年还稍好一点,他们这些跑野外的,假期相对宽裕一些,他 家在农村,年假加上麦收秋收假,可以回去个三次两次的,帮家里忙忙秋。可是 前些年,一年到头,就十二天年假,他记得那时候回到家,两个孩子总是躲在母 亲和老婆身后,让他们叫爸爸,他们满眼的是陌生和惶恐,等到慢慢熟悉过来, 刚敢怯怯地叫一声爸爸,他却又走了。 想到这些,老曹这心里就发慌,过了四十岁,他才觉得一家人能够在一块生 活,是多么重要。这时,老曹心里的火气也不知道如何撒了,他鼓着双眼,瞅一 眼还低着头的曹大屯,说一句:“慢慢来嘛。” 2 1991年春天,老曹听到准确的消息,单位要盖房子了。这时候的地质勘查大 队改名叫地质勘查院。分管此事的副院长是他多年的老同事,他了解老曹的家庭 情况,专门打电话告诉他,说图纸都定了。当时,老曹正住在胶东的一个小镇上, 带领着地质分队在搞地矿普查。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径直走进伙房,朝炊事员大 手一挥,说,晚上,红烧肉,奶奶的。 那天晚上,在小镇拖拉机站宽敞的大院里,在一棵老槐树底下,老曹和一大 帮地质队员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肉是红烧肉,酒是景芝老白干,高度的。不一 会儿,大伙就进入状态,又是唱又是跳,又是划拳又是骂街。老曹说,男愁唱, 女愁浪。这帮小子心里苦闷着呢,不让他们发泄出来,早晚要出事。多年来,老 曹治队有方,靠的就是诸如此类的野外经验。隔段时间,你得让他们鬼哭狼嚎一 次,把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抖搂抖搂,靠的是啥?酒!所以,老曹率领的这 个分队,号称“酒”分队。这在机关没人不知道,每次机关下来人,都是分队的 节日。但就是这个酒分队,工作效率最高,事故最少。所以老曹在整个大队,威 望还是蛮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