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苜一年(2) 那座曾经不知道名字的山耸立在眼前。紧紧地连接着附近连绵起伏高高低低 的丘陵。毫无章法的错落。那些丘陵也都没有名字。后来。村里人把整个山头染 成血红的颜色。走进去却始终找不到一片活着的叶子。整座山透着被大量塑料红 叶包裹显出的妖娆。透着令人作呕的低廉和乡下气质。那些孩子们总是爬上爬下 的野树。如今被一桩桩篱笆圈得密不透风。入口处挂着诸如幸福庄园之类夸张而 庸俗不堪的小木牌。山前面有大片大片的高粱地。被风一吹。发出哗啦哗啦的声 音。她拎着裙子站在中央。赤脚。弥散着浓烈发霉气味的狠毒的阳光穿过那双脚。 直指向破烂的地球。 娘走的时候把她苍白冰冷的手放在男人宽大的手掌上。没有温度。调转头。 碎步离开。她望着那轻微佝偻而瘦小的背影。蹉跎但坚定不移。男人拖着她走。 走走停停。天蓝色苜蓿花呼啸而过。随手抓一枝。紧紧攥在手里。洗得发白的宽 大裤褂挂住枝杈。被男人一扯。撕开一个口子。划破坚韧的皮肤。不疼痛。 陌生的城市。风追命地吹。尖锐的黑色高跟鞋踩着恐惧。平直的头发夸张成 卷曲的波浪。指甲蓄到长得可以抓破人的脸。涂上一层红色。再涂上一层绿色。 最后涂成黑色。拖着透明蕾丝边闪光碎片的冗长裙子。快步穿过幽怨并散发着暗 绿光泽的走廊直抵最后一扇漆红的门。吱呀一声缓慢开启。又凝重关闭。 每天都有陌生面孔的男子走进这扇门。暧昧快速地进去又匆忙离开。她光着 身子走来走去。脸上的表情浓重而钝劣。全部恩宠带着婊子的嫌疑。黑色的猫乖 巧地趴在破旧的玻璃窗边。用一双绿色的悲伤的眼神盯着她。顿挫。她躺在揉皱 的床单上。以一种职业化的姿势劈开双腿。黑色大丽花潮湿阴霾地绽放。凌乱的 发丝掩盖冷漠的脸。畅快淋漓的叫声夹带着痛苦的呜咽。一同跌入毫无快感的黑 暗当中。 男人走后。不停擦拭房间里的每个角落。更换床单。肮脏依旧。一支接一支 的浓烟让那张脸变得像涂满了黑色的烟熏妆。面孔模糊。身体给了这个房间心却 远走高飞。 【终】 她停止奔跑。四处无人。黑色高跟鞋无影无踪。包括长久以来被踩在脚下的 恐惧。她站在去年娘离开的地方。天蓝色苜蓿花扎她的眼。一个东西从口袋掉出 来。被拖走时凌乱中折下的苜蓿花。枯萎成枝杈。尸体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夜晚冰凉的露水落在她的皮肤上。薄似蝉纱的裸露衣裳。无力阻挡入侵的寒。 苍凉无人的高粱地。被风抚过凌乱地朝着不同方向摇晃。想绿色的龙卷风把她卷 在中心。村子里那些缠绵交织着的闪闪发亮的灯光。散发着温暖。只有她家那盏 灯是黑着的。偶尔传过老黄狗撕裂的吼叫。习以为常,她奋力走出高粱漩涡。站 在空旷松软的土地上。低下头。一个瘦长倾斜歪曲的影子。狠狠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