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追悼养父怀遗憾 这天下午,我去政协礼堂开治丧委员会的会议。天下起雨来,下得很大。下午 四时左右,会议结束时,外面已是瓢泼大雨,天阴沉得厉害。我想父亲毕竟是中国 近代史上有过一番不寻常成就的人物,所以老天也为他的逝世而悲恸! 父亲本质上是个很善良的人。他一生曾有多少钱财经过他的手,但他自己却两 袖清风。有一次他对周总理说:“我这个人一辈子,既无动产,也无不动产,也是 你们无产阶级哩!”而他一生又尽其所能帮助过多少需要帮助的人!记得解放后, 靠工资过日子了,母亲限制他接济别人。父亲却总有办法从其他阔朋友那里弄点 “私房钱”放在写字台抽屉里,有生活拮据的老朋友或要求帮助的年轻人来求助, 他总是慷慨解囊。记得报上刊登了父亲去世消息后,有一天来了一位中年人,进门 就朝父亲遗像跪下痛哭说:“恩师,我来晚了,没有见您最后一面!” 后来,他告诉我,五十年代中期,他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为了寻求深造 机会,他从家乡湖南长沙的一个县城不远千里到北京找到父亲。那是三九天气,北 京十分寒冷,他却还穿着南方的薄棉衣。父亲不仅见了他,还与他长谈,认为他很 有培养前途。最后,父亲不仅资助他的住宿生活费,还把自己的棉袍赠他御寒。后 来父亲又写信给当时的教育部长杨秀峰同志推荐这个年轻人上大学。几年后,他学 成分配到一个省的社科院从事研究工作。从报上看到父亲逝世的消息后就立即赶来 北京,但追悼会已过。 想到这一件件往事,我站在政协礼堂外的台阶上,望着那倾盆大雨,心头说不 出的惆怅。我自出生不久就被生身父母抛弃,士钊(行严)先生抱我回到他的家, 从此赋予我这多彩的人生。为什么一直要到他离开人世,我才悔悟到我欠了他许多 情! 一封爱的箴言 7 月2 日,怀着伤感和忐忑不安的心情,我离京赴广州。因为父亲已病故,改 在香港开追悼会,遗体火化之后去广州迎回骨灰。我们一行人在广州过夜,7 月3 日经深圳罗湖去香港。当时没有程控直拨长途,我挂了号又接不通北京。晚上躺在 床上,种种愁绪涌上心头。我实在无法入睡,深夜起来给冠华写信。1973年的上半 年,我们之间在难得见面的情况下,虽近在咫尺却只能靠通信传递感情的信息。后 来遭到浩劫,抄家,连一些纸片的只字片语都被抄走了,冠华却把我给他的几封信 以及一张我的两寸照片小心地贴身珍藏,得以保留下来。可惜的是他的那些才气横 溢的书信却从此没有下落。在冠华珍藏的我的信件中,其中一封就是我在1973年7 月2 日深夜从广州给他写的。信中我说:这次离开你很感不安。也许我把事情看得 过重。我不放心你,担心你的身体,也担心你处理不好那些复杂的困难。不过我深 信你对党的事业的赤诚之心能使你在复杂的环境中增添智慧和力量。你我之间最大 的一致是我们做人都是光明磊落。我想有了这一条,我们就可以永远问心无愧。不 管今后生活道路如何曲折,斗争的风暴如何狂烈,风里雨里,我们总会在一起,这 将是生活中最大的安慰。 广州的夜晚经过一场暴风雨的洗礼现在异常的清新和宁静。刚才我在院中漫步 抬头看见晴空中明亮的一弯新月,想起你是多么喜欢皎洁的月亮。我相信我们此刻 正怀着同样的感情望着同一个新月。 生活与斗争把我们联结在一起,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力量能把我们分离。祝你一 切都好。 事隔二十二年,当我今天重读这封信时,我难以抑制自己万分的激动。在当年 那扑朔迷离的政治变幻中,我对自己坚定的爱的誓言深感自豪。即使这当初的山盟 海誓带来的是无尽的灾难,但我对所爱的人的信念,我对承诺的爱情的忠贞始终使 我无悔无愧。 -------- 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