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与母爱
卡斯林·诺利斯/ 文
黄育林/ 译
一
在我十四岁的那年夏天,我和妈妈伴着几个比我小的孩子在一个海滨度假。
一天早晨,我们在海滨散步时遇见一位美貌的母亲。她身边带着两个孩子,一
个是十岁的纳德,另一个是稍小一点的东尼。纳德正在听他妈妈给他读书。他是个
文静的孩子,看上去像刚刚生过一场病,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东尼生得一双蓝色
的眼睛,长着一头金黄色的卷发,像是一头小狮子,既活泼,又斯文。他能跑善跳,
逗人喜欢,生人碰到他总要停下来跟他逗一逗,有的人还送他一些玩具。
一天,游客们正坐在海滨的沙滩上,我弟弟突然对大家说,东尼是个被收养的
孩子。大家一听这话,都惊讶地互相看了看。但我发现,东尼那张晒黑了的小脸上
却流露出一种愉快的表情。
“这是真的,是吗,妈妈,”东尼大声说道。“妈妈和爸爸想再要一个孩子,
所以,他们走进一个有许多孩子的大屋子里,他们看了那些孩子后说,‘把那个孩
子给我们吧。’那个孩子就是我!”
“我们去过许多那样的大屋子,”韦伯斯特夫人说,“最后我们看上了一个我
们怎么也不能拒绝的孩子。”
“但是,那天他们没有把那个孩子给你们。”东尼说。他显然是在重述一个他
已熟知的故事。“你们在回家的路上不停地说,‘我希望我们能得到他……我希望
我们能得到他。’”
“是的,几个星期以后,我们就得到了。”韦伯斯特夫人说。
东尼伸出手,拉着纳德,“来,我们再到水里去。”孩子们像海鸥似地冲到海
边的浪花里。
“我真想不通”,我妈妈说,“谁舍得抛弃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呢。”过了一
会儿,她又补充道,“明明知道他是被人收养的,但他却丝毫不感到惊讶。”
“相反,”韦伯斯特夫人答道,“东尼感到极大的快乐。似乎觉得这样他的地
位更荣耀。”
“你们确实很难把这事情告诉他。”我妈妈说。
“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告诉过他,”韦伯斯特夫人回答说,“我丈夫是个军队
里的工程师,所以我们很少定居在什么地方,谁都以为东尼和纳德都是我们的儿子。
但是,六个月前,在我丈夫死后,我和孩子们碰上了我一位多年不见的朋友。她盯
着那个小的,然后问我,‘哪个是收养的呀,玛丽?’”
“我用脚尖踩着她的脚,她立刻明白了过来,换了个话题,但孩子们都听见了。
她刚一走开,两个孩子就拥到我的跟前,望着我,所以,我不得不告诉他。于是,
我就尽我的想象力,编了个收养东尼的故事……你们猜结果怎样?”
我说:“什么也不会使东尼失去勇气。”
“对极了,”他妈妈微笑着应道,“东尼这孩子虽然比纳德小一些,但他很刚
强。”
二
在韦伯斯特夫人和她的孩子们将要回家的前一天,我和我妈妈在海滨的沙滩上
又碰见那位母亲。这次她没有把两个孩子带来,我妈妈夸奖了她的孩子,还特别提
到了小纳德,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孩子对他的母亲有这样深的爱,文静的小纳德竟
对他母亲如此地依赖和崇拜。
不料夫人说道:“你也是一位能体谅人的母亲,我很愿意把事实告诉你:实际
上东尼是我亲生的儿子,而纳德才真是我的养子。”
我和妈妈屏住了呼吸。
“如果告诉他,他是我收养的,小纳德是受不了的。”韦伯斯特夫人说,“对
于纳德来说,母亲意味着他的生命,意味着自尊心和一种强大的人生安全感。他和
东尼不同,东尼这孩子很刚强,是一个能够自持的孩子,还从来没有什么事情使他
沮丧过。”
三
去年夏天,我在旧金山一家旅馆的餐厅里吃午饭,临近我的餐桌旁坐着一位高
个子男人,身着灰色的海军机长的制服。我仔细观察了那张英俊的脸宠和那双闪烁
着智慧的眼睛,然后走到他跟前。我问:“你是东尼·韦伯斯特先生吗?”
原来他就是。他回忆起童年时我们一起在海滨度过的那些夏日,我把他介绍给
我丈夫,然后,他把纳德的情况简单地告诉了我们。纳德大学毕业后,成了一位卓
有成就的化学家,但他只活到二十八岁就死了。
“母亲和实验室就是纳德那个世界里的一切,”东尼说,“妈妈曾把他带到新
墨西哥去,让他疗养身体,但他又立即回到他的实验室里去了。他在临死之前半小
时,还忙着观察他的那些试管。死的时候,妈妈把他紧紧搂在怀里。”
“你妈妈什么时候告诉你的,东尼?”
“你好像也知道?”
“是的,她早就告诉过我和我妈妈,但我们都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
东尼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我很难想象,在我的一生中,我还能献给母亲比我已经献出的更加深切的受。”
他说,“现在我自己也有了一个孩子。我开始思索,在这二十多年里,母亲为了不
去伤害养子那颗天真无邪的童心,而把亲生儿子的位置让给他,她自己心里会是怎
样一种滋味呢?”
亦凡公益图书馆(shuku.net)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