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位竞聘(3) “那总不至于让个博士生去做小学生的功课吧?”孟雪毫不相让,嗓子眼儿里 像长了个小巴掌,不吵架痒得很。看看丈夫没再说话,她像《红楼梦》里的林黛玉, 自怜自爱,自言自语,自我解脱道,“我真想不通,每年的高考,总会有千军万马 过独木桥,为的是上大学,有了个金晃晃的文凭好找工作。求学好比镀金: 没镀上 金的拼命去镀, 镀了一层不够的,再镀一层,质地厚了,含金量多了,发光的强度 本来应该更大才是。唉!”本不想和孟雪争吵的陈忱说道,“求职好比镀过的金要 发光, 可是社会却是发光源或者发光的环境,找对了发光源,你就耀眼夺目, 错了 ,任凭你是实心的还是空心的,都沉底去吧。”那个“沉”字语气特别重,宛如一条 平坦的大路上突然出现一个陷阱,给人一种意外的痛楚。 “这么狠,幸灾乐祸!我镀了这么多年的金,你还巴不得我变成废铜烂铁!” 孟雪有些愤然道,“我怎么把你们都得罪得那么苦?” 如果你遇到一个狂吠的狗,你最好别理他,没多久,狗的嚣张定会自生自灭。 偏偏陈忱毫不相让,胸口积蓄的火,像礼花,噼噼啪啪地呼啸着飞出来。 陈忱冷笑道: “你以为你很有能力?能力用什么来衡量?我看你徒有虚名,就 是不如我能力强!我可以把自己那一点点的含金量从里到外透出光来,找到强光源, 照得自己光芒四射! 而我实实在在地能够用money 来衡量我的价值!可是你呢?” “是哦,是哦,如果用money 来作为能力评价的尺度,我不如你!但是,我现 在积聚的是无形的社会价值,总有一天,这社会价值会变成经济价值的!” 战争本来是外部的,不知道怎的就变成了内部战争。学理工科的人总爱拿事实 做论据,而自己的经验是最直接的,何况有点小本事的人,更爱把那点点的成就挂 在嘴上。据说有个民族,用手抓肉吃,把满手的油一丝不漏地涂在裤子上,油垢的 厚度和亮度,就是那个人“财力”和“富贵”的象征。此时的陈忱偏把自己那带 “油”的裤子翻了出来,还添了点“盐”,加了点“醋”。但听到孟雪愤怒的声音 像害了重感冒,沙哑中掺和着尖锐,便语气缓和道: “翻脸跟翻书一样容易,这样 当领导可不行啊,要懂得做人啊……” 孟雪的怒气已经膨胀到极至,仿佛在身体周围长出个静电屏蔽,任凭陈忱的话 是一束束激光似乎也无法穿透,反而统统反射回去,又好像一把质量绝好的大雨伞, 只听得那“砰砰”的雨声,却把雨结结实实地挡在外面。孟雪“啪”地把门掼上, 走出家门。 人行路边是一丛丛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相思树,平平的形状宛如当今时髦男人的 小平头,被地面上的幽幽的绿色灯光逆射上去,在夜毫不吝啬施舍的黑暗中,好似 千万个萤火虫在开party 。孟雪患得患失地看着那树影,真羡慕它们托生成植物, 自己为什么托生成动物,而且是这样的具有劣根性的人这种自称高级的动物呢?! 当了人还不算,还要读书,从小学读到中学,从中学到大学,从大学到硕士,从硕 士到博士生,这究竟是谁安排了这样的路让你去走?可是,从光秃秃的自己,到一 层层地镀上“知识”黄金,这“黄金”什么时候能够换来油条、烧饼来充饥?二十 几岁的时候,有着美妙的理想,确定的目标,如今三十几岁的人,反倒迷惑迷茫迷 途迷失了,就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忽然,一只青蛙跳到眼前,两只突出的大眼 睛,在路灯的照耀下,闪着晶莹的光。哦,可怜的孩子,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合适的位置呢?可这人铺成的水泥路不是个休息的好窝,你错了。那只青蛙还呆呆 地看着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脚下的路不适合自己。孟雪只恨自己,如今虽是在读博 士生,却没有广度、深度,否则,兽语也该会的。没办法告诉这只青蛙,只好动脚 把它拨到路边的树丛中。蓦然回首,那青蛙却已经不在“灯火阑珊处”了。青蛙尚 且有自己一脚之功的协助,而自己的老公却巴不得踏上自己一脚,立时悲痛顿足, 一掌扬到路边的挂满胡须的榕树上,权当是打陈忱了。手掌麻稣稣地痛的同时,心 底一阵痛快。上个世纪的鲁迅先生造的“阿Q 精神胜利法”该是一服自我调剂的良 药。 大多数女人有个特别的嗜好,就是夫妻或恋人吵架后,女人总爱离家出走,离 家后却总希望男人寻找自己,然后才肯光彩地回归家里,以示女人的身价。孟雪身 为女博士生,却和一般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其实,人性的本能是很原始的,就像是 男人自然知道懂得站着小便,而女人也懂得蹲着方便一样。她手掌的火辣辣还没有 隐退,心头却燃起一团火,不住地拿出手机,生怕藏在包里错过了陈忱的召唤。可 是,那团火燃着的不是干柴,只是一层薄薄的纸,禁不住烧,一忽儿就灰飞烟灭了。 此时,手机真的响了,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作家,我是一个崇拜你的读者,能否赏光一见?” 电话里一个浑厚的男人的声音,仿佛西伯利亚寒流掠过后,东南亚热流突然而 至。孟雪冻僵的身心没有经过复苏就直接升腾了。作家!呵呵,有人称自己是作家 了。真是无心插柳,一部《高贵女人》把自己带入作家的行列,而在中国能够称得 上作家的人屈指可数,可科长职位不知道手指带脚趾一起能否数得过来?好像火车 钻出隧道,天空一片广阔,她豁然开朗,身体似乎飘浮在空中,轻轻无所依的美妙。 那男人根本不知道贸然地邀请占尽“黄道吉日”,恰逢孟雪不被召唤,无颜回家, 无处可去的时候,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