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压力(1) 这一次的博士生课程演讲,孟雪成了博士生中的名人,在半学期的基础课程上, 她在博士生们的心中突然占据一块位置,知名度由脸熟跨过名熟,直接跃升到心熟。 还有闲心较多的人,居然私下里询寻孟雪的背景,仿佛加入什么党派团体前,进行 历史和各种社会关系调查一样。上英语、日语基础课时,博士生们都会向她点头, 微笑,孟雪眼角余光默默收获那投来的好奇的目光,心底享受那快乐——那种灼烧 的成就感。可是,当她的脚步跨进东南研究院的土地上,就发生不良反应,心底纠 集的激动不解自散了。进入办公室,袁骅驹就说: “孟雪,你跟我来!”“什么事 情啊,紧张兮兮的?”她话未出口,跟着袁骅驹走进隔壁会议室坐下。 “你最近经常不在院里,”袁骅驹说,“有人反映到院领导那里了!” “可是,”孟雪惊奇了瞬息就转为平静,“你交给我的工作,我都完成了,还 管他们说什么?” “你看,”袁骅驹显得无可奈何地说,“我这里没什么关系,只是别人的口我 封不住啊!” “为什么要封别人的口呢?”孟雪反问,“我在你这个部门里,工作完成的情 况,你最清楚,别人问起你时,你多费心解释一下不就行了?!再说,我们这个单 位的工作质量,到底是用什么来衡量?难道我们天天坐在办公室给领导们看就算高 质量呢,还是真正地去做点事情?” “没错,”袁骅驹依旧用平稳的口气说,“你跟我讲这么多,甚至这么尖锐的 语气都没什么关系,但是,那么多的人的目光盯着你呢!我也很难做啊!” 孟雪没再吭声,思虑着袁骅驹的话的真实程度是否达到百分之七十。自己身为 东南研究院惟一的博士,尽管还是在读博士生,却终究站在学历的金字塔尖上,可 是承担的工作就好比把金字塔倒立,分量轻得连羽毛都不如,哪里值得众人目光的 烧灼? “有这么多人关心我,我真是荣幸!我还以为人们早已经把我忘记了。”孟雪 道,“我也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我尽量做到少给你制造麻烦,你多费心了!” “好,”袁骅驹说,“以后,你再承担一份工作,把每期的报纸一千多份,装 入信封,写好客户地址,邮寄出去。” 此时,孟雪和袁骅驹已经走进办公室,袁骅驹指着桌子上的报纸。孟雪坐下来, 开始折叠报纸,油墨的臭味一股股扑鼻而来,她皱皱眉头,立刻舒展开来——她不 愿意同事看出来自己心中的不快,更不想让人觉察出自己在闹情绪,误认为自己像 赌气的乡下小村姑,有损于博士生的尊严。手在劳动的过程中,大脑里总是闪现 “大丈夫为人处世,能屈能伸”!还有,韩信都能够忍受胯下之辱,这折叠报纸不 是强多了?可是,心总是安不了,于是,借故上洗手间,就跑到楼上资料室老蒋那 里。这个老蒋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管理院里图书资料已经有十多年了。也许是管 理上百万册的图书资料太细致,造就了他的职业病,他这个人的特点就是能“讲”, 如果你愿意听他讲,他三天三夜不吃饭不上厕所都会讲个没完,属于那种狗肚子里 二两香油不够还要再掏出二两的那种人。东南研究院的人也怪,人人都知道他的嘴 像一个四面透风的篱笆墙,人人都喜欢去朝拜,丢下一粒米,换来一碗饭,占尽了 便宜。孟雪就到他这里探听一下院里人对自己的反应。 “孟博士!”老蒋热情的模样,像沸水顶着水壶盖子,一颤一颤的,“你好久 没来我这里了,可是,你的名字可常来我的耳朵里啊!” “啊?”孟雪乐呵呵地说,“还有那么多人挂念我啊?呵呵!” “你还不知道啊?!”老蒋很吃惊的样子,由于衰老,耷拉下来的眼皮猛挑上 去,然后,神秘兮兮地把房门关上。 “你真不知道啊?”老蒋又强调一遍。 “什么事情?”孟雪也不得不疑惑地看着他。 “我们院里要调整院领导班子,”老蒋说,“有人提议,你是博士,可否承担 重要的工作岗位,但是,有人说,你连现在的工作都干不好,还能承担什么?我们 厅里的领导提干,都是一级一级提上来的,你一级都没有,怎么能跨级?” “哦?”孟雪也吃惊,“有这回事情?” “你看看,”老蒋说,“你都快成了我们院的‘焦点访谈’了,却连自己都不 知道!”而后,他又大大地叹了口气颇具同情地骂道,“这些个人呢,他妈的,武 大郎太多了,任凭你个子再高大,他手压着你,你就得蹲着!” 孟雪笑着不以为然地说: “还是个子矮好啊,站着总比蹲着舒服啊……” “哎呀,”老蒋着急地说,“孟雪,你要学历有学历,要能力有能力,当我们 院里的副院长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别!”孟雪立刻阻止老蒋说,“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别把我引成众矢之的, 我这个人胸无大志,不过是混个博士文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