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科学献身(3) 真是岂有此理!谁在她这个时候发这样的短信息?她不愿去看那个手机号码, 就好像她不想回家面对陈忱,不想去东南研究院面对袁骅驹,不想去实验室面对高 教授一样,她独自一人在街上毫无目的地漫游……远远的烟雨蒙蒙中,一座秀美的 山峰若隐若现。哦,去钟鼓山吧,于是,她叫了辆的士来到钟鼓山脚下。 雨天又不是节假日,爬山的人寥寥无几。孟雪仰望青山,那郁郁葱葱的树木依 靠山坡的斜度向天空延伸着,灰蒙蒙的细雨把远处的绿树淹没在天空里。她本来想 冒雨爬山,转念一想,连那种无形的尊严都保护了,还差这承载尊严的有形的身体 吗?于是,她到旁边小店仔细认真地挑选了一把精致的小花雨伞,擎着它开始爬山。 褐色的石头台阶因为小雨的滋润而显得晶莹,脚踏上去又有点滑,石阶侧壁长 满苔藓,一块一块闪着细密的雨珠的光芒,时而碰着雨伞下的树叶无不被雨水洗得 鲜嫩可爱。她就这样拾阶而上,体味着自然界赋予的勃勃生机。不知道走了多久, 到了云梯开始的地方。旁边的一块告示板上写着: 高血压、心脏病、七十岁以上的 老人和体弱者禁止攀登。那言外之意就是登云梯太危险了。她望望上面,七十度的 陡坡,不到一米宽的台阶紧锣密鼓地伸向天空深处,台阶的右侧是一条巨粗的环套 环的铁锁链伴随台阶而上。那铁锁链外当然就是悬崖峭壁了。 云梯上雨雾深处,隐隐的人影看不真切,可人们说笑的声音依然清楚,身后, 有几个人上来了。孟雪回头仰望,积攒全身力量: 爬! 她就这样爬上第一层台阶再爬第二层台阶,爬完第二层台阶就去爬第三层,爬 完第三层就去爬第四层,爬完第四层就去爬第五层……开始气喘吁吁了,但她忍耐 着,尽管上面的迷雾越来越浓,她还是向上爬。台阶随着山势的陡峭七拧八歪,忽 然,她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一条腿悬挂在铁锁链外的山崖边,那把小雨 伞在她摔倒时被抛出去,坠落山崖,那撞击石壁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着…… 天哪!太危险了!俯视悬崖边上的下面是万丈深渊,哪里还能寻得到小雨伞的 残痕?那参差的黄白色的峭石像雨后春笋般根根挺立着,石与石中间的沟谷像一群 饥饿的狼,正张着暗白色的大口,急不可待地等着你入口。好啊,她想,只要把另 外一条腿也悬下去,眼睛一闭,稍稍一滑,她整个人就跟小雨伞一样飞下去了…… 什么课题、研究、实验、工作、职位、自尊,还有陈忱、贾博士、杨博士、高教授 ……统统地都见鬼去吧,她将挂在峭石尖上,被日月风雨腐蚀尽最后一滴鲜血,也 许落在石缝中间粉身碎骨,血肉飞溅,然后一群乌鸦啄尽最后一块腐肉……而这一 切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她将从这些凡世间的尘埃中游离出来,以一个无形的灵魂自 由自在地存在于天地之间,一切都超脱了,超脱了,超脱了…… “哎,你怎么不走啊?” 一位白发苍苍红光满面的老者的话语惊醒了孟雪。她仍坐在湿漉漉的台阶上, 挡住了他上山的路。 “累了?”那老者说,“还有不远就到山顶了,这一段路是最难爬的,要坚持 下去!” 看着这位老人,年龄至少要比自己大出半个世纪,却还是如此精神矍铄,孟雪 真是惭愧!她站起身来,看着那老者轻快的步伐越过自己向上爬去,她就跟在后面, 挥挥脸上身上的雨水,迎着骤起的山风,向上爬,向上爬…… 终于到了山顶,不知道何时雨停了,天竟然奇迹般地云开雾散了,西边的太阳 ——黄昏来临之前的阳光如此猛烈,普照大地山峦。远处的城市高楼大厦清晰可见, 那条蜿蜒曲折的江水正泛着粼粼的光芒,她站在山顶上体会着“会当凌绝顶,一览 众山小”的壮观景象。此时的孟雪尽管浑身上下冒着蒸气,可是看到天空如此开阔, 城市如此明朗,树木如此葱郁,心情也豁然开朗了。俯视刚刚爬过的云梯,就如一 条羊肠小径,和这广阔的景象比起来是多么微不足道?假如,她想,假如中途那个 趔趄,她跳进山崖,她怎么会看到如此壮阔?恐怕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 近处,旁边是一座寺院,烟雾缭绕,烟香四溢,善男信女是那般虔诚,对着石 头雕像三叩九拜,口里念念有词地许愿,还愿。可是,对于孟雪这样搞自然科学的 人,她不相信那种神灵之说,她只相信自然界实实在在存在的东西。她尊重人们的 宗教信仰,但她不会去磕头跪拜的。 突然,贝多芬的交响曲大奏起来,她拿出手机接电话: “孟雪,”电话里是高教授那浑厚的声音,“你在哪里?” “我——”孟雪声音嗫嚅着,“在钟鼓山顶上,我……很沮丧……我的实验没 有成功……” “哦,”电话里高教授说,“不成功不等于失败,困难是人人都会遇到的,所 以,我们人人都知道‘困难’这两个字,你现在遇到的这点困难才哪里到哪里啊? 快回来吧,我们坐下来仔细探讨一下问题出在哪里,另外,你要把第一步的工作成 果论文写好,你要在不久的国际会议上作学术报告。” 孟雪的泪水流出来了,对着电话连连点头称是。此时,她又听到电话里高教授 笑着说: “要不,你到鼓山寺去烧一炷香……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