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忧内困(5) “你还是这么天真!”陈忱哀怨的声音,“我讲的是我对现实的体会——我真 是对你期望得太高,也因此有很大的失望……”“你期望?”孟雪的目光满是鄙视, 说,“错了!是我期望的得太高了,我现在的处境极其艰难,博士课题的难题一筹 莫展,工作单位施加压力,而你却……现在我不期望你给与我任何支持!对你,我 已经不敢再有任何奢望了!” “那你就别读了,退学吧,没那个能力就算了……” 陈忱的话还没吐完,就被孟雪把水杯“啪”地蹾在桌子上的声音砸断了。 “我讨厌你说这样的话!讨厌!”孟雪牙齿缝里挤出这极端凶恶的话,然后, 在那高高挺起的胸口,用力抓了一把,她大喘了口气,“我告诉你,我既然选择了 这条路,我就一定走下去,任何人都阻碍不了我!” 他们的声音太大了,抑扬顿挫,越过了餐厅上空悠扬的钢琴曲调,周围的人们 在烛光下,转头观望他们这不和谐的风景线。此时,服务生走来。 “女士,先生,”他谦恭地问,“需要点燃蜡烛吗?烛光会让人的情绪柔和起 来的……” 两个人同时尴尬地对服务生点点头。这毕竟不是家里,不可肆意豪放。 孟雪傲然地站起身来,俯视陈忱,那烛光跳动着,把孟雪激动的脸调和成一种 淡漠的神色。她像宣布一项通知似的对陈忱说: “我已经买好明天的飞机票,回东 北老家!请你带好儿子!”说罢,扬长而去。陈忱呆坐在那里,他头一次看到孟雪 如此绝情地离去,心里万般滋味,默默地唉声叹气,这是怎么了?自信本是他的看 家本领,而现在却成了易碎品,被老婆的一个鄙视的眼神打碎。自己不是一个失败 的男人,总希望自己的女人崇拜他。可是,他搞不懂,为什么孟雪现在竟然如此仇 视自己,难道他们的婚姻的裂缝到了一定要女娲补天的程度了吗? 孟雪从三十层电梯上匀速落到一楼,走出商场的大门。外面正下着雨,泪水和 雨水模糊着眼前的一切,可是她还是看到了陈忱的小车在风雨中招摇着。从前,她 时常创造莫须有的机会,陈忱便带她兜风。此刻,她再也没有那种心情了。她超过 了它,在风雨中向学校宿舍走去。混混沌沌走了一个多小时,公共汽车十多站的路 途被她一口气走完了。她迷迷蒙蒙地到了宿舍,倒在床上。此时,手机大叫起来。 她拿在手里,狠狠地想关机,可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在蓝色的荧光中坚决地挺立着。 “您好!” “啊,亲爱的孟雪,”电话里是方国豪的声音,“你的声音有些沙哑,病了吗?” “没有。”孟雪道,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此时的境况,她改口道,“是,有点 不舒服,谢谢你的关心。” “啊,那你可要多保重啊,”方国豪的声音还是那种哄小孩子的、假假的,像 京剧的变音,“难道他没有带你去医院吗?” “哦……他没在家……” 孟雪撒谎,她不愿意别人探询她的生活,更不愿别人知道此刻她是多么狼狈, 多么沮丧地躺在单身宿舍里。 “那我陪你去吧。”方国豪的声音似乎洋溢着喜悦。 “谢谢你!”孟雪想早点结束电话,便说道,“对不起,我要挂电话了,因为 明天我赶去上海的飞机,我回东北老家。” “啊?”方国豪异常兴奋地说,“我明天也去上海,去参加一个笔会,怎么样? 我可以带你去认识一些中国的知名作家啊……” 孟雪觉得这个方国豪像条双面胶,自己左摘右摘还是粘在手上,电话里后面那 句话,却似一块大磁铁,把孟雪的思维吸进去。 “好!” 她答应着挂断电话。而那边,方国豪挂断电话后又拨了机场售票处的电话,刚 好还剩一张机票。他又给上海的同学加铁哥们儿老华打电话,在黄浦江边的星级宾 馆预定了一个套间。之后,点燃了一支香烟,洋洋得意地吐着烟圈,随着烟圈的扩 大扩散,他用力地捻灭烟蒂,嘴角露出一丝成功的微笑,而后,又凄苦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