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这一晚凌欣月是在女儿的房间中度过的。她站一会儿,趴 一会儿,走一会儿,就是不离开女儿的房间。 天亮了,凌欣月身子像散了架似的,腰疼腿酸头涨。快八点了,她冲了个温水 澡,喝了杯奶,打起精神来到办公室。前脚刚进门,肖潇雨就哭丧着脸跟了进来。 凌欣月心里烦,以为她又要提什么不合理的要求,淡淡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肖潇雨从包里取出一条白金项链递给她道:“凌行长,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我和朱行长的事,还望你玉成。” “潇雨,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从来不收这么贵重的礼物,请你谅解。” 这时,许丽燕敲门进来:“潇雨,你也在这儿,正好,不用我再跑一趟了。” 说着把两份大红烫金请帖拿出来,递给凌欣月和肖潇雨,“我们解总和林修竹小姐 二十八日完婚,敬请大驾光临。” 凌欣月微笑着收下请帖。心想真是鱼交鱼,虾交虾,王八交了个鳖亲家。林修 竹和解永龙臭味相投,他俩结合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足为怪。 肖潇雨本来还想和凌欣月多聊会儿,许丽燕一来给冲了,只得扫兴告辞。 “凌行长,我们公司要新上一套财务管理程序,想请黄胜强去帮一下忙,不知 是否可以。” “完全可以。”凌欣月说着就电话通知了黄胜强。 许丽燕十分感激,凑在凌欣月耳边讨好地悄声说:“凌行长,前天在海王大酒 店,我去点菜时,听到‘碧海’厅里有人狠狠地说:‘她敢把东明送上法庭,我就 敢把她送进火葬场’。这句话是不是指您,我也不清楚,不过还是小心点好。” 凌欣月一听,心里悸颤,眼里闪过一丝惊恐,稍纵即逝。她故作轻松地说: “丽燕,你放心,这天是不会塌下来的。” 送走许丽燕,凌欣月匆匆上车直奔K 行,不经预约,径直闯进丁伟伦的办公室, 把昨夜发生的事儿和许丽燕刚才说的情况告诉了丁伟伦。 丁伟伦听了,心里掠过一抹不祥的阴云,严肃地说:“此事不可小觑,你要在 太岁头上动土,这太岁爷能坐以待毙?他们必然要垂死挣扎,疯狂反扑,你一定不 要大意,弄不好要家破人亡的。” “难道就此罢休,让那些蛀虫逍遥法外?不能,我一定要把他们送上审判台!” “欣月,我支持你,你知道,东明集团盘根错节,背景复杂,直觉告诉我,庄 亚群一定深陷其中。为防夜长梦多,我建议你让金静兰和罗志雄以最快的速度起诉 东明集团,尽快把它送上法庭,时不待我,越快越好。” “大师兄,我还有一件闹心的事没说呢。”凌欣月说着眼泪就涌出来了。丁伟 伦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是感情上的事儿,无声地递过一盒面巾纸,等着她开口。过 了一会儿,凌欣月把自己对苏博彦的怀疑和收到的短信告诉了他。 丁伟伦呵呵地笑了:“我看这事你也别太往心里去,那短信很可能是坏人造谣、 诽谤,无非是想把水搅浑,转移你的视线。至于你对博彦的怀疑,我不好说。不过, 博彦是个很有派的男人,他风流倜傥,官居海州人民银行行长,在当今社会,有几 个女孩子追他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们中的佼佼者,经 过近二十年的打拼,事业成功了,孩子也大了,妻子却越来越老了……我再问你, 你提为副行长后整天忙工作,是不是在感情上忽视了博彦?” “难道你们男人都是这样喜新厌旧?”凌欣月生气地质问。 “先别生气,听我慢慢说。好色是某些男人的本性,其实,不少女人也是好色 的,只是表现形式不同罢了。不瞒你说,我到K 行不几天,明里暗里向我示爱的女 子也有几个,只是每个人如何对待的态度不同而已。说到这里,我提醒你,不要见 风就是雨,疑神疑鬼。对自己的男人,既要充分信任,又要高度警惕,但是不要无 端猜疑,那样容易影响夫妻感情。我建议你和博彦深谈一次。” 丁伟伦的一席话,使凌欣月茅塞顿开,混沌的脑子一下清醒了。是呀,在这剑 拔弩张的非常时期,坏人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的,这事等和博彦谈后看情况再做 计议。 周末,是苏博彦的四十三岁生日,两人商量后,决定请金静兰来。凌欣月买了 瓦楞蛤、苦螺、香螺等苏博彦最爱吃的小海鲜,又买了内蒙古的羊里脊和后臀肉, 根据陕北风味菜谱,准备做水盆羊肉。下午四点,她挂电话给金静兰,说有事请她 下班前到家来商量商量,同时请她顺路把小怡和婷婷接回来。 金静兰虽没有理由拒绝,但她从内心不想走进凌欣月的家,更不愿意同时面对 他们一家三口。当她调来海州F 行,知道了苏博彦的妻子是她尊敬的凌欣月时,她 的心一刻也没平静过,内心的矛盾是难以言说的,没有这种经历的人,根本体会不 到。 “凌行长,你好!”金静兰换上拖鞋进了客厅,接着问,“什么事?” 凌欣月笑吟吟地说:“不急,等饭后再说,今天我请你吃水盆羊肉。” “哇!凌行长你还会做水盆羊肉呀?”金静兰惊异地问,她紧张尴尬的心情逐 渐平静下来。 “请你这陕北美女吃饭,没有水盆羊肉哪儿成。博彦在西州工作了三年,也特 爱吃羊肉,今天是他生日,也是你调来海州两周年,咱们好好庆祝庆祝。”凌欣月 轻松地说。 金静兰本想跟凌欣月研究完工作就走,一听要她留下来为苏博彦过生日,不禁 有些慌神,忙说:“凌行长,苏行长过生日我就不掺和了,等你们吃了饭我再来… …”说着转身欲走。 凌欣月对女儿使眼色,意思是:“留住金阿姨。”小怡和婷婷心领神会,扑上 去一人拽着一只胳膊,把个金静兰硬生生地架了回来。 “静兰,别走,我给你买了件羽绒服,试试是否合体。” 金静兰不好再坚持了,嘴里说着谢谢,进了凌欣月的房间,穿上羽绒服,站在 梳妆台大镜前一打量,颜色、大小、款式极为合适:“凌行长,您真会买衣服。” “这衣服也看谁穿哪,你穿着像在燃烧的一团火,非常抢眼,而我穿上效果就 大不相同了。作为大姐,我们共事一场,送你这点薄礼,请你不要见外,以后有什 么困难,尽管找我。” 听着凌欣月暖人肺腑的言语,金静兰百感交集,眼含热泪,上前一步抱住凌欣 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静兰,我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说心里话,你觉得黄胜强怎样?” “黄胜强德才兼备,是个很不错的同志。” “是呀,黄胜强从德才相貌到学识水平和年龄,都很有培养前途,我觉得你们 两人很般配。如你有意,大姐愿为你牵这红线。都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自己的终身 大事了。” 金静兰有些猝不及防。她对黄胜强确实有好感,过去只因割不断和苏博彦的感 情,才没往深处想,今天凌欣月提出来,她倒觉得如果没有苏博彦,黄胜强应当是 首选。不过,让她割断对苏博彦的爱恋,真难啊!不忍割舍又有什么法子呢!苏博 彦根本不给她机会,凌欣月又像姐姐一样待她,她怎忍心拆散这美好的家庭?罢, 罢,罢!金静兰腼腆地红着脸说:“凌行长,你让我再考虑考虑好吗?” “可以啊,不过你要早作决定,据我所知,许丽燕早就钟情黄胜强了,正在对 他展开攻势。你如有意,抓紧才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哟!” 金静兰点点头,脸儿羞赧地红到脖根儿。这时,凌欣月拿起羽绒服叠好,放到 袋子里。 金静兰趁着凌欣月为自己叠羽绒服的当儿,浏览了一番凌欣月的卧室。她看着 那宽大的席梦思双人床发呆。 “静兰,你还没有这方面的体会。人啊,真是个怪物!我们刚结婚时,一米五 的双人床还嫌太宽,生了小怡后,觉得床窄了点。小怡上学后自己一个房间了,睡 在床上不但没觉得宽敞,反而觉得更窄了。分了这三居室后,工作上的压力令我患 上了失眠症,加上两人的电话又多,都休息不好,就分室而卧了。殊不知夫妻是不 能分开的,半夜三更你来我往特麻烦……上个月我们又买了一张一米八宽的特大席 梦思,两人又合二为一了。人到中年,虽说不能和刚结婚时那样缠绵,却也是极温 馨的……”凌欣月平静地说着,像是姐妹之间谈着私房话,她偶尔瞟一眼金静兰, 见她听得出了神。凌欣月指着双人床头上面的一幅大照片说,“静兰,你看我们身 后的大海多么可怕,一排排巨浪,像草原上的奔马,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我们扑来 ……” “凌行长,你们这是在哪儿拍摄的?怪吓人的!”金静兰看着那高一米、宽一 米五的巨幅照片,凌欣月穿一身褪了色的蓝咔叽衣服,苏博彦只穿了一条内裤,两 人紧紧地抱在一起,惶恐地看着大海中的巨浪…… “说来话长,那是一九八二年深秋的一个星期天,我分配到西港不久,对大海 的秉性了解得还很少。那天正赶上大枯潮,水退得很远很远。我和博彦去赶海,那 天香螺、苦螺、蛎子和赤甲红小蟹等特别多,可带的桶又特小,我拼命地捡啊捡, 捡满一桶,博彦就送到岸边的塑料袋里存着,他成了名副其实的运输大队长。我们 那个高兴劲儿甭提了。正在我们越捡越来劲儿的时候,三三两两的赶海人开始上岸 了,可我还认为他们傻呢,仍头也不抬地继续捡着。突然,博彦在岸边惊恐地喊: ‘欣月,快上岸,涨潮了!’我一看,脚下的流水急了,水也深了,的确是涨潮了。 “当我恋恋不舍地向岸上走去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水流更急了,脚下的海 水也越来越深了,先淹过脚面,接着漫过脚踝。我提着沉甸甸的小塑料桶惊慌失措 地想向岸边跑,无奈水流越来越急,海水已漫到了我的大腿,走起来非常吃力。我 害怕极了,双亲千辛万苦供我大学毕业,还没对亲人有一点回报就要葬身大海,真 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我生气地把满满一桶小海鲜顺手扔掉了,想轻装上阵赶 快上岸。这时海水齐胸,阻力很大,每挪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泪水和着海水 一起流到嘴里,咸咸的…… “‘欣月,站住,别动!’只听博彦大声地喊着。我惊恐地循声望去,只见博 彦向我游过来。当时,我心里像突然打开两扇窗户一样,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 我满眼是泪,任其流淌。 “博彦游过来后,右手扯着我的左臂,左手划着水,向东游去。这时我清醒了 许多,忙大叫,‘博彦,方向错了,向北!向北!’ “‘别喊,用右手划水!’博彦虎着脸,不容置疑地命令我。 “‘你疯了?后面是大海! ’我仍大声喊。 “‘闭嘴,快划!’博彦吐出一口水,拽着我的左胳膊使劲地向东划去……” “后来呢?”金静兰静静地听着,脸红红的,泪花在闪动。 “后来,博彦把我带到一个四面是海水,中间有一块篮球场那么大的礁岩上。 当地人知道,如果赶海被潮水圈在海里,千万别急着上岸,这个海域涨潮时,在接 近海岸处有一条湍急的暗流,水性再好的渔民,十个有九个也不能游过去,非被大 海吞没不可。但海里有一个地方,当地人称它为神礁,整年累月有甜水,而且无论 多大的海潮,神礁从未被淹没过。在那儿我们第一次拥抱在一起,既是死里逃生后 的欢庆,更是两人取暖的需要。天已黑下来,凛冽的西北风像刀子一样割着我们湿 漉漉的肌体,博彦只穿一条内裤,我第一次看到他惊恐发抖的样子,我紧紧地抱着 他,以求两人都暖和一些。博彦冰凉的唇吻着我,喃喃地说,‘别怕,岸上一个老 人告诉我,这儿永远不会淹没,退潮后我们就回去!别怕……’ “他已经是精疲力竭了,我没有一点东西可以给他补充体力,只能拼力拥抱着 他,想给他增加热量、勇气和激情,让我们共同度过这可怕的漫长时光……” “那这照片……”金静兰脸儿红红的,不解地问。 “咳!这是后来补拍的。结婚前,我们乘渔船再次去了救我们命的神礁,我们 都穿着当时的衣服,除了惶恐的样子不太像当时那样逼真,其他完全和当时一模一 样。” “啊,原来是这样!” “我穿的那套衣服和博彦穿的那条内裤洗净晒干后,原封不动地一直存在箱子 里,那是我们的护身符,更是我和博彦爱情的见证,我要永远保存下去,死后要穿 着它走……”凌欣月深情地说着,瞟了一眼金静兰,金静兰赶忙把脸转向一边,用 面巾纸揩了揩眼睛。 “妈妈,你跟金阿姨怎么说个没完了?”小怡走进来偎在母亲怀里,自从被惊 吓后,小怡对妈妈更依恋了。 她们来到客厅,陆婷婷盯着金静兰笑吟吟地赞叹:“金阿姨真漂亮,比电影明 星章子怡还靓。” 小怡挑起大拇指绘声绘色道:“那次代我妈去开家长会,金阿姨一进校门就有 人喊‘章子怡’,呼啦啦把金阿姨围了个严实。家长会没开成,金阿姨又带我去吃 海鲜,那海鲜馆的老板直盯着金阿姨傻看,口水吧嗒吧嗒全滴到了盘子里。海鲜没 吃成只好回家。” “阿姨谢谢你们的夸奖,其实,你们两个都是小美人坯子。” 小怡和婷婷被夸得“嘻嘻”直笑。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这真是一个非常及时的电话,她马上接通:“静兰,你 在哪儿?”金静兰的手机里传来黄胜强急促的声音。 “我在凌行长家,你在哪儿?” “我在海星集团,你能否来一趟?我在帮许丽燕学习新财务软件时意外地发现 东明集团曾在海星集团走过三千万元的一笔资金。但解永龙不准刻录,他说除非金 助亲自前来交涉。” “静兰,谁找你?”凌欣月问道。 “黄胜强。”接着她把事情的原委说了。 “那你赶快去,我把羊肉给你留着,改日再请你。”凌欣月进房间拿出羽绒服, “给,外面冷,穿上!” 金静兰双手接过衣服说声谢谢,刚要出门,苏博彦一步迈进来:“哎,静兰, 怎么刚来就走?” 金静兰一愣,忙道:“苏行长,我有点急事,对不起。” “那也要吃过饭再走。”苏博彦热情挽留。 “博彦,静兰有急事,让她走吧。”凌欣月和蔼地说。 苏博彦和凌欣月目送金静兰离去,凌欣月柔情地凝视苏博彦,会心地笑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