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灾(1) 1989年5月3日零晨四点,是我冤仇和血泪一生的开始,不只是惊心动魄, 而是天怒人怨! 朦胧中,我被外公嘶哑的叫声惊醒了: “香,香子,快,快!……” 我一骨碌坐起,小屋子漆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我摸到了外公的手,连声问道: “外公,你,你怎么啦?外公……” 外公没有回答,我急了,连续大喊了起来,还是没有回应,我慌了,伸手朝外 公的额头摸去,看他是否在发烧,却黏糊糊地弄了一手,我意识到血,我惊呆了, 想喊,却隐约听到了外公断续的声音: “香……香子,快,快去叫,叫四爷爷,快!”我欲起身,外公却拉了一下我 的手。 “香……香子,我不,不行,行了,是,是刘,刘麻,麻子干……”外公歇了 歇气,又说:“外公冤……冤……报……报……”外公突然不说话了,我连掀带摇 地喊叫着,他连动也不动。我吓坏了,边喊边冲出了屋子。 “杀人咧!杀人咧!杀—人—咧—” “香子,香子!” 四爷爷边跑边喊着我的名字,我像看到了救星般地跑了过去。真的,现在我已 记不清当时吓成了什么样子,四爷爷怎么能一下子出现在我的面前! 四爷爷一把搂住了我。 “香子,出啥事咧?别急,娃呀,别急!” 四爷爷拉住我的小手奔入了屋内,伸手不见五指的却什么也看不清,四爷爷在 自己身上忙乱地摸着什么,我的哭声震击着黑夜的寂静。 “别哭咧行不!”四爷爷忽然吼了声,我的哭声被他吓住了,“真是,打火机 咋找不到咧。香子,你家的洋火在啊达搁着呢?” “没有,有,在,在外公身上,他不准我玩火。”我拖着哭腔模糊地回答道。 “等一下,我回去拿打火机,别怕,娃呀!”四爷爷边说边朝门外走去,我害 怕,又尾随了出去。四婆婆和几个邻居也闻声赶了过来,不知谁打着了火机,灯点 着了。 邻居照着灯亮,四爷爷走近了外公,外公的半面脸全浸在了血泊里,四爷爷用 手在外公的鼻子上试了试,又摇了摇外公的身子,“咳”地叹了声,道: “完咧,没指望咧!” 我知道四爷爷说的“没指望”就是死了,哇的一声又哭了,四婆婆抱紧了我, 我的哭声更大了。 “报案,快,你两个去派出所报案,我家柜盖上有把手电筒,越快越好。”四 爷爷吩咐后,两个年轻人匆匆去了。 天慢慢地放亮了。 那间平时很少来人的破小屋一下子挤满了人,出出进进的。人们交头接耳地说 : “讨饭的老汉嘛,能和谁过不去!” “谁能和这号人结怨呢,不和人争高论低的‘要吃’,能得罪谁?” “难说,反正不是一般的小仇小怨。” “咳!讨饭的外乡人嘛,杀他做啥呢,雷劈天杀的!”四婆婆的骂声我记得最 清,因为我在她的怀里。我和外公住的小房子是村子看菜园子的,离四婆婆家最近, 她的话我最能听懂。 “老黄说,”村里人都叫外公老黄,此刻,一个年轻人说:“老黄说,他见过 有人在柿树林子里埋啥东西呢!文管所被盗的案子到现在也没破,说不准……”说 话的年轻人忽然不说了,我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一个老头正瞪着他呢,他伸了下 多嘴的舌头。 “少说几句能憋死你,就你能。”老头的样子很生气。我虽然叫不出他的名字, 却知道他们是一家人。 “老黄说,他在这里住不成咧,”一个中年男人又说道,我认识他,最爱和外 公说笑,他说,“我问他为啥住不成咧,他光是叹息,逼急咧才说,有人警告过他。 娃没说错,老黄可能知道人家的事。” 刚才瞪那个年轻人的老头有些着急,忙纠正道: “别听他胡说,娃娃家,爱出风头。” “娃说对着呢!办文管所案子的人还问过我呢!”一个年轻人又证实道。 老头再没说什么,匆匆地避开了。 人们各自谈论着看法,更多的是叹息之声。 四爷爷一直不说话,蹲在一旁的碌碡上,大口大口地抽着旱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