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8) 城里的开销太大了,一碗面就要花去三块钱。这样下去,身上的钱应付不了几 天,我盘算着挣钱的办法。 我挨门挨户寻找着我能干的活儿,天黑后又空空而回。现在才知道那些开馆子 的不是不雇小工,而是我的羞涩和自卑感使我失去了找到活儿的机会。 第三天,我去了城南的大兴路,那儿有个“人市”,全是乡下来的打工人,男 女都有,乱烘烘的。人人都想找到活儿,人人又都希望雇主能多给一点工钱,既怕 自己出口价高而误了机会,又怕干一天挣不到几个糊口钱。一旦有个雇主出现,一 忽拉涌上去几十人,争着抢着把自个“卖”出去。一群一群黑压压的,用人的人却 寥寥无几,一旦没被雇主选中,就得白泡一天。 我不好意思和别人争,也不好意思问别人什么,只能望着被雇走的人的背影羡 慕人家的好运气。 看看过了正午,打工人越来越少了,失望的我又回到了招待所。 我躺在床上,算计着三天四个晚上花去的八十元住宿费,这样下去,身上的钱 维持不了几天。我着急了,又爬了起来,想去服务台打听打听消息,看看她们能否 帮我个忙,为我找个活儿做做。我去了登记处。 “同志,帮个忙,给我找个活儿做,我不嫌脏累,也不要工钱,只要有吃有歇 的地方就行!” “给,报纸上有广告,自己看。”还是那个黄头发女孩,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声音和报纸一同飞了过来,我忙伸手去接,却掉在了地上。我边望着她那张撅嘴吊 模样的脸边弯腰去捡,“噔”的一下,头撞在了桌台上,痛感直钻心窝,忍着痛又 偷看了眼黄发女孩,她咧着大嘴却望着我笑,我难堪地拾起报纸,什么德性!还宾 至如归呢,挂羊头卖狗肉!我返回了房间。 报纸上有很多广告,我不明白,这么多用人的广告招人,人市上咋还有那么多 没活干的呢?看到那则“重庆老火锅城”急聘服务员的广告适合我,我撕了下来, 明天一早就去那个火锅城试聘。 天没大亮我就起床了,收拾了一下模样,总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吧。看看还行, 端上心爱的郁金香朝“重庆老火锅城”赶去。 火锅城的老板是个女的,大波浪烫发配衬上她气“派”的脸,十足的洋气,一 脸堆笑招呼着应聘的人,对我很客气,和对待客人一样。她让我坐下后,送了杯水, 我双手接来放在小桌上,却没敢喝。 “花是买的吗?真漂亮!” 我紧张地点了点头,根本就没顾上她问我什么。 “喝水,喝水!” 我把水杯端在手上,还是没敢喝。 尽管老板娘很和气,我的心却“噔噔”跳个不停,暗暗提醒自己:留神着,万 一选不上,就得把嘴挂起来,吃啥? “活儿挺苦的,不怕累吗,多大年龄了?”她依旧微笑着问道。 我摇了摇头,只怕人家不要我,拣了句我认为最重要的那句“活儿挺苦的”用 摇头表示了。 “家是哪儿的?有身份证吗?一天十二个小时能挺住吗?” 我又摇了摇头,是因为没身份证不让住宿弄怕了我,后边的话又没听进去。 老板娘愣愣地看着我,不解的神态使我警觉了起来,坏了,哪儿做错了,千万 别让赶出去,晚上还得花二十块钱的住店费。 “每天要工作十二个小时,你行吗?”老板娘提高了嗓门,依旧微笑着。 我点了点头,想回答却没发出声音。 “姑娘,你会说话不?”她以为我是个哑巴。 “会说。”我忙答道。 “那你咋不说话呢?” “我同意,是真的同意。”我急忙回答道。又把笑脸送了过去,脸红得发烫。 “挺老实的,我就喜欢你这种实在的女孩子。” “乡下人都这样,同志!” 老板娘“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我更羞了,脸通红通红的,心思着是说错了话, 还是哪儿又做错了,忙低头寻找着可能的失误,女老板又说话了。 “同啥志呢!我是老板,你是打工的,我们俩谈不上同志,就别同志了好吧? 你被录用了。”我慌忙起身,边鞠躬边说着感谢的话。 “谢谢你咧!谢谢你咧,我一定好好干活,……”一急,乡下话全冒了出来。 老板娘望着我直笑,我又以为哪儿错了,忙在身上寻找着该纠正的地方,她忽 然又问道: “你以前来过城里吗?”她好像认识我一样地望着我。 “没来过。是,头一回!”我更乱了,语无伦次的。 “你姓啥?咱们好像见过面,是吧?”她更认真了。 “姓于,干钩于。没,没见过,真的没见过,我来了才三天,不,来了四天。” 我说的是实话,真的没见过她。我的大脑不自主地闪着问号:为啥她要说和我见过 面呢!是认错了人,还是另有目的,我去王县长家做保姆时,王县长也说他好像在 哪里见过我,后来,他……也不对,老板娘是个女人呀?也许,也许她认错人了? “好,好,刚来几天,”她边思考边说着,“你很像我一个忘年之交的朋友, 真是像极了。好了,不说这些了。” 老板娘拉长嗓音,朝门外大喊道: “老付——过来一下!” “来啦!” 一个中年男人跑了进来。 “挺秀气的,做门迎合适,这个就定了,先让孩子熟悉熟悉工作吧。登记一下, 明天上班。” “知道了,经理。”姓付的男人答应了一声,领着我去了他的办公室。 我留在了这个火锅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