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我开始了白天讨饭,晚上归来的生涯。除了四婆婆来看我外,唯一陪我的只 有外公留下的一张黑白照片。黑夜来临时我就想外公,想起和外公一起欢乐的情 景。你可别说,穷人家有穷人家的欢乐,富人家有富人家的难过。外公虽然很少 和人来往,只要一回到小屋子,就会和孩子一样逗我开心,他说那叫天伦之乐。 外公除了模仿各种小动物的叫声和动作外,能讲很多很多故事,每当外公有声有 色地讲述时,我的目光和耳朵就完美地组合在一起。 “‘哞……哞……’小山羊给妈妈撒着娇。因为小山羊没有爸爸,它们是母 系社会。”外公边解释边学着小山羊的叫声: “‘我的孩子,亲爱的,是饿了吧?’羊妈妈把脸贴在了小山羊脸上,心痛 地问着小山羊。”外公用他的脸紧贴着我的脸蛋做着比划。 “‘哞吆!……’小山羊说:‘不饿!……’”我又一次被外公逗乐了。 “羊妈妈呵护着小山羊一天一天长大了,她教小山羊吃草,跑步,告诉小山羊很 多很多生存的道理,告诉小山羊如何认清大灰狼的面目,小山羊一一记在了心里。” “小山羊长大了,开始自力更生,寻草觅食。一天晚上,小山羊回到家里, 发现妈妈躺在了血泊里,它慌了,用嘴在妈妈头上舔啊舔啊,羊妈妈慢慢缓过了 气力,对小山羊说:‘孩子,妈妈不行了,妈妈是被大灰狼咬死的,要为妈妈报 仇,报仇……” “羊妈妈没说完就咽气了。小山羊哭啊哭,小山羊伤心极了,下决心要为妈 妈报仇。一天一天过去了,小山羊就是没有机会,它要急死了。” “可是,大灰狼的儿女一大帮,小山羊怎么能斗过人家呢!随着小灰狼慢慢 长大,报仇的可能反而越来越小,又一次给小山羊的生存带来了威胁,小山羊不 得不为了自己活命和小狼仔们做了朋友。你说,小山羊做得对吗?” “不对。”我气愤地回答了外公的提问,不料,外公却说: “对,小山羊做对了。先保全自己,然后才能找机会给妈妈报仇。” 我想通了,外公说的道理就是保存实力,适应环境,然后才能改变环境的道 理。 外公的童话故事太多了,每次讲的都不一样,而且表演得很地道,讲完后还 要问我很多为什么。我怎么可能没有他呢?是外公带我到这个半山区来的,我只 知道我的亲人就是外公和姐姐,其余的亲人我一点也没记忆。 外公临死时的一幕在我的脑海里常常浮现,那句“给我报仇”的话时时提醒 着我。那天我生病了,没有精神再去讨饭,蒙上外公留给我的财产——一条起了 疙瘩的棉被躺在地铺里,却睡不着,外公出事前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 天很黑了,为了节约煤油,外公不让我太早点灯。我嫌屋子里黑,坐在门口 等他把好东西给我带回来。我每天都能吃到外公带回的水果之类,已成了习惯。 有一次不知怎么,外公比哪一天都回来的晚,我等着等着便睡着了。 “香子,醒一醒!”外公拍着我的肩头,边喊边拉起了我,“醒一醒,香子, 外公给你拿苹果回来了。” 我迷迷糊糊地接过了苹果,边朝回走边在苹果上咬了一口,躺在地铺上又睡 着了,朦朦胧胧地听着他好像说过的话。 “倒霉,又让我碰上咧,刘麻子不知在埋啥呢,又看不清。他为啥要我把嘴 管好?你说,香子,这……”我含糊地应了声后又咬了口苹果,“你说……说这, 这不会有事吧?” 外公等了半天,见我没应声,又说: “这娃,咋睡着咧。” 谁知,这一觉却是我和外公永别的一夜。 那是片很大的柿树林子,是刘麻子承包村子里的,也是外公讨饭回来时必经 的地方。除了那条小路可以到小屋外,要么就得从村子里绕过来,外公又是个走 路顺着墙根溜,自知卑下的人,所以外公也就碰上了两次。 刘麻子是这一带最有钱也最有势的人,虽然也是个农民,每逢佳节或他的生 日,都会有很多人来拜望或祝贺,大车小车你来我往的,说起话来总是梆硬的气 人。虽然当官的都得给他的面子,村子里的人却不买他的账,除了那个乡长的夫 人和他来往外,别人很少跟他打交道,背地里反而说他不仁不义的坏品行。特别 是四爷爷,一见他就把脸拉下来。 刘麻子的弟弟在外边做官,听说官做的很大,至于大到什么程度,十三岁的 我当然弄不清。 我回忆着外公出事的经过,思考着外公说的“把嘴管好”,还有他死时未说 完的“刘麻子……外公冤”的话,加上四爷爷的分析,我认定了杀死外公的人就 是刘麻子,我的仇人非刘麻子莫属。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