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曙光与暮色(41) 我正担心他这些话朋友们能不能听懂,庵主已在连连摆摆手:“咳,你太不 了解我们了!” 是啊,但我只想马上躲开。 3 我一直觉得:人面向不同的方位会有不同的感觉。这也许因人而异,比如对 我来说,西边总是有一种苍茫无定感。这种感觉的缘由不得而知。平常所说的 “上西天”、“西天取经”等等,也都给人这种苍凉神秘的感受。难道这些说法 仅仅与我的感受在暗中产生了吻合吗?还有,我记得童年生活过的地方——大李 子树和小茅屋的西边就是一座又一座沙丘链,是丛林。再往西是芦青河。跨过芦 青河就要进入苍苍茫茫的一片了。在那儿,滦河和芦青河由于历史上的一次又一 次易道,形成了辫形河流,组合起复杂多变的一个水系网络。一片沼泽之上,一 望无际的蒲苇蕴含了难以穷尽的秘密。那儿有一处又一处沙堡岛,它们是在一次 次海浪和沙岸的作用下形成的一些与陆地相对隔绝的沙洲,同样被密密的芦苇所 包裹…… 眼下我去的地方就是这座蜂巢一样的城市的西郊。我把背囊装得满满的,带 上了各种各样旅行用的东西,比如小铁锅子和米袋等等。 我知道背囊重一点总是好的。这既是一个旅行常识,也是自己的一种习惯— —只要一离家就把背囊装满。我驮着一个大背囊多么可笑。可我觉得这种沉重靠 在脊背上有一种非常踏实的感觉。这些年里我就是背着它,蹽开两条长腿走来走 去的。对于我的长路,梅子和岳父一家早已习惯了。他们无可奈何,只说我是一 个“野蹄子”、“野脚”。平日里我跟梅子讲了很多父亲的故事:他从南到北的 跋涉、他与那个海边小城的故事、他与争夺海港的几次激烈战斗的关系;他还是 几次有名战事的组织者。当然,他后来遭受了厄运。可是这一切不幸绝不能归结 于他的奔走和流浪。如果没有这些经历,他或许会成为一个更加不幸的人——平 庸的、默默无闻的人。而父亲在那一周遭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那么多人至今都 在怀念他…… 梅子常说我和父亲有点相像。我拒绝她这样讲。 因为我在心底里害怕,害怕父亲那样的命运。 “静思庵”地处西郊的一个小村,本来是极为安静的,后来由于城市不断扩 张,已经把这个村庄拥在其中了。好在四周仍能看到原来的轮廓,原有的街巷和 低矮的房屋大部分保持完好。街道上尽管有些热闹了,但仍然时不时让人想起原 野上的那些淳朴小村。所谓“静思庵”就是这片低矮茅屋中的一座。这些年来不 少茅屋都换上瓦顶,但这一座还保留着原来的面貌,茅顶已被雨水染得发黑。一 个小小的院落,院门的粗木条被雨水洗白了。院内有一棵可爱的石榴,树下是一 片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