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曙光与暮色(79) 不一定什么时候他们就要想到路吟。痛苦不堪的小伙子已经几次生病,可是 没有办法,他们想不出别的办法安慰他。他们都爱他,承认那是一个最好的青年。 那个青年做梦也想不到终生的幸福会被敬重的导师夺走,而且还要与之长久地相 伴。 真的,路吟与曲? 被拴到一起批斗,后来又一前一后来到了农场。 双蛇结 1 铿锵的锤子声,迸溅的石渣和火星。这花岗岩真像我的颅骨:坚硬锐利,满 是凹凸,除非用钢钎才能把它砸开。这坚硬的花岗岩下边埋藏了什么?是炽热的 岩浆,是奇怪的宝藏,还是其他神秘之物?阵阵思念不可遏止。为了抵挡这思念, 他只得用力地砸着钢钎。他发觉自己竟然可以做得十分熟练:右手刚刚抬起锤子, 左手就紧接着转动一下钢钎。而且无论锤子砸得多么快多么猛,都不再担心失手。 如果失手也就糟透了,他的另一只手一定会砸得鲜血四溅。曾经有过那么一次, 结果它破碎了,露出了骨头。他吓坏了。那是多么艰难的一次恢复,结下了多大 的疤痕。他那时还以为这只手要完蛋了呢。后来终究是保住了。由此也让他明白 :有时一个人要把自己搞惨,搞得真正完蛋会有多么难。一个生命原来很顽强, 很耐磨损呢。他回顾几十年的岁月里所遭逢的一切:幸福的打磨,危险的摧折, 艰辛的劳作,渴念的煎熬。生命中正经有过不少呢,生命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啊, 有时脆弱得纤发一般,有时又坚固得像块顽石。他在砰砰的敲击声中想了很久、 很多。当然他也不无担心:自己这架机器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突然停止了转动。 最后一念使他不再挥动锤子,他给吓呆了。因为他马上想到了淳于云嘉和儿 子。如果那样可真是太惨了。他盼着见他们一面,只希望在自己孩子的小脑壳上 抚摸几把,在深夜里听一听他们娘儿俩的呼吸。“我完美可爱的、永远的新娘。” 他闭上了眼睛。双眼潮湿了。他警惕这种伤感的出现,赶紧抬起头,睁大眼睛去 看远方。“如果我在流泪,那么我就简单多了。”他狠力挥动锤子,什么不听什 么也不想,只是飞快地击打。 大约就因为一次长长的沉湎,他竟没有听到一声连一声的铁哨子在响。一会 儿监工就大吼着奔过来。曲? 仍然没有发觉什么异样。这样直到一个人过来踢他 的屁股,把他踢翻在地。他爬起来,又挨了一记耳光。不由分说,有人揪着他胸 前的衣服就把他拖开了。远处有人在哈哈大笑。原来排炮就要点响了,所有人都 撤出了危险圈,只有他一个人还在那儿奋力挥锤。一开始监工的故意不让人们呼 喊,他只想看看一个老家伙亡命奔逃时的狼狈相。谁知道曲? 就是没有察觉嘶叫 的铁哨子。后来政委蓝玉最先发现了什么,伸手一指那个正在挥动锤子的人: “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