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骗枭(56) 保姆直埋怨孩子," 连声大伯都不叫,老惹大人生气。" " 我没见过这个人。" 男孩说话了。 保姆想了想," 哟。" 叫了一声,忙站起四下张望,那个黑大个早在人流中 消失了。 " 聚友会馆" 的牌匾下,黑大个把银项圈在两个把门的壮汉眼皮底下晃了一 下,一提绸马褂进了门。 聚友会馆名义上是为在南京的四川同乡开设的。进门后便是一间铺着红炭花 砖的厅,配着红木镶嵌大理石面的客堂家具,中堂条几一一俱全,其上或是峨眉 山金顶宝光、万年寺,或是画着春城山中的道观。中堂为国画武侯祠,画的左上 角录着杜甫诗句:"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深深。" 总之,川味十足。 但一过花厅就完全不同了。这是一个几十根木柱支撑着的大房间,长十丈, 宽八丈。昏黄的灯光照着一个烟雾腾腾、熙熙攘攘、嘈杂之极的男人的世界。 中国自古便兴博弈。弈分为围棋、象棋、双陆等,博分为樗蒲、五木、格五、 骨牌、叶子戏等。孔子就说过,与其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还不如去博弈。那时 博和弈都还是正派事。象棋、围棋是斗智的,双陆也是一种由天竺传入的棋,左 右各六陆,对弈双方各用十五枚子相博。博这一系列要求些身体技巧性,不是像 弈那样纯凭思维。樗蒲以臭椿树木做成博具,每人执六马,以五木掷彩。五木即 一种博具。以木制成,一具五放。据说骰子就是由这种东西演变来的。 博在早期是为了比个输赢,后来就必不可免地掺杂进了输赢者的利益,也就 成了赌博。《三国志》中就提及:" 今世之人多不务经术,为戳博弈……至或赌 及衣服,綦易行,廉耻之意驰,而忿戾之色发。" 早在晋末。陶侃就下令禁止樗 蒲陋俗," 取其樗蒲博具患投以江" 。但禁不住到唐代仍有" 樗蒲一掷百万" 者。 盛唐时,由骨演变出了纸片,即叶子戏。甚至用骰子掷彩,依彩大小进选官职、 意钱、长行这时都很盛行。民间的斗蟋蟀、斗鸡、斗鸭、斗鹌鹑等都可用以赌钱, 尤其膏粱子弟以千金角胜。而诸王、世家、外戚、侯家者" 倾帑破产市鸡,以偿 鸡值" 。在街头巷尾则有以猜钱币之正反面赌输赢,这种小把戏甚至还有" 博卖 " 这种文绉绉的名称。 宋代赌风甚炽。苏东坡曾为此告了一状," 城中有开柜坊人百余户,明出牌 坊,召军民赌博" 。他告也没用,从宋太祖那里就这样。太祖与羊立保" 赌郡戏, 胜,以补宣城太守" 。太守这个官职就是从皇帝手中赌来的。宋俗中最大胆的是 " 关扑" ,扑即博之博,讳言之乃言关扑。据《东京梦华录》载,正月一日年节, 开封府关扑之日。多铺设珍玉、奇玩、匹帛、茶酒等器物,有以一笏扑三十笏者, 以至车马、地宅、歌姬、舞女,皆约以假而扑之。至寒食冬至三日亦然。关扑一 年没几天,民间普遍流行的还是隋唐时已兴的" 摊钱" ,也叫" 诡亿" 、" 射意 " 。赌时随手取数十钱,纳于器中,开时数其钱,以每四枚为盈数,后统计余零, 或十,或二,或三,或成数,分为四组,以压得者为胜。 明清时的花样就更多了。明代就有马吊牌,牌分十字、万字等四门,四人同 玩,每人八叶,余置中央,出牌以大压小。马吊牌到清代演变成了麻将,又称" 麻雀牌" 。除此外还有推牌九、摇宝、鱼宝、大宝、红宝、盒子宝、花会、金钱 摊、出字韵摊、山票、白鸽票、铸票、香摊、枪赌以至向力球等赌博方式。这种 种赌博中有很多是不能集中场地的,如山票就得由" 带家" 走街串巷兜售,铺票 由店铺、商号出面,每月开奖一次。除却那些上不了桌的斗鸡斗蟀或猜单双等土 把式,能真正把赌徒拢到一张桌上并在短期内见分晓的赌法并不那么多。能拿上 台面的多是得动点脑筋的赌法。 但中国自古又禁赌。唐律定赌博者要受笞杖之刑。宋朝敕令赌博者一律斩首。 元律中禁赌,犯禁者流放荒漠与牛羊为伍。明朝朱元璋在秦淮河畔建逍遥楼,赌 者囚于其中不给饭吃。太平天国在南京建都后,凡赌者一律当街吊死。孙中山领 导的南京临时政府亦禁赌," 倘有违者,一律按现行律办" 。但赌风谁也禁不住。 民初大乱之际,禁赌更是一句废话! 这个赌局很全,推牌九的、搓麻将的、打土荷丹牌的、捉牛头的俱有。甚至 在一端还有一枪赌。当那个黑大个在各个摊位间转悠时,猎枪声不时传来。 他转到一个捉牛头的摊位前,抻长脖子往桌上看了看。五六个赌客围在牌桌 边,担任上风的是一个小阿飞般的人,他见黑大个往桌上看,走过去拉拉他说: " 老哥,过来玩两把。" " 怎么玩啊?" 黑大个问。 上风点点碗中的六颗骰子,说:" 我一次掷六颗骰子,凡有三颗点数相同时, 余下的三颗便可论输赢了。如果余下的三颗的点数小于十,我上风输,大于十一, 我上风赢,怎么样?试试不?" " 那就试试吧。" 黑大个把刚蒙来的银项圈掷于桌上。 " 开始啦。" 上风向赌客们笑笑,从碗中拿出六颗骰子握在手心里晃晃便要 往桌上扔,就在这刹那间,一只手迅即地闪出拧住了他的腕子。 黑大个对上风喝道:" 敢动一下指头老子敲死你!" 上风吓白了脸。 赌客再低头看时,但见上风右手的中间和无名指,无名指和小指间各夹着一 个骰子。 黑大个把上风的领子一提," 夹着的这两个,一个扔出去是五,一个扔出去 是六,加到一块就是十一,就你这么' 掷牛头' ,永远是他妈你上风赢!" 赌客哗然。 上风连连哀告:" 下日不敢啦,下日不敢啦。" " 没这么便宜!" 黑大个揪住他," 找这赌局主事的去!" 这边一闹上,早有人去报告了。片刻,几个敞着衣襟的汉子拥着一个人过来。 那人个头矮、面皮粗,双眼深陷,眼神淡漠。人很瘦,衣服的前襟和后摆都快贴 到一起了。他背着手过来,扬起小脑袋,露出一嘴被烟熏得又黑又黄的牙,动动 毫无血色的嘴唇,对黑大个说: " 听说你要找这赌局主事的。我就是,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