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倾城恋歌(4) 一连逃了两天课,黄海都没出现,她有点生气了,干什么呀?知道不知道惊 人犯规?说了来又不来,把人家当猴把戏耍?现在她有点后悔,早知道是这样, 就不必担心什么伤害他的自尊心,直接就把他拒绝了好了,也不会有这些麻烦。 她这样气呼呼地过了两天,收到了一封寄自本地的信,没回邮地址,只有一 个简单的“本市”,笔迹也有点生疏。她打开一看,里面的笔迹还是很熟悉的, 一看就知道是黄海寄来的,说他到了 D市,住在 D市钢厂第二招待所里,想请她 吃顿饭,如果她同意的话,请她明天下午五点到第二招待所去,他会在四路车站 那里等她。 她一下子如释重负,早知道他是以这种“悄悄地进庄,打枪的不要”的方式 来看她,她这几天就不用烦恼了。这不是两全其美吗?既能跟老同学见面,又不 会让大家知道。怎么她先前没想到呢?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点忐忑不安的,不知道他这样安排是不是猜出她不想让她 的同学看见她跟他在一起。不管他猜出了没有,她的心里都有点感动,也有点惭 愧,因为他显然很顾全她的面子,不让她的同学看见她跟一个很丑的男生在一起。 她想,如果他因为她是个破校生就觉得跟她在一起丢脸,她肯定气死了,永远都 不会理他了。 她决定去赴约,反正钢厂招待所也没谁认识她。不过她决定坐十五路车去, 在离四路车站两百米远的地方就下车,然后走到四路车站去,先离老远地观察一 下黄海,看看自己的反应,也看看周围群众对黄海的反应。如果她能忍受他的丑, 能忍受群众对他的诧异和恶评,那她就走过去跟他打招呼,陪他吃饭;如果她没 法忍受这一切,那就干脆不露面,事后再扯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到了约会的那一天,她略微打扮了一下,就悄悄溜出学校去,走了好长一段, 才坐上了十五路车。她按照自己的计划在离四路车站不远的那个站下了车,慢慢 往四路车站走。大约还隔着几十米,她就看见了黄海,因为他老老实实地站在四 路车站那个脏乎乎的站牌旁,而其它等车的人都按 D市的惯例,早就挤到街上去 了,形成了一个半圆,好像在夹道欢迎公车的到来。黄海一个人显得“鹤离鸡群”, 独自陪着被大家遗弃的站牌。 石燕离得远远地就停下了脚步,站在一棵树旁观察黄海,第一次发现他很适 合远观,特别是从他的右边远观,因为他的身材很挺拔,右边的脸也不错,如果 不从正面看他那凹陷的左脸,他其实可以称得上“憨傻”了。她就站在那里打量 他,感叹地想,如果他出生的时候没有遭产钳夹那一家伙,那他左边的脸也会象 右边一样“憨傻”,那该多好啊 ! 不过,她很快就嘲笑自己说:别想得太美了,如果他没遭产钳夹一家伙的的 话,那他就是才貌双全的名校生,恐怕也不会千里迢迢地跑这里来等她了,他那 名校的女生就够他挑花眼了。 她正想上去打招呼,就看见一辆四路车开过来了,等车的人一拥而上,也不 管下车的人如何扯着嗓子大喊大叫,都一个劲地往上挤,挤得下车的下不了,上 车的上不了,只听一片骂娘声。 她看见黄海也挤到车边去了,大概是想看看她在不在车上,她有点感动,想 喊他一声,但车门那里闹哄哄的,想必喊了也听不见。还没等到上车下车的各就 各位,四路车就开动了,车门那里仍然挤着一群人,也不知道是上车的还是下车 的。司机对这一切想必是司空见惯的了,也不管车门关了没有,自顾往前开,把 门边贴着的人一路甩下去,但开出老远了,门上还坚韧不拔地贴着好几个人,像 玩杂技一样。 她看见黄海跟着四路车跑了一段,看看追不上了,才停下脚步,呆呆地站在 那里。她走了上去,问:“没挤上车?” 他转过身,跟她四目相对了一秒钟,如释重负地说:“你——下了车?我怎 么没看见?我怕你——- 没挤出来——被车——带跑了——” 她开玩笑说:“老早就挤下来了,在 D市呆了这么久,不会挤车还行?” 他很佩服地看着她:“你——真不简单——- 我在 D市——- 根本上不了车 ——” 她只跟他四目相对了一秒钟,但就那一秒钟,就把刚才她远观得来的美好印 象破坏了。他左边的脸那么不讲客气地凹了下去,把他整个脸的对称全都破坏了。 她不禁又在心里感叹了一下:如果没有那一产钳——- 他好像察觉了什么,把左脸别了过去,提议说:“前面有个小餐馆,比较— —清静,我们去那里吃饭吧。” 她没反对,跟着他往小餐馆走,他边走边讲他社会调查的事,她有点心不在 焉地听着。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跟一个男生单独出去吃饭,有点不习惯,但也不 是太尴尬,只有点怪怪的,好像他不是男生一样,当然也不是女生,而是一种什 么介于男生和女生之间的动物,她跟他在一起,不象跟女生在一起那么自然,但 也不象跟男生在一起时那么不自然。 他们在餐馆坐下之后,点了菜,然后开始等出菜,这期间黄海一直在讲社会 调查的事,石燕虽然也很礼貌地哼哼哈哈,但她其实没听进去多少,只记得好像 他说钢厂领导对他戒心十足,专门带他去一些“面子工程”,现在他才明白当年 的皇帝老倌们为什么要“微服私访”了。 不知道是他有意安排,还是她有意选择,亦或是巧合,她正好坐在他的右边, 而不是对面,这样她就看不见他左边的脸,只看见他右边的脸。他也好像知道自 己是个“半边美人”,即使是跟她说话,他也没把整张脸都转过来朝着她,所以 她只看见他那“憨傻”的半张脸,还有他挺直的鼻子,象三八线,或者伯林墙, 把他的一张脸隔成了两个世界。 他一句都没问她学习上的事,可能知道她不喜欢自己的学校。他也没问她生 活上的事,可能不方便问,所以他基本是在讲这次社会调查的事。她本来不是很 关心他的社会调查,但他讲得很认真,很动情,她也受了感染,关心起他的社会 调查来:“你——怎么想起跑这里来搞——社会调查?” “是受了你的——启发,”他解释说,“我这几个暑假一直在东跑西跑搞社 会调查,为几家报社写稿,有的稿件发表了,有的被枪毙了,说是‘过多暴露了 阴暗面’——- ” 她打抱不平:“有阴暗面,为什么不让暴露?” “我也是这样想,不过我仍然在争取,一家报社枪毙了,另一家报社也许会 发表——” “你——又不是学新闻的,为什么花这么多时间——- 搞这些?” “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去了一个叫‘望家岗’的乡村,看到那里的人生活很 ——艰苦,孩子没学上,就想替他们做点什么,结果我写的一个小东西被报社发 表了,引起了上面的重视,派了人下去调查,还从邻村抽了一个老师到那个村去 教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