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第一章没有花还有烟(5) 传说中的云氏杀手,是早春的晚娘,我与之有过一面之缘的中年美妇。她站 在讲台上,声音不大,像罩着霜,绝对称不上柔和,但美女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有点清冷,有点孤傲。她扫视着每个学生,看到我的时候,目光停顿了数秒,我 竟不敢和她对视,仓促地低下头。 她转身在黑板上板书时,座下全体都看到了她美妙的曲线,每个线条都是柔 和的,既雍容华贵,又弱不胜衣。有男生吹起口哨。她回过头,目光寒冷,举座 噤若寒蝉。 这么风骚,当什么老师。但她的课真是讲得好,旁征博引,妙趣横生,颇有 感染力,每每让人会心一笑。而她自己,是不笑的。 直到下课时,她捧起教案,袅袅婷婷向外走去,蓦然想到什么,朝我招手: " 你,过来。" 阿华低声哀叹:" 完了,你死了,她准是发现你逃课太多。" 我倒不怕,镇定地向她走去。邻座的男生羡慕地望着我,我都听见他吞口水 的声音了,美女教师的魅力真耸动啊。 相对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身旁不时有人来回经过,用眼睛的余光发现很多 人透过玻璃窗关注着我们。她笑了笑:" 早春昨天回来,说你对她很好,小孩子 不懂事,我替她说声谢谢。" 我竟然微微失望,这么美的女人,应该足够冷淡,如同在讲台上那样,而不 是这般笑语可人。 久儿说我有自虐的毛病,她真没说错,别人对我亲切有加,我竟不适应,窘 迫中我只说了句:" 她很可爱。" 她点头,又朝我笑:" 你缺了不少课,该补起来。" 半分冷面杀手的风范也 无,我唯唯诺诺,她飘然而去。 她果真有杀手的名头?笑得这么好,肯定是温柔杀手,死在这种杀手手里, 做鬼也风流。我得意洋洋地回教室,没忘向一脸艳羡的同学打听她的名字。 云海棠。 海棠是一种什么花?胭脂红色,远远望去,如火烧云。在我的家乡,把它叫 做花红,花一样的红,红一样的花。 此后的日子,开始步入正轨,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按时吃饭睡觉上课, 看美女云海棠,想念久儿。她们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女子,根本没有可比性,但我 总得找个人来寄托一下吧,不然我这么空虚。 给彩吧的老板打过电话,仍是失落,久儿再也没有出现。这女孩真狠,自那 天后,换掉手机号码,放弃电子邮件,连去向都不告诉一声,彻底消失,再回来, 惊鸿一瞥,我无从捉摸。叫我怎样才能让自己相信呢,她是一名在逃案犯,为避 免落网,不得已而斩断同所有人的瓜葛。不,那不是她。 她离去当日,我就去了明珠阁大酒店,台商入住的房间门口被封锁,警察在 里面取证,有服务生好奇地张望。我扮作客人,听到几句闲话,无非是已立案, 将投入大量警力,及早破案,给酒店消除不良影响,宽慰民心。我退出来,乘公 交车去了位于另一个区的老人福利院,久儿在这里当义工,每周来两次,我也陪 她来过。 她照顾的老人还认识我,一看到我就问起久儿。我心一凉,久儿和老人情同 祖孙,今天正是她来探望的日子,以往无论风雨,她都是要来的,给老人剪头发, 洗床单,和她闲话,将瓜子一粒粒地剥好,喂给老人吃,阳光下的女孩,心地和 阳光般澄明。我找了借口漫应过去,此后照顾老人的事宜就交给我了,只可惜每 次去,我再也没有见到久儿。 自从知道台商遇袭一案与汝窑莲花碗有关,我还打着请教为名,和当年台商 专程拜访的教授套上了近乎,拿着一张图片登门虚心求教,趁机套了一些话出来。 教授说,那件失窃的莲花碗确系真品,比如,它的基本色调是淡淡的天青色,釉 层不厚,随造型的转折变化,呈现浓淡深浅的层次变化。釉面开裂纹片,多为错 落有致的极细纹片,透明无色似冰裂,俗称" 蟹爪纹" 等等。教授为国宝流落民 间感叹不已,我也陪着唏嘘两声。 努力收心向学的这些日子以来,我不断收到匿名信,每三天一封,打印纸, 四号行楷,说自己独自在下雨的夜里听罗大佑,独自看前人的诗词,独自看家里 的法国片,每封信都很短,谈不上文采,更像日记。我猜是和我同样空虚的人, 也缺乏好奇心去打听,每每看了,就放在一边。 倒是兄弟们替我分析过,是暗恋我的人写来的,怕被我拒绝,失了面子,才 用这么谨慎且古典的方式。我不置可否地听着,渐渐连信都懒得再拆开,从生活 委员那里接过,看也不看,直接塞到课桌里。 直到两个星期后,云海棠的课上,我手忙脚乱地翻一本笔记本,无意瞥了一 眼那堆信,竟看到其中一封上,写着熟悉的字迹,清清楚楚,手写体。 我将它混在匿名信里,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