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第二章花开如谎(2) 卷心菜很快上来,我真饿了,狼吞虎咽一番,有刹那恍惚,好像是几桩旧事, 久儿拿了奖学金请客,那时大家都年轻,才不顾吃相,什么菜上来,没几分钟就 一扫而空,连讨价还价都理所应当:" 就这些钱了!差两块,算了吧?我们是常 来的。" 摊主从不为难学生,好脾气地手一挥。 才意识到我和红果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如此自来熟未免不妥,但我并没有羞 赧的感觉,抬头冲她笑,她抓过纸巾,自然而然地帮我抹去嘴角的油渍。 我一呆。她让我想起久儿。想着,竟叫出声:" 久儿。" 她看着我说:" 我叫夏红果。" " 以后我叫你久儿好不好?" 她说:" 我叫夏红果。" 这和我所交往的所有女孩都不同。她们会问我:" 为什么叫我久儿?" " 我希望天长地久。" 每次我都骗她们。她们却很开心。 吃完饭,看看时间还早,和红果并肩而行,她走在我右边,一个手臂长短的 距离,伸手可及。她走路一跳一跳,哼着儿歌:" 池塘的水满了雨也停了,田边 的稀泥里到处是泥鳅,天天我等着你等着你捉泥鳅……" 那模样像个玩偶娃娃, 斗志昂扬,劲头十足。 我接下去唱:" 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小牛的哥哥带着他捉泥鳅,大 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捉泥鳅。" 怎能忘记,当年的久儿,以这歌为背景跳过舞,我则扮演歌中的大哥哥。多 么遥远的那些事啊。 红果很开心,拍拍我:" 小时候我可喜欢唱它了!" 她说话总是喜形于色, 一双眉毛也会跳,脚链丁零作响。 初恋女孩久儿是不用饰物的,只喜欢一边走路一边用指尖摇着钥匙串。此后 很多年,我常梦见这种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声。但那些走在她身旁的、带有植物清 香的年少,是永远过去了。那个年代,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却没能在生命里多 停留半刻。而我所执着的,或是偏执的,到底是什么? 和红果数数这一带有多少盏路灯,对第二十二个经过街口的行人说你好,将 对方唬得愣半天,边走边回头看,而我和红果相对笑弯了腰。 二十二是她的年纪,在她二十二岁时,我遇见了她。 认识久儿师姐时,她也是二十二岁。我的记性真不坏。 红果说:" 小太阳,带你去看看江水。" 她叫我小太阳。记忆里只有初恋的久儿才这么叫,小太阳,小太阳,不要生 气呀,小太阳,今天我过生日,去吃蛋糕好不好? 不知道她还会想起我吗。 我的喉头有点哽:" 怎么叫我这个?" 红果嘻嘻笑:" 你看看你穿得多么金灿灿。" 摸摸我的头发," 还剪了个愤 怒的头发,像太阳的光芒。不叫你太阳,叫什么?" " 我叫你久儿好不好?" 我又厚颜无耻地凑上去。 她有她的坚持:" 我叫夏红果。" 我瞪着她,她回瞪我。 我绷不住,扑哧笑出声,妥协:" 好好好,小红果。" 夜间的江水在霓虹映照下明明暗暗,夜风很好,不时有情侣和我们擦肩而过, 有人在江滩上写下对方的名字,画一颗大大的红心,将字与字亲密包裹,学生气 的表达,还是让人心存善意地祝福。 红果双手撑在栏杆上,俯看滔滔流水,长久不出一声。从我的角度看,她有 张线条硬朗的侧面,右耳戴了一颗细钻,像一闪一烁的泪光。 我想她在思念某位故人吧。这个看起来很简单的人,也有过复杂阴霾的往事 吗。 红果很久才回过神:" 谢谢你陪我。对了,上次你借给我的外套,我该还你 了。去我家里拿?" " 好啊。" 红果在城市南郊的小区里买了一套小小的公寓,因为是顶层,附送阁楼。上 次送她回家,只送到楼下,之后坐出租车返回。这次上去拿衣服,感到挺新奇。 她穿球鞋,走路喜欢跳,掏钥匙开门时,我看到她的鞋带散了,蹲下帮她系, 站起身时,她已拧开壁灯:" 进来吧,房间有些乱。" 一点都不乱。茶几、沙发、电脑一样样地看过,我的目光停留在墙壁的油画 上。画面是黑衣男子走向丛林深处的背影,颓败夕阳掩在枯枝那端。构图倒是平 平,吸引我的是色彩,黑红两色,像是拿笔剁上去的,有股发狠似的绝望。 红果一进门就去开电脑,熟练地打开音乐夹和音箱。她给我拿过外套时,音 乐正好传来: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 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她踢掉鞋子,随着节奏在房间里晃来晃去,唱得兴高采烈:" 阿树阿上两只 黄鹂鸟,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葡萄成熟还早得很哪,现在上来干什么?阿黄阿 黄鹂儿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真有趣,喜欢儿歌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