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第三章蝴蝶逃跑了(3) 红果淡淡地:" 死多少回都不够。" 分明是谈论死亡,但听他们的语气,像是在商量晚餐什么菜式似的,我有点 不解,也知道此时不是出来和他们打招呼的时候,那就不做声吧,倒不是故意偷 听。 夏白穿着翠绿色的横条衬衫,他个子高,站在那里,像野性的植物。很少有 男人敢穿这种花哨的颜色呢,他快活地抖着袖口,喜不自胜地说:" 你总喜欢给 我买这样的衬衫。" " 我总有种错觉,以为你还是十几岁的少年人。" 红果帮他把袖口挽上去, 轻声说," 我把春天都弄给你。" 夏白却转了个话题:" 我想带她走。" 我一惊,他在说谁?那红果怎么办?却不料红果仍是淡淡地:" 你试过很多 次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他们在讲什么? 夏白说:" 她那个样子,我很心疼。" 红果的声音沙哑了:" 我……" 她好像哭了,抖抖索索地掏出面巾纸揩脸, " 我看到她,好想哭,忍了半天,夏白,夏白。" 夏白将她一把搂住:" 我们再想想办法。" " 可不可以再找找他?" 夏白愤怒地:" 我肯定得找!" " 我们都以为自身坚不可摧,但一个女子,就能伤害到我们。" 夏白摇头:" 我从不怕伤害,现在更不,我常常玩火自焚,痛快其中。但我 怕她受伤害。" " 我很难过,她受了那么多伤害。" 红果说," 自焚倒是别致的死法,我们 一起吧。" " 我们早就在火里了,不是吗。" 红果把头靠在夏白的肩上,小声道:" 说点其它的吧。" 自焚,他们为什么要说自焚,他们知道葬身烈火该是多么多么痛的事情吗。 夏白将一支烟抽完,将烟头装进随身携带的烟盒里,说:" 我那时,老站在 这里等你,看到了,心才放下来。" 红果问:" 为什么要回来找我?" 夏白回答她:" 我失去理智了。" " 其实,我知道你经常尾随着我到家门口,我盼了好久,也不见你来敲门。 " " 我说了,只有在失去理智的时候,我才敢来看你。" 他们并无亲昵的举动,说起一两桩旧事,笑起来很大声。我听到红果说:" 你那年高考,胡子不刮,头发不剪,穿拖鞋和短裤,我总记得。" 她叹口气," 我总是记得的。" 夏白顿了顿才道:" 我很想杀了你。那时就想。" 这种感觉我也有过,我知道的,我也想。当初,我老想杀了久儿师姐的,杀 了她,才会死心。得不到她,就要杀了她。可我不懂,为何夏白和红果之间,也 会存在沟壑,明明是两情相悦的人。 红果不再说话。夏白便也无言。 夏天的阵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很快停了。夏白道:" 走吧。" 他们走了。剩下我坐在松树里继续看书。理论上我是可以分析分析他们的言 谈和情感的,但我现在竭力阻止这些东西倾入脑海,那么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只 能读书,读书,读书。 哦,除了泡在图书馆里做论文,在昏暗的公用洗手间里冲澡,在寝室楼下的 石凳上背书,对面楼上的男生光着胳膊影影绰绰地晃来晃去,每周我还是记得去 福利院探望老人。这之外,我还是会收到匿名信,但只有一封,拆开看,没头没 尾的一句: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这句话在我耳边嗡嗡作响,记忆深处,我说过的: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久 儿姐,你相信我,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那么,这又是谁在对我说话?说她的抱怨和委屈?是谁? 这封信之后,再也不曾有信来。在每个复习疲惫的当口,我都会想起它:你 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是谁在跺着脚,朝我喊这句?我也是被误解过的,为什么我忍得下心去误解 她?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她没有留名,亦没有留下地址,我找不到她,就像我找不到师姐久儿。 在收到这封信的半个月之后,我闻到了旧年夏天的味道。 两年前那个夏天,久儿离开我。 晚上,我梦见了她。在梦里,月明星稀,她站在我的教室门口,无声凝视着 我,她穿的还是初见时那条军绿色裙子,头发清香地披在肩上,容颜未变。 我无意间抬头,才发现她,一把冲过去,狠狠地抱住她,眼泪刷地流了满脸, 我哭着,我不顾什么形象地哭着,抱着她,我问:久儿,久儿,你知道我在找你 吗,我在找你呀,我一直在找你呀。 她的脸上是奇异的惨然,像是疲倦已极,勉强朝我笑笑:弟弟,怕你认不出, 还穿成这样。 我的眼泪留得更凶,再也说不出话来,眼光迷朦中,看到她头上起了霜雪, 想替她拂掉,她却抬手:看,彩虹! 我扭头去看彩虹,手一松,她忽然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