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怀宇打电话来了,报告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林浩东找到黄丽雯了! 原来,林浩东自当年辞职去找丽雯后,追踪着各种各样与丽雯有关的线索,几 乎找遍了长江流域的每一个角落,没有找到丽雯的踪迹。失望之余,他来到了黄丽 雯的老家、宁波靠海的一个小镇上,开了一家小小的眼科诊所。他相信黄丽雯一定 会回故乡来。 也许是天可怜见吧,一年前,林浩东终于获得了一些关于丽雯的线索。听说丽 雯两眼已经失明,现在一家私立疗养院当临时按摩小姐。追着这条线索,林浩东终 于在上海找到了黄丽雯。她生活很拮据,因为不愿人家发现她的踪影,时常更换住 址。 林浩东跑到怀宇这里来,把这个喜讯告诉了这位忠心不渝的老朋友。“我明天 就去接她。我要和她结婚,带她回她家乡的小镇上去,在那里治好她的眼睛。我们 要生一大堆孩子,给他们幸福。让他们来补偿我们失去的一切。”林浩东兴奋地说。 当晚,两个老朋友又上黄鹤酒家痛饮一回,林浩东醉了,陈怀宇也醉了。 几天后,怀宇与林浩东一起赶到上海,把黄丽雯接了出来。丽雯与林浩东之间 已商量好了,他们相互谅解过去,感情很是融恰。 经过10年的磨难,丽雯已是中年妇女了。虽然饱经风霜,双目失明。但她脸庞 仍是那么秀美,举动仍是那么轻盈。不同的是,她比以前更成熟、更丰满了。 林浩东和黄丽雯决定下星期举行婚礼。 “……总而言之是一言难尽,他们之间的故事至少可以写10部小说。”怀宇在 电话的那头兴奋地说着。 元伯手持话筒,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似的,喃喃地说道:“这真是,这真是……”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下午下班,元伯走得特别早。他想早点把这个消息告诉梦菲。 晓露还没放学。梦菲在厨房里准备晚饭,听见声响,走了出来。“回来啦,今 天这么早。” “嗯,今天医院没什么事,早走了一会儿。”元伯接过梦菲递过的热茶,看了 一眼梦菲,然后平静地说:“下午,怀宇来过电话。她说,他在上海遇见了林浩东。 他们已经找到黄丽雯了。林浩东准备下星期和黄丽雯举行婚礼。”“嗬,这真是个 好消息。”梦菲轻轻地说,没有什么感情色彩。 元伯的话,对梦菲实在是一个震动。10年来,她一直没有忘记林浩东。她不相 信浩东会真心爱黄丽雯。她确信,林浩东要找黄丽雯,与她结婚,仅仅是对元伯的 愤恨。但梦菲还是受不了。浩东辞职离去,没给她留下一句话。10年里,也没有任 何音讯。她恨林浩东。恨男人们都是如此浅漠,如此狠心。 梦菲不愿让元伯发觉她变化的情感。因而只是随便应了一声。她顺手拿起了一 块抹布,擦着已经很干净的茶几。“我和怀宇商量好了,后天,怀宇陪林浩东和黄 丽雯来我们这儿作客。下星期我们一起去参加他俩的婚礼,你看怎么样?” “那好,我准备一下就是啦。”梦菲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兴奋,还是失落。 10年了,终于又可以见到浩东啦。可他这次是作为自己丈夫的客人,被正式邀 请来的,还有将要结婚的妻子,曾如痴如醉地爱着元伯的黄丽雯。梦菲必须殷勤地 接待他们。她的心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两天后,怀宇和林浩东如约来到元伯家。 梦菲极尽主妇的职责,忙里忙外,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我们的梦菲真不愧为贤妻良母,家里总是一尘不染。”怀宇擎着酒杯,发出 感叹:“唉,可惜我当年败在元伯手下啦!” “怀宇,你也该成家了。还准备单身到什么时候?” “我啊,我就等着你的梦菲呢!哈哈……” “哈哈……”几杯酒下肚,元伯也开朗多了。“怀宇,你又说疯话了。”梦菲 嗔怪着,把脸扭向一边。她觉得,当着浩东的面,开这种玩笑,很有些难为情。 酒足饭饱。元伯和怀宇借着酒劲,很快酣睡过去。他俩响亮的鼾声,从客房里 传遍整幢小楼。 梦菲收拾完碗筷,走进客厅。见林浩东独自坐在沙发上。 听见声响,林浩东头转向梦菲。他的目光仍是那样锐利,让梦菲无法承受。 “你,没吃好吧?”梦菲极力做出轻松自如的样子。 沉默让梦菲很是不安。她不知道林浩东在想什么。 林浩东继续沉默着。他把香烟一口一口深深地吸进去,又一股一股狠命地吐出 来。淡白色的烟圈在客厅里旋绕,伴随着一高一低的鼾声,飘散到窗外。 元伯和怀宇的鼾声推动了梦菲。它让她鼓足勇气,走到林浩东面前。 梦菲轻轻地蹲下,面对林浩东:“这么多年了,你,还爱我吗?!” “梦菲,我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如果有来世的 话,我愿意在来世回答你。梦菲,难道你还没有发现,我们之间的爱,实际上是一 种代价昂贵的奢侈品。现在我们都不年轻了,再没有更多的时间、更多的感情可供 挥霍了,让我们把剩下的时间,残余的感情都用来守好自己的家吧……” 林浩东垂着头,不敢去正视梦菲。但他的话已使梦菲彻底明白了,今生今世她 与林浩东缘分已尽。 林浩东和黄丽雯的婚礼如期在南京举行。 应怀宇和元伯的请求,梦菲当了新娘的伴娘。 本来,梦菲不愿答应。她疑心元伯和怀宇是有意让她去当黄丽雯的伴娘。让她 亲自把钟情过自己丈夫的对手,送进自己过去的情人的怀抱。可怀宇和元伯的恳求, 梦菲无法拒绝。 婚礼比梦菲想像的还要盛大。林浩东和黄丽雯的新朋旧友几乎全都赶来参加了。 远道而来的客人也不在少数。飞霞也来了。怀宇更是理所当然的主角。他出钱出力, 张罗这张罗那,忙得不亦乐乎。还自撰了一副对联送给新郎新娘。上联是:恨得地 动山摇;下联是:爱得死去活来;横批是:皆为情痴。 飞霞见状,忽然也意气风发,当即挥毫再添一联。上联是: 恨也是情爱也是情;下联是:痴也是情仇也是情;横批是:何物为情。 身为主婚人的元伯,喜气洋洋地登上了讲台,宣布婚礼正式开始。 在悠扬的管风琴声中,梦菲伴着身披婚纱的黄丽雯步入礼堂。作为伴娘,梦菲 今天着实刻意打扮了一番。她仿佛返老还童了,显得十分年轻漂亮。 但是,梦菲没有想到,穿着白色婚纱礼服的黄丽雯,竟是那么端庄,秀丽。她 失明多年的双眼,满含着晶莹透亮的泪珠,好似即刻就能恢复光明。 黄丽雯温文尔雅的举止几乎牵动了所有来宾的目光,而且,新郎林浩东也似乎 没有注意到新娘身边俊美的伴娘。 梦菲又一次体会到人生对自己的奚落。 婚宴归来,夜幕已经降临。 元伯搀扶着歪歪倒倒的梦菲走进家门。 “爸爸,妈妈,你们回来了。”晓露见元伯和梦菲回家,很是高兴,跑过来帮 着扶梦菲。 “妈,您怎么啦?” “你,走开,不要管我。你,也走开,我要一个人。”喝醉酒的梦菲一手推开 晓露,又一下推开元伯,跌撞着自己走进客厅。 “梦菲,咱们到家了,你早些休息吧。”元伯关切地说。 “家?哈……家?这就是我苦心经营十几年的家?这就是锁了我十几年、消耗 了我全部青春的家?”梦菲支撑在沙发靠背上,“我不要这个家,我不要!” “梦菲,你这是怎么啦?你醉了。”元伯担心梦菲的任性。 “醉?我没醉!我清楚得很。我不要这个家,不要!” “妈,妈妈,我扶你进去休息。”晓露第一次见妈妈醉成这样,很害怕。 “走开,我不是你妈!你是……” “梦菲,别闹了,快进去休息吧!”元伯怕梦菲酒后吐真言,忙来阻拦梦菲。 “你别拦我。徐元伯,我跟你这么多年,已经受够了!今天,我要把所有的事 情都讲出来,讲——出——来!”借着酒劲,梦菲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她恨不能 把憋在肚子里十多年的苦和怨,一股脑全都倒出来。 元伯不允许梦菲这样做,他强拉梦菲离开了客厅。 好不容易才让梦菲安静下来。 元伯摇着头,又回到客厅。晓露站在门边发愣。 “晓露,怎么啦?你妈她今天太高兴,多喝了点酒,醉了。睡一觉就好了,不 要担心。”元伯走到晓露身边,把手搭在晓露肩头,他想安抚一下受惊的晓露。晓 露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她是不能理解的。“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嗯。爸爸,你也早点休息。”望着疲惫的爸爸,晓露懂事地说。她走出客厅, 又回过头来,对着元伯一笑:“爸爸,晚安!” 又一个周末来临了。 晓露放学回家。像往常一样,进门先和妈妈打招呼。 “妈妈,我回来了。” 可是,客厅、厨房都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过了一会儿,梦菲衣着整齐,手提 小皮箱从楼梯上急步走下来。 “妈妈,你要上哪去?”晓露见梦菲的装束,像是要出远门,着急地问。 “不用你管。这个家我不要了。”梦菲边说边往外走。我已经在外面找好了房 子。从今天起,我永远离开这个家。“ “妈妈,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哇!”晓露冲上前去,死死拉任梦菲的小皮箱。 梦菲回转身来,眼睛里射出冷酷、凶狠的目光。这目光出自梦菲那双俏丽的大 眼睛,让人不可想像。 晓露惊呆了,她松开双手,愣楞地盯着梦菲。 梦菲使劲甩开晓露。 房门开了。元伯下班,从外面走了进来。 “爸爸,妈妈要离开家,妈妈要走了!”见到元伯,晓露着急地向爸爸求援。 梦菲见元伯进家,火气更大。她再次挣脱晓露,提着小皮箱,迎着元伯冲出门 去。 “梦菲,梦菲!”元伯一愣神,赶紧跟着梦菲追了出去,“你,你这是干什么 嘛?有什么事不能说呢?”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不想再见到这个家。你们让我走!放开我,让我走!” 梦菲拼命摆脱拉着她的元伯和晓露,直往大门外走。 “梦菲,你不要这样。”元伯几乎是在哀求梦菲,他想不到梦菲真有勇气离开 他,离开这个家。 林浩东已经结婚,带着黄丽雯返回宁波的小镇上去了。梦菲她现在能去找谁呢? 她能依靠谁呢? “我找好房子了,自己住。我不会依靠你徐元伯。” “妈妈,你别走。看在爸爸和哥哥的份儿上,你不要离开这个家。” 梦菲、元伯和晓露,三人僵持在院门外。 一辆黑色小轿车从远处飞驰而来,急停在元伯他们身边。 怀宇和亚凯从车里走出来。 “爸、妈,你们……?”兴致勃勃的亚凯立即感觉到气氛的紧张。 “喂,你们这是干什么?要到哪去呀?”怀宇弄不清元伯和梦菲在搞什么名堂。 上午,他接到元伯的电话,知道梦菲自林浩东婚礼后,身体、情绪一直不大好。 这使元伯也很不舒心。下午,怀宇处理完育婴院的几件小事,租了一辆车,接上亚 凯,赶来徐家。他想在这里度个周末,给老朋友散散心,解解闷。不想,正碰上这 尴尬的场面。 “怀宇,你来的正好。你看,你看她。唉!”元伯见到怀宇,如同见了救星。 “怎么?你不想和梦菲过了,要把梦菲赶走?我早说过,你什么时候不要梦菲, 我就什么时候把她接过来。我陈怀宇等了二十几年,就等着这一天呢!”怀宇半开 玩笑半当真地说。顺手接过梦菲的小皮箱,准备往车上送。 “妈妈,你上哪去?”亚凯严肃地问。 见到亚凯,梦菲冰冷的心一下全都溶解了。她想了很久才拿定的主意,也在瞬 间全部分崩离析了。她舍不得亚凯,也舍不得这个家。“就你成天没正经,谁上你 那里去!”借着怀宇的台阶,梦菲把气氛缓和下来。 “不去?那好哇!就请回家,为我们接风洗尘。我还准备在这里过个痛痛快快 的礼拜天呢!”怀宇爽朗地笑着,提起梦菲的小皮箱走进院子。 小院内,一场风波总算又平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