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青果(88) 五月下旬的那个周末晚上,我预先托词没去水果店。我请银凤去工人文化宫 看电影。开演前的等待时间里,我领着银凤在花园小径上溜达。我们踏着软软的 草地,来到一棵硕大无朋的罗汉松下,面对面站着,彼此凝视着对方。扬州金店 钟楼上的霓虹灯光透过树罅照在银凤的俏脸上,她的双眸在松枝下面熠熠闪亮, 充满了热切和期待。一句话终于从我嘴边溜了出来:“银凤,我想跟你好。” “金龙,我也想跟你好。”银凤轻轻地说,头低下了。 我们没有对号入座。我们坐在放映机笔直射出的光柱下面,倒数第三排的当 中间。这一排就我们两个人。很长时间内我们的手都攥在一起。后来,她把头搁 在我的肩膀上。她的头发好香。 59 六月二十日,朱琴中考结束。她报了中专,填了卫校、邮电、师范好几个志 愿。朱琴对自己的考试成绩相当有信心,我也对她绝对放心。这两学期我们师生 并肩作战,花了多少时间,下过多少苦功啊!紧张,有序,步步争取主动,丝毫 不敢懈怠。我终于可以喘口长气了。完成任务了,放松了,解脱了。真有点重获 自由的感觉。 我在国庆路日杂店买了张宽大的绷子床,把苗姐借给我的床板用明宽的三轮 车送了回去。全家人拉住我不让走,硬是在附近的小饭馆摆了一桌,请朱琴的小 舅舅和附近的两个熟人来陪我。席间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朱琴中考过后,恨不得 把书本全扔了,整日介地疯玩,酒桌上娇憨赖皮地偎着我坐。第一次看她穿裙装, 虽然长得白胖丰满,可又是另一种匀称,青春可爱。是的,走出紧张学习压力的 她比以前更加活泼,像个快乐天使。朱琴附在我耳朵上说,等她拿到录取通知书 时家里要到大饭店摆正规酒席,到时候要像今天这样请我坐主宾位置,而她还要 陪在我身旁。我笑眯眯地听着,连连点头:“好,好。” 我在往回骑的路上不无幽默地想:在应试教育一切唯“分”是举的大背景下, 偏科的孩子,个性散漫的孩子,兴趣广泛导致功课落后的孩子,往往被很多大人 视为问题孩子。如果这样定义的话,我和朱琴其实就是两个年龄相差五岁的问题 孩子。但是,在特定的情境和条件下,这两个问题孩子竟然鬼使神差结成一个紧 密默契的组合,向外面打出一记结结实实的拳头,这是多么富有意味啊! 从解放桥到备战桥,扬州城东西向最繁华的主街,两边花木葱茏,新旧建筑 高低杂陈,鳞次栉比,古迹遗物比比皆是,正应了唐朝诗人张祜的诗句“十里长 街市井连”和“唐宋元明清,从古看到今”这句民谚。酒酣耳热的我蹬着空空的 三轮车飞驰在大街上,沉浸在无边的思绪中,简直有着驾驶“凯迪拉克”或“美 洲狮”穿行在广漠的美国西部荒原上的目空一切和壮怀激烈。突然一个旋转的数 字从脑海里跳了出来,如电影慢镜头在我眼前旋转滚动—— “1000”。 一千元,这是我在月城水果店拿到的十个月的报酬。说少真不少,说多也不 多。可怜见,让我无可奈何流浪扬州之初进入这个陌生的城市家庭,继之产生了 林林总总的关系,却不是这一千元钱可以概括的,它对双方都产生了极为重要和 意味深长的意义。而现在,我拿完这一千元钱,跟这个家庭可以说基本上“拜拜” 了。 一种轻微的茫然若失云丝般地悄悄地染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