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嘉卉的突然失踪,使得寄园像一叶小舟猛地掉进湍急的漩涡,随时都有倾覆的 危险。 谢庭日方病倒了。 子玄这回真的有了心事,集古轩也不大去了,又向银行告了假,待在家里唉声 叹气,白白胖胖的脸几天之内瘦得脱了形。宛如回娘家,扶了一次乩,指望对嘉卉 的命运,从中得到玄秘的启示,可一连做了三次,沙盘上显现的始终是个“亡”字。 宛如见此将沙盘戽至一边恸哭不止,“亡”即死的意思,这她知道。她不顾母亲和 家人的挽留走到后门跳上二侉的船回到寄园,跌跌撞撞直奔谢庭日方的书房,在门 口哭着嚷着:“爹,这回真的大难临头,万劫不复了……” 谢庭日方惊诧异常,怔怔地望着儿媳:“说,把话说清楚。” “嘉卉怕已不在人世了……” “何以见得?”谢庭日方声音发颤。 “我在娘家扶乩,沙盘上是这样启示的。” “你就信这一套!”谢庭日方气得眉毛直竖。 “一连做了三次,总见一个‘亡’字,‘亡’不就是……”宛如赶紧掩口没说 下去。 “这个‘亡’字还有一解,是逃脱的意思,兴许嘉卉命大,说不定已经逃脱魔 掌了呢?”谢庭日方的解释像一线阳光穿透了满天的阴云,挤在书房内外的老老少 少全都透了口气。 “这么说,爹也信扶乩了?”子玄说。 “我也是急糊涂了,唉———”谢庭日方的叹息,又使人们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正在这时,从前院传来一阵急促而清脆的呼喊:“爷爷奶奶爹妈———” “是嘉卉!”宛如第一个反应过来,眨眼工夫嘉卉果然出现,她一把将女儿紧 紧抱住,喜极而泣。 “有个叔叔送我回来的。”嘉卉说。 “人呢?”谢庭日方急着往外走,“我要见见这位义士,”他像变了个人似的 健步来到前厅,见二侉陪着一位年轻人站着,谢庭日方拉着那人在太师椅上坐下纳 头就拜,说,“义士恩重如山,不知尊姓大名?” “在下史威,”青年人应道,“其实,我只是遵照师傅意旨去做。何况,此番 救助女童乃师傅亲自出马的。” “师傅呢?”谢庭日方问。 “人救出了,师傅便走了。” “师傅是否岳鑫岳神探?”子虔顿有所悟。 “正是。”史威应道。 “我这就去请。”子虔拔脚便走。 “你不用去,师傅已返籍探亲。”史威说。 “侠肝义胆,争辉日月啊!”谢庭日方赞道,并吩咐,“设宴为义士洗尘。” 史威连连摆手,风尘未洗拱手告辞。谢庭日方再三挽留未果,馈赠大洋三千, 史威不受,一阵风似的出了寄园。 先是螭吻赝品案,再是嘉卉的被绑票,谢府迭遭厄运,明知系宋翊所为,却因 无权无势奈何他不得,只好忍气吞声。半年内接连发生的这两件事,使得谢庭日方 的精神大不如前。 一日,张简斋拨冗前来看望。 “我这残躯是否近乎油尽灯枯了?”谢庭日方问道。 “你要远离尘世喧嚣,摆脱琐事缠绕,选一山明水秀幽僻之处静养,少则三月, 多则半载,我包你康复如初。” 张简斋走后,谢庭日方便将自己外出静养的打算告诉家人。 “近则清凉山,远则栖霞寺,都是幽静之处……”宛如不知怎么冒出这个主意。 “爹不信佛,”梅韵说,“哪能让爹跟晨钟暮鼓作伴。我倒想到一个去处。” “说说看。”老夫人道。 “南乡白溪村,听说那里山清水秀,景色宜人,爹跟表伯又谈得来。” “这话正合我意,”谢庭日方晦暗的脸膛现出笑意。 子虔说:“对了,爹,你何不将嘉卉也带下去,这些日子她受的惊吓太多,让 她去乡下住住,平复心灵。” “对,对,这样好。”子玄说。 宛如说,“那么,能否把嘉禾也带上,双胞胎兄妹离不开,反正现在是暑假。” “好吧!”谢庭日方说。 第三天,由子虔和元奎相伴,谢庭日方携嘉禾、嘉卉由通济门出城,一路骑着 毛驴,于太阳偏西时抵达土桥,后又雇了两辆独轮车,行有十余里,日落前到达白 溪村。 邹汉鼎的宅院在村子东头,独轮车穿过一道拱形券门,但见门楼高耸,气势不 凡,邹汉鼎闻报乐呵呵地迎出门外。 “我是不请自到,多有烦扰啦!”谢庭日方说。 “这些年,我三番五次相邀,你却难得成行,今日总算遂我心愿,请,请—— —”邹汉鼎说。 -------- 安宜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