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事过十天,第三次庭审几乎重复了第二次庭审的内容,但有一点出乎谢子虔的 意料,那就是被告辩护律师牟锷出示了另外一份税务局单据技术鉴定,这样,连同 子虔手上的就有两份,一番唇枪舌剑各不相让。最后,法官王承佑宣判:“由于原 告证据不足,被告高燮不负刑事责任。”顿时,法庭里喧嚣一片,而王承佑却夹着 公文包从后门溜走。 如此草率的庭审和无视法律的宣判,正应了施人杰的预料。高燮春风得意邀集 狐群狗党开筵三日弹冠相庆,钓鱼巷怡乐院的老鸨竟也成了宾客之一。两个月来, 老鸨一直密切关注着整个庭审过程,每次都派人旁听。如今,久悬的心终于落了下 来,筵席上她吆五喝六,凡有邀酒来者不拒,最后醉得如一堆烂泥瘫在地上,高燮 让仆佣叫了辆洋车将她送回。但老鸨不是个脓里脓包的人,酒醒之后,马上想起原 告的律师正是数番光顾怡乐院的谢子虔,遂多了一层防备。而子虔则担心地方法院 的判决一旦传到褚惠卿那里,令她绝望生出什么事端,他又一次来到怡乐院,却受 到老鸨的阻拦,这越发加重了他的责任感。 这样,由方若愚作为原告向省高等法院提起诉讼,与此同时,谢子虔将施人杰 提供之技术鉴定交数家报纸刊发,引导民众辨明是非,依靠舆论的力量监督司法机 关公正判决。一时间,在这座城市闹得沸沸扬扬。 高院受理此案的吕复初,是位资深法官,施人杰那份技术鉴定便是他从中斡旋 得手的,因而庭审前对高燮之劣迹已了然于胸。七月末的一天,高院正式开庭,高 燮被传唤到庭,坐在被告席上,对原告席上的方若愚怒目而视,方若愚则是一副无 动于衷的样子。谢子虔、牟锷坐在各自的律师席上,双方亲友,新闻、司法界人士 坐在旁听席上,法庭内外挤得水泄不通。 方若愚宣读讼状,指控高燮巧立名目索贿受贿,巧取豪夺,聚敛财富,所列事 实件件在案,要求法庭伸张正义秉公而断。方若愚读罢,牟锷则巧舌如簧,重复地 方法院庭审时的辩辞,谢子虔遂起而反驳,双方均提供技术鉴定,倾全力企图驳倒 对方。 吕复初端坐案前,不动声色地倾听双方辩论,时不时插话,始终掌握着庭审的 主动权。庭审进行了近三个小时。忽然,他扫视了一下整个法庭,双眸最后落在高 燮身上,像两道寒光斜射过来,高燮不由得颤栗了一下。吕复初看了看双方呈上的 技术鉴定,控方那份正是自己提供的,这个秘密自然不能让辩方获悉。事先,他并 不知道会让他来审理此案,他不知二者纯属巧合呢,还是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起作 用,他提醒自己,必须巧妙地不露痕迹地显示自己的倾向,清了下嗓门,他凛然作 色说道:“本庭庭审之前,调阅了地方法院有关此案之所有卷宗,对税务局单据作 了权威性技术鉴定,从刚才核对看,可以认定原告提供的技术鉴定与本院之技术鉴 定相符,税务局单据确系伪造,本院不予承认,高燮索贿受贿十万大洋罪行成立, 地方法院‘高燮不负刑事责任’之判决予以撤销。”稍停,他环视着屏声敛气的法 庭,大声说,“现在宣判,根据中华民国刑法××条××款,××条××款,判决 高燮有期徒刑七年,褫夺公权三年,索贿受贿款十万大洋悉数没收。此为终审判决。” 这时,法庭内外立即骚动起来,旁听席上双方人众相互推搡着,法警赶来制止。 接着,法院门外有人点燃了爆竹,谢子虔、方若愚、尹心瀚、谢子玄、尹宛如等一 个个喜笑颜开。高燮耷拉着脑袋被押出法庭,法警用枪托挡住蜂拥而至的围观者, 将高燮收监。 -------- 安宜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