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半个小时后,沈飞宇疲累地回到自己的公寓。半年没回来了,他还真有点想 念。 门一打开,一种久违的熟悉感立刻涌上心头,而离开台湾前一夜所发生的事, 仿佛历历在目。 他清楚记得她的美丽、她的倔强、与她的迎合,在成为女人的过程中绝不好 受,但她却没有一丝退却,有的只是因为陌生与未识情滋味而产生的羞怯。 像他这样的男人,不管到了哪里,总是绝遇不断,女人看上的若不是他迷人 的外表,便是他的财与势。他对女人也向来大方,只要不过分,他通常不介意扮 演一个“王子”与“金主”的双重角色;但她,可真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意外。 从没有女人会急著跳下他的床,会在他未醒的时候就匆匆离去;而一向浅眠 的他,竟然会连她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想来也真是奇怪。 沈飞宇笑了笑,走迸了房间,房内似乎还留著她的气息。 他见过无数女人,但他就是只记得她,从不会主动眷恋女人的他,却很想再 见她一面,然而他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算了,只是一夜的邂逅,他不该一直念念不忘。 将自己抛上柔软的大床,沈飞宇不再回忆,放任自己臣服于疲惫。 * * * * 日子一样的过,兄氏们的关心,董琴霏明白,却无法真正回应些什么。在董 家,董琴霏依旧是个独行侠。 董氏夫妇因为女儿的听话乖巧,认为女儿已经反省过自己的举止,所以不再 担心女儿会出什么状况;然而董家兄弟却清楚知道事实并不是表面的样子。果然, 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在董琴霏以极优异的成绩通过了大学联考,选填志愿时,董家人全都聚集在 一块儿。 “女孩子家,还是当个老师最好。”学校的环境单纯,不会有什么不应该的 牵扯,董怀儒几乎是命令女儿必须这么做。 “爸,我们还是听听小霏自己的想法吧。”董政文才刚提议,父亲已扫来凌 厉的眼神。 “你妹妹还小,不懂什么对她最好,父母都是爱子女的,有哪对父母不希望 自己的儿女一生顺遂?小霏,填志愿时,你就填一所师范学院,至于科系,爸让 你自己选。 看着大家讨论得热烈,董琴霏却像个局外人似地保持沉默,直到听了父亲的 话,她才缓缓抬起头。 “爸,我想上普通大孛,读资汛管理。”董琴霏看著家人,轻声却清楚表达 出自己的意愿。 “你说什么?!”董怀儒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迎上父亲的视线,董琴霏把话再说一次,“爸,我想过了,我想读C 大的资 汛管理。” “不行!”担任大学教授的董怀儒一口否决,在学校最活泼也最多问题的便 是商学院,再单纯的女孩子进去后都难免受得复杂而虚荣,他董家不允许有这种 女儿。 以著同样的倔强脾气,董琴霏决定的事是不会更改的,一时之间,客厅里的 气氛沉闷无比。 董政文连忙开口,“爸,既然是小霏的兴趣,您就答应她吧。” “是啊,爸,您就让小霏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吧!”董哲文也帮著说。 董怀儒看著女儿,“为什么你会想读商学院? “我想从商。”董琴霏看著父父亲。“教育或研究的工作都不适合我,也许 我可以在资汛与商业的竟争坏境中,找到更适合自己的路。 “怀儒,你就让小霏自己决定一次,我相信我们的女儿不会糊涂的。”林如 贞在一旁劝道。 “连你也这么说!你知不知道,我是在为她着想,才刚高中毕业的年轻女孩 懂什么?” “小霏虽然年轻,但并不无知,我相信我们的女儿。” “不行!商界到处是陷阱。尔虞我诈的,那不是她应该待的坏境。”董怀儒 反对到底。 “爸,谁能够保证在教育界里就不会遇到心机狡诈的人呢?爸,让我依自己 的兴趣选择学校好吗?”董琴霏软声地说。就是太过正直、太不懂得变通,所以 她的父亲至今依然只是个普通的大学教授,否则以父亲的学识,只怕早已扬名台 湾了。 父女连心,董怀儒怎么会不懂得女儿的意思。唉,他只能轻叹口气。 他可以用父亲的权威来命令女儿,但是他不是个不讲理的父亲,女儿并不是 做什么错误的决定,她只是明白自己想走的路。 这个最让他骄傲、最让他心疼、也最让他担忧的女儿,何时开始竟变得固执 了? 一直都希望女儿一生无忧,面对全家人祈望的眼神,董怀儒别过头,生硬地 道:“随你吧!以后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不要说爸爸没有提醒过你,一旦下了决 定,就不许你后悔。” “谢谢爸!” 没错,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她的人生。她不会后悔。 * * * * 上了大学后,在父母的许可下,董琴霏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小雅房,可是每 个放假日她都得回家报到。 一直就没有什么知心朋友,也儿不费心在人际关系上,因此董琴霏仍是一个 独行侠,除了感兴趣的书本外,她沉默居多,而这种冷然的美丽,在一干热中装 扮与流行的年轻女子中就显得特殊。 谁都知道,C 大资管系有个美丽动人、冷然脱俗的系花。 世上有追求王子让自己变成公主的女人,自然也有追逐著公主想让自己成为 骑士的男人。 过多的形容词与传言加绪在身上,但董琴霏不为所动;在一群活泼、爱跷课、 爱跟教授玩花样的学生中她成了唯一的例外,每堂课准时到,每种科目都专注学 习。 两年多来,她在人群之中,却似活在人群之外。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因为她 的心似平静却也不平静。 又是周末,第一堂课上完之后,趁着休息时间,同学们又开始热烈讨论起要 到哪里玩,要不要联谊之类的。董琴霏不受影响地坐在位子上,翻开着自己的书。 “董琴霏,明天我们跟电子科的学生的一起去郊游、烤肉,你也参加好不好?” 董琴霏抬起头,看向班上的公关。 “不了,谢谢。”她简单而不失礼貌的回绝。 “不要这样嘛!”公关在她前头的位置坐下。“自从迸入大学到现在,你都 没参加过班上的任何一次活动耶,以后会缺少很多在大学的快乐回忆喔!”她摆 出一张让人难以拒绝的笑脸。 董琴霏还没说什么,就有别人插话。 “小雅,你别白费心机了,谁不知道她是块拒绝融化的冰,小心你自已被冻 僵了!” “宜臻,大家都是同学,班上要办活动,董琴霏自然也有参加的资格。” “她会参加才怪!”宜臻不以为然地别开脸,她就是不喜欢董琴霏那一副总 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小雅才想再说什么,班上负责报导各类消息的人冲进教室。 “大消息、大消息喔!”不待同学反应过来,他又紧接着说:“学校今天公 布一塌演请的消息,下星期一的晚上七点准时在大礼堂开讲,主请人就是最近三 年来在商界屡屡创造佳迹的沈飞宇。听说他才刚从美国回来,学校透付各种关系, 才把那个在我们系上只读了一年的学长给请回来演讲。刚刚一路回来,我听脱各 科系的反应都很踊跃喔!如果不早点到,很可能会占不到位置。” 突来的演讲消息引起了全部人的高度关切,没有人把心思放在周末的活动上 了。 何其罪过,区区一个沈飞宇就惹得众女子芳心大动,众男子羡慕嫉妒。没去 关心他们的举动,董琴霏将眼光放到窗外。 她的眼神转为苦涩,可悲自己也是沈飞宇的爱慕者之一。 * * * * 自从将电子市场缩定在国外之后,两年来沈飞宇几乎都待在国外,除了总公 司半年一次的菅运会议他会拨冗赶回台湾外,其他时候台湾的事都是由沈飞辰负 责。 他这次回来,竟被爸、妈最要好的朋友徐世伯给逮住,硬是要他空出两小小 时来一场市场开拓的演讲。 于是,开完会之后,他开车来到C 大的校园。 C 大学生听说沈飞宇要来,早将礼堂挤得水泄不通。 七点整,沈非宇准时出现在演讲台上,所有人都被他的丰采与生动的谈吐吸 引。 礼堂内,有人被众人拱著;礼堂外,有人只有月色相伴。 董琴霏从来不曾在下课后流连校园,她想用理智思量,却管不住自己。 她不想和别人一样,做著同样追逐的傻事,没刻意想要与他相遇,却在礼堂 外徘徊。 她知道太多、太多有关于沈飞宇的传言,不论是真是假,但她就是知道什么 是真的,哪些又是假象。 掌声愈来愈大,想必精采的演请即将接近尾声。 略一垂首,在尚未散场之前,董琴霏转身离开,将热闹的气氛抛在身后。 她可以见他,但却不愿。见面还不容易,但见面之后的情境,却是她没有把 握可以承受的。 如果最美的总是回忆,那么又何必要有重逢来破坏这份美感,况且他不见得 会记得那一段偶然的插曲,毕竟女人他从来不缺。 她霎时不想回家! 上大学后,父亲对她的态度因为她的成绩、因为她始终让人放心的表现而渐 渐相信她可以自我约束,不会乱来。 她对很多事都提不起兴致,所以她总是冷眼旁观,久而久之,连她都不知道 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董琴霏的脚步忽然一顿。怎么了?!她抚住自己的心口,如此郁闷的原因是 因为与他只隔咫尺却没见面吧? 夜愈来愈深了,回神之后才发现礼堂内的人潮已散去。 天啊,她在这里发呆多久了? 不再多想地迈开步伐,董琴霏往学校侧门走去。 她与沈飞宇就像是两条直线,交叉过后自然只会愈离愈远…… * * * * 沈飞宇心想,演请会终于圆满结束了,也算没辜负徐世伯的请托。谢绝了所 谓庆祝与慰劳的消夜邀约,他跳上自己的车,熟稔地发动引擎上路。 想不到为了避开一堆“学弟、学妹”们,他居然延迟了这么久,看向校门口, 还有一大群人守在那儿,看来他最好还是换个人少的门离开,免得麻烦。 方向盘一转,刺目的车灯让前面不远处的人下意识地抬起手遮挡,沈飞宇的 目光才轻扫而过,随即急急煞住车,他几乎是立刻开门下车。 放下遮挡强光的手臂,董琴霏看着突然下车的人。 是他! 是她!沈飞宇大踏步而来,立于她面前。 交合的眼神立刻转化成复杂的表情,一则惊,一则喜。 董琴霏想不到他还会认得她。 “为什么不告而别?”沈飞宇抓住她的手,像是怕她会突然消失般紧握着。 将近三年的时间,虽然不曾刻意记住,但他就是忘不了她。 垂下眼脸,董琴霏无语,不知自己该不该坦白。 “算了!”沈飞宇很快地说。“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跟我走,这次我不 许你再什么都不说就消失。” 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他拉着她上车,离开了C 大校园。 * * * * 沈飞宇直接将人戴到自己的公寓;而这一段路也是董琴霏一直以来不曾忘记 过的路。 沈飞宇为董琴霏倒来一杯果汁,然后细细地打量著她。 时间并没有改变她多少外貌,除了短发变长,她的眼神依旧有着倔强。 “为什么不告而别?”面对她,他始终无法硬下声逼问。 “未曾相识,何来告别。”她抬眼。 她的轻描淡写让沈飞宇不是滋味极了,他瞪著她。 “不认识当初你还敢轻易上我的车?!”他的口气有些不悦,虽然很高兴再 见到她,但他不喜欢她这么冷漠的反应。 “是你拉我上车的,你忘了吗?” 她愈气无辜得好像都是他的错,沈飞宇听得连眉头都蹙了起来。“你就这么 轻易上男人的车?!” “你……你这么凶干嘛!”他的表情危险得像是随时会扑过来威胁她的小命, 董琴霏愕住。 沈飞宇心想,很好,她总算有一点正常女孩该有的反应了。不待她回神,他 倾身吻住了她诱人的唇瓣。 董琴霏双手捶著他的肩,为他突来的侵犯。 半晌后沈飞宇才放开她,握住她的双手,额头抵着她的。 “这样够不够让你回想起一切?”他的笑容漾着一抹令她心惊的邪气。“如 果还没回想起来,我可以再牺牲一点,让你回想起更多。” “不用了!”她惊慌地别开脸,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帮”她回想。 “喔?!”他忍不住又在她的耳畔印下一吻,惹得她反射性地缩了下身子, 瞪大了双眼转回头,预防他再次偷裘。 “那我们还算‘未曾相识’吗?” “你——”董琴霏没辙了,她平静的冷静在此刻全不见了。“你,到底想要 怎样?认出了我又如何?” 沈飞宇看着她苦恼的表情。说真的,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就是不 想让她就这么消失。 他笑了一下。“你问倒我了。” 挣开他的手,董琴霏再度移开目光。在未曾预期的情况下,他们再度相遇, 让她原本的忧郁与为难,在他停下车的一刹那全都成了笑话;而她在礼堂外的挣 扎心境,更显得多余。 此刻她明白,不管再怎么费心去安排,还是会有意外。 “你是C 大的学生?”沈飞宇换了个话题。 “嗯。” “你有来听我今晚的演讲吧?” “没有。”她只是在礼堂外徘徊。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本来不知道,看到新闻报导后才知道。”她老实回答。 “没有想过再见我吗?”沈飞宇深思后问道。她其实不像外表看起来般柔弱, 他甚至可以确定她并不是那种毫无主见的女子;她只是将她的倔强与不服输的傲 气藏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 董琴霏摇摇头,算是回答。既然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何必一定要相遇。 “可是我却很想再见你。”盯著她的眼,他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说。 他迫人的眼神几乎烧灼了董琴霏执意冷漠以对的心。 扳转回她别开的脸,他直直地望进她的眼。 “你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我吗?”他的语气很温柔,像那夜的呢喃,这种声音 应是情人之间才会有的。 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的董琴霏挪了挪身体,而沈飞字不许她有逃离念头,立 刻更挨近她。 “你又想走? “如果你不放,我怎么走?”董琴霏低声道。这人……一定是故意的,他几 乎将她压在沙发上,她根本动弹不得。 “我不许你再无端消失。”他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对她这么念念不忘。 “我消不消失,你会在意吗?”不再被动,董琴霏的眼神转为坚定,亮而明 眸不再回避地迎上他的。 “当然会。”沈飞宇笑了。温驯的小描懂得反击了。 听见他的回答,董琴霏轻声笑了。 “若真会在意,就不是沈飞宇了。”她低喃着。关于他的事迹,她知道的可 多了。 “怎么说?” 董琴霏摇摇头,不再多说。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瞄了眼墙上的钟,她提出要求,却没有主动推开 他。 “但我不想让你走。”他低下头,嗅闻她颈边的馨香。 “别这样。”她躲开他。 这种感觉,像是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夜,原该是陌生的两人成了最亲近的人; 而沈飞宇侵略了她的领域,她却难以抵抗。 “告诉我你的名宇。”理首她的肩窝,嗅闻着她的馨香,沈飞宇舒服得不想 动了。 董琴霏咬住下唇,忧郁著该不该说。 “不想说?”沈飞宇抬起头,眼里有着了然。 也许她真的不似那些女子,她根本不曾想过在他身上求过什么,也不想由他 这里得到什么。 他不再压着她,自她身上起身的同时伸手扶起了她,还轻轻抚平了她衣裳的 皱折。 董琴霏一脸讶异。看看她吃惊的神情,沈飞宇只是笑一笑。 “我从不勉强女人,那样太失风度,而且会减少乐趣。”他冷冷地说。 听出他话里的暗示,董琴霏硬是不让自己脸红。不让他的手继续搁在身上, 她跳下沙发。 “我要走了。” 她没道再见,因为没有把握他们不会再相遇。今晚应是小意外,而沈飞宇也 不会为女人大费周章。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泛起心疼感觉。 当初她可以不顾后果地投入他的怀中,如今绝不会再犯的。 昂首走向大门,董琴霏的掌心才握住门把,一只大手覆住了她的手,她微侧 过脸看他。 沈飞宇只是潇洒自若地一笑。“是我带你来的,自然也该由我送你回去,况 且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这么晚还走在路上。”说完他牵著她的手离开。 “沈飞宇……”董琴霏不得不讶异,他不是生气了吗?因为她拒绝了他…… 在电梯未抵达一楼之前,他的手一使劲,全无妨备的她立时落入他怀里,他 俯下头便是极尽缠绵的一吻。 这么美丽动人又神秘的女子,他实在舍不得放开。 -------- 书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