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六章绝世之作第6节人鬼演绎"死魂灵" 只见蒋眼球的视觉幻象,不,就是他实在的本人,飘忽着离开我,走向用三 脚架支起的摄影器材,一个、一个的去亲吻这些长枪短炮式的镜头,吻得很深情, 每吻完一个,都要用他玻璃珠一般的透明眼球,与镜头对视片刻,行告别注目礼, 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声音很小,我听不清…… 但我知道他这感情在心里已死去的人,惟一剩下的,也只是与镜头的感情了。 他曾对我说,他是永远生活在视觉影像幕后的人,他只活在镜头中,只是镜头背 后的快门,薄如纸片的快门,他全部的生命都寄托在这片快门上,他就喜欢听这 “咔嚓”一响的快门声,只有听到这爽脆的快门声,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还跳, 还活着。他也曾说,他的眼球天天在镜头片上磨擦,越磨越薄,越磨越疼,越磨 越麻木,越磨越无光,他的眼球注定是会在镜头的摩擦中透明、消失…… 他喃喃自语的声音渐渐高起来……人人都叫我蒋眼球,说我最会抢眼球,我 会抢什么眼球,会抢怎样的眼球?就抢不懂真,只会看热闹的眼球?就抢不懂美, 只会看丑怪的眼球?就抢不懂善,只会看刺激的眼球?我就为这些什么都看不懂, 只懂看新奇的眼球抢眼球?只懂看快感的眼球抢眼球?只懂看尖叫的眼球抢眼球? 只懂看恶心的眼球来抢眼球吗? 他开始围着空荡荡的四壁转起来,像一头困兽,无目的的来回转着,突然他 扑向墙壁,伸出手,在空壁上摸来摸去的,像是在揭一张不存在的图画,只听到 “刷”的一声,变魔术一般,他从空壁上揭下一张彩色的摄影作品下来,还没等 我看清是张什么样的作品,他就“刷”的一声,将作品撕成两半,然后用手飞快 的将摄影作品撕成碎片,撒落在地上。 他就这样从空壁上做一个揭画的手势,将一张变出来的摄影作品撕成碎片, 揭一张,撕一张,再揭一张,再撕一张的,不停的揭着,撕着,他那从容、敏捷、 潇洒的身手,俨然像一个登台表演的魔术大师。 我想看清楚他都撕的是些什么作品,但他的动作太快,我只能看到一晃而过 的局部画面,人物、风光、场景、静物的都有,似乎还有美女写真的,有几张我 看似眼熟的画面在我眼中掠过,好像是他获大奖的摄影作品。 只见他一边撕,一边仍在喃喃自语,声音却不像是从他嘴里发出的,我感觉 像是从他的眼球里啐出来一般,每啐一句,眼球就往外凸一次:辉煌就是美吗? 雄伟就是美吗?炫耀就是美吗?富丽就是美吗?繁华就是美吗?奢侈就是美吗? 排场就是美吗?高档就是美吗?漂亮就是美吗?欢爱就是美吗?极乐就是美吗? 喧闹就是美吗?……美就是文明的包装?美就是成就的虚拟?美就是财富的泡沫? 美就是真情的杀手?美就是善良的毒药?美就是罪恶的掩饰?美就是灾难的胭脂? 美就是血泪的口红? 他每啐一句,都像是眼球里啐出一口腥臭的浓痰,落地有声。 ……美可以愉悦,美可以陶冶,美可以怡情,美可以和谐,美可以安宁,现 在这些美的灵魂,统统被眼球癫狂的泛滥洪水淹没了,我的眼球也不用去发现美, 不用去骗人骗己了,我的眼球只要去发现快感,发现性感,发现刺激,发现尖叫, 发现傻笑,发现呕吐,发现喷血,发现泄欲,发现钞票…… 哈哈,哈哈,哈哈,他一边撕,一边狂笑起来……哈哈,谁懂美?谁也不懂 美?哈哈,美是情感,可是情感死了,美只剩残酷的伪善和绝望!哈哈,美是自 然,可是大自然正在毁灭,美只剩大自然的遗照和镜头取舍过的悼念!哈哈,这 个世界谁也看不懂了,还看什么?我的眼球还能发现什么?只能去发现死亡…… 遍地都铺满了被撕毁的视觉影像作品的碎片,屋子里并没有风,但这些五彩 碎片却飘在空气中,旋转飞舞,伴着飞舞的五彩碎片,空中飘起了五彩香皂的泡 泡,像是蒋眼球的透明玻璃眼球,与碎片相碰,一个、一个的碎开破裂…… 我被蒋眼球这人鬼般的疯狂演绎,魔魇般的恶狠咒语震惊了,蒋眼球是在向 大镜头文明造就的“千眼人”的眼球发难,华夏古圣贤们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非礼勿言,反思的是礼,而不是反思眼球。美学家们争论不清的主观美或客观美, 更是大脑主宰欺骗眼球的无稽空谈。当今满世界产业化、商业化的镜头媒体竞争, 展开惨烈的眼球大战,争夺大众眼球的人气、名气和财气,迎合“千眼人”的 “虚拟生存思维”,疯狂开发眼球极欲极乐的欲望,以多快好新的无限精彩、无 限刺激,聚焦无限快感、无限眩晕的眼球,无限精彩的眩晕就是鱼龙混杂的泛滥, 泥沙俱下的泛滥,污流浊水的泛滥,眼花缭乱的泛滥,神智迷狂的泛滥…… 我理解蒋眼球的“绝世之作”,是在宣泄他——背叛的誓言,忏悔的呐喊, 自绝的嚎叫,死魂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