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我要娶我美丽的新娘(4) 。 不知怎的,赵世诚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极凄美又易逝的樱花来。 好久,小楠才站起身回过头来。赵世诚发现小楠清丽柔弱的秀脸上有两行泪 痕,嘴角抿着一丝悲苦,让人惜兮痛兮,我见犹怜。 赵世诚快步走向前,拢住她,自己也一阵茫然,心魂无措。俩人就这样互相 偎着,好久好久。赵世诚轻轻抹去小楠脸上的泪:“出去吧,我们不看了。” 小楠凄柔地对昔日的恋人笑笑:“又惹你怜惜我了。” 俩人跨出门槛,离开了大殿。外面的游人香客多起来了,有几个衣褴肮脏破 旧的算命先生萎缩在古树下面,镂满皱纹、浮着人生灰尘的老脸不知是怡然,还 是麻木,眼球都是黑少白多,一会儿睁开半只,一会儿又睁开另半只,阴阳不定, 让人看着难受。 小楠仰脸看着赵世诚说:“我带你算算命。” 赵世诚心里想:“他们能知道我的命?我的命只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但他 又不忍拂小楠的女人心,便拉着小楠绵软无骨的手也挤过去。 “两位是抽签,还是问命?”这位算命的老叟看见赵世诚和小楠过来,心想, 又一宗生意上门了。但语音仍是不紧不慢,有气无力的。 “先抽个签吧。”小楠对赵世诚说。 算命先生将油黑泛亮的竹筒抄起来,用力摇了摇,闭着还有暗黄色分泌物的 眼睑,嘴里不知嘀咕着啥,半天方睁开眼,将竹筒递到他俩面前。 “你抽,还是我抽?”小楠笑靥浅浅地说。 赵世诚笑着说:“你先来吧,我后来。” 于是,小楠犹疑不定地从里面抽了一根出来,自顾自地看着。 算命先生又重复了刚才的动作,摇了摇竹筒,然后,赵世诚随意地抽了一根。 小楠小心地把黑黄的竹签递给算命先生,算命先生煞有介事地看了看,从玻 璃柜里翻出一张纸片,读了起来:“浅河雾不凝,深岫岚自形;一声杜鹃尽,风 雪夜归人。” 读完,算命先生用颇有意味的目光看了小楠一眼,没有解释,又拿过赵世诚 的,上面写着:“出门要向天涯游,何事裙钗恣意留;不管白雪与明月,任君策 马朝天阙。” “怎么解释?”赵世诚奇怪地问。 “这位姑娘,天予取之,不取则悖。”算命先生缓缓吐语道,“这位先生, 不欲贵而遇贵,不欲禄而遇禄,不欲合而遇合,皆有情而反无情。日主乘用神而 驰骤,无私意牵制;用神随日主而驰骤,无私情羁绊。足以成其大志,是无情而 有情。” 赵世诚被算命先生云里雾里说了半天,不情愿地把卦钱给了他。小楠则低首 想了一会儿,默然无语。 赵世诚看着小楠又陷入认真的样子,于是拢着她笑说:“时间不早了,我们 回吧。我还要陪你听‘南屏晚钟’呢。”说完,便牵着小楠的手朝停车处走去。 09 赵世诚往回开着车,小楠却靠在位子里恬静地睡去了。赵世诚放缓了车速, 把车内的空调调整了一下,让心爱的姑娘更放心地睡。 她太疲倦了,从昨晚到现在,精神上受的刺激太深了。突遇旧情友使她陡感 羞惭与惊动,赵世诚对她的眷念不弃使她感激与伤感,自己生不如死的黑暗日子 突然透了一丝亮光,但又让她惶惶不安。她太了解男人了。如果不是担心孤零零 的妈妈,也不知是第几次下决心割腕自杀了。以前木讷老实的赵世诚现在竟如此 有出息,她为自己沦落风尘的巨大反差感到不解与绝望。 什么是社会?社会就是人与人关系的总和。这个关系包括得太多了,那么, 情感是什么样的意识呢?小楠迷惑了。自己的身子都脏成这样了,诚哥还依依不 舍,是旧情未得到满足的追忆呢,还是出于对同乡的怜悯?是浪子的心血来潮, 还是冥冥之中的缘分迷惑了男人的心呢? 我亲爱的人啊,让我真心地谢谢你。我能跟你走吗?我的心身不知染了多少 男人的唾沫与体液,我能这样把一副支离破碎的身体交给你吗? 不能,不能,我俩属于同一个世界,我俩又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从此不做妓女了,就是流落街头也不做妓女了。这次,说到做到。别人骗了 我,我决不能骗诚哥,决不能!但离开杭城,又能流浪到哪里去?回到家乡那个 小城,自己还不被小城那死水般腐烂的气息所窒息?那可是一座令人绝望的、被 时代抛弃的穷困的小城。再者,我能带着自己肮脏的身心回到妈妈身边吗? 如果真回去,不是妈妈被人家骂死,就是自己被别人骂死。 虽说,不论什么样的背景,人类的母爱总是不会变质的。对孩子来说,每一 位母亲慈祥的目光之路在每个儿女出生前就已温柔地撒开,孩子就是她疼爱的一 群小鸭子,不管是我们嗷嗷待哺时,还是蹒跚学步时,母亲啊!您就把我们赶进 不让贫困与空虚啄食的水塘,您小心地让我们避开泥沼与烂地,让我们生活的地 方永远长满水草和五谷。但您的孩子总让您失望…… 做别人的妻子是什么味道呢?现在她多么想做一个男人的妻子啊!现在,梦 已触到眉睫了,可自己却不敢抓住它,难道抓住它就比死还要难吗?比生还要让 人心痛吗? 给一个男人生个小孩是什么味道呢?不知身体还能不能生育,还能不能生一 个健康、美丽、可爱的孩子。被冰冷的手术刀捅进下体多少回了?那白惨惨的手 术台,医生那冷漠且鄙视的目光,是多么可怕啊! 做母亲是幸福的吧?每每看到同龄的女人腆着大肚子骄傲在走在大街上,那 种甜蜜那种幸福感,自己是多么渴望啊! 不,不,我不能跟他走,他或许是另一种火坑。 不,不,我怎么这样认为他,他绝不是什么火坑! 不,不,我不能跟他走,不能连累这个善良的男人,虽然当年他是多么喜欢 我啊!就是因为我仍是他心目中的最爱,我才不能跟他走,不能破坏他的家庭, 不能让他遭遇不幸。 他的妻子漂亮吗?他的妻子温柔吗? 成功的男人确实让年轻的女人着迷…… 但自己不能为他着迷。不能,不能,绝对不能。 他是个成功的男人。 他不是个成功的男人该有多好。这样,自己没有负罪感、没有被人可怜的感 觉。就是被他带到天涯海角也心甘情愿,把自己依然美丽的身体夜夜给他,为他 生儿育女,为他煮好每一顿饭,为他泡好每一杯水…… 小楠迷迷糊糊地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 就让他去吧!记住那个句子吧——“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度寒潭, 雁去而潭不留影。” 死是怎么样甜美的诱惑呢?可不可以像美丽的蝴蝶一样化为灰尘?要不,就 像一排风一朵云从人间掠过…… 想到死,小楠突然惊醒了。 她揉揉美丽的眼睛,车子行在密密的修竹茂林之中,下午的阳光暖洋洋的, 斑斑点点都不伤人。路边翠竹遍布,剑叶攒簇,秀气挺拔,拂人丝丝凉意。 小楠转过脸看着赵世诚正在注意力集中地开车,便说:“诚哥,我睡着了。” “是啊,你的睡态真可爱,像株虞美人。”赵世诚从反光镜内看着她说。 “诚哥,我真有你说的那般漂亮吗?”小楠灿烂地笑着,揽了揽在胸前的长 发。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赵世诚逗着乐子。“小楠,我们先 到哪里呢?” “现在,我们在哪里?”小楠看着窗外的秋天,黄叶绕地,夹径萧萧,撩人 多少愁绪? “快到玉皇山了,我是从南路返回的。” 果然,远远望去,玉皇山的秋,留恋人间的绿色还没褪尽,绚烂的红叶就接 踵而至,半山腰舞动着烟云岚气,宛若人间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