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飘摇欲坠的家庭(2) “当年,小形妈妈和我结婚都满一个月了,她和我说话仍然细声细语的,老 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她老公。我稍微开句玩笑,她都会羞红脸。” 这句话倒说得小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然心情却放松些了。这个男人真够温 暖的,面对害他不浅的下属,竟也能拥有这样从容不迫的心情。 “逝者如斯夫,人魂两界,恍若隔世。”赵世诚感叹。 “小瑟,你到我公司这么长时间了,今天才腾出时间请你到我家坐坐,是世 诚作为老同学的不是啊!” 男人这句话如绳长线短,绞得女人的心情一阵茫然。 “难得你心细如此!”小瑟真诚地道了一声谢。 车内一阵沉默。 赵世诚突然笑问道:“小瑟,你会做家乡的红烧肉吗?” 小瑟瞟了一眼男人的渴想说:“我已有半年未进过厨房了。” “今晚,我请你给我做一碗红烧肉,好吗?”赵世诚回味般地说,“每当我 被烦心事淹没得分不清手脚时,就想吃小形妈妈亲手做的红烧肉。” 小瑟不知是劝慰,还是任由他回味往事,便低低地说:“今晚,我……我就 做一碗红烧肉给你吃,只是味道未必合你的胃口。” 于是赵世诚把车调头往农贸市场的方向开去。小瑟不再陪赵世诚说话,一双 眼直直望着车外迅速向后倒退的秋色。 到了地方,赵世诚找了块空地停好车子,俩人下了车朝菜市场里面走去。女 人紧挨着赵世诚,往人群里挤,心里却生着说不出的空。自己被男人陪着去买菜, 已是几年前的生活情趣了,此时的自己也被男人陪着,但这只能是一份暧味而不 真实的梦。 小瑟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男人来。他还好吗?他的衣服浆洗得干净吗?他的一 日三餐都是谁替他做的呢?他在逼我寄钱的时候也会认真想了我的好处吗? 女人心底悄悄叹了一口气,恼人的他呀! 赵世诚现在已很少进出菜市场,他毫不在意女人和菜贩们的讨价还价,只跟 在她后面随她付钱。为了给赵世诚做碗可口的红烧肉,小瑟精挑细拣了一块带皮 的猪腿肉。常住温城的人都知道,温城菜市场里的猪肉很少是连皮卖的,猪皮都 被剥掉做鞋去了。 赵世诚心情柔和地跟在女人后面,幸福地付账。他又有点好笑,感到自己似 乎回到玩过家家游戏的年代,他听着这个女人买菜时的一言一语,感叹女人这份 细腻的温柔,却不能被自己的男人看重与呵护。 赵世诚的心底不禁也生了一种感慨—— 为何受伤的总是女人呢? 俩人出了菜市场,把菜放在车后备厢里。小瑟打开车门迟疑着不想进去,赵 世诚便问道:“是不是忘记什么没有买?” 女人低笑着说:“我在考虑买点什么东西送给你的宝贝女儿呢。” 赵世诚便轻轻托了女人的身子往车里送,解释说:“小形已到上海读书去了。 我家里只有一个保姆,还是今天来明天不来的,你买东西送给谁?” 被揉进车里的女人怔了一下:“你把她送那么远?” 口气里明显含有一种女人的责备。 “我何尝愿意把女儿送那么远?”赵世诚无奈地笑笑,“放在家里还不是一 样没人照顾?而且,如今世道也并不真的平安,富人家的孩子,在本地被人绑架 勒索的,已发生好几起了。我不得不谨慎啊!” “她在上海有人照看吗?”小瑟关心地问,仿佛在问自己的孩子,“她是那 么地小。” “我是把她寄宿在老师家里,那位老师和我的关系也不错。”赵世诚的口气 里也掩饰不住一个中年父亲对孩子的想。 真如赵世诚所说的,这个冷冷清清的家,真不像个家,豪华里透尽寂寞。小 瑟随赵世诚走进去,一颗女人心也随之空空荡荡起来。 这是幢缺乏主妇味道已很久的空巢,这个男人是怎么回到这样的房间里过夜 的? 男人是不是只是用他的公司做成自己坚硬的壳,来层层包裹他最柔软的内核? 赵世诚唤醒楼上楼下所有的灯光,对小瑟抱歉地笑笑:“一般情况下,保姆 每天整理好房间便回家去了,我又经常两头跑,这幢房子真的没有家的气氛了。” “你为什么不娶个女人回来?”小瑟奇怪地问。 男人无奈地摊摊手:“前两年忘不了亡魂,现在是忙得手脚都不知丢到哪里 去了,哪有空闲坐下来啊?” 女人便问:“厨房在哪里?” “要不要坐下来先歇歇?”男人说。 “不了,先带我到厨房看看吧,不生烟火的人家,还不知是否缺盐少醋呢。” 女人对男人柔柔一笑说。 厨房里真是缺油少盐的,小瑟不免又派赵世诚下楼去买这买那,男人像快乐 的孩子般,任由女人支使着。俩人在厨房里忙着一份共享的晚餐,不一会儿,天 涯海角的两颗男人心女人心都放下了成人的成熟,一种自由的、轻松的、孩子气 的乐趣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赵世诚一会儿给小瑟端茶送水,一会儿站在旁边看系着“好太太”围裙的女 人,熟练摆弄着锅碗瓢勺。心情里好久没有家的两个人,仿佛一起回到久违的家 里似的。 腾腾热气的几道精致的菜肴被男人端到精致的小客厅里精致的透明小圆桌上, 精致地围住一盘精致而肥腻的红烧肉。 女人松开围裙,仔细洗净手,拿了两对碗筷调羹,跟着赵世诚走进小客厅。 男人手舞足蹈,像个大孩子般睨着女人说:“如果知道你能烧出这么好看的红烧 肉,我就……” 女人忙打断男人的话说:“你乱说什么?怪不得公司里传闻你是靠近不得的。” 03 是谁揉碎了秋凉,又是谁抓破了秋月? 被昔日的老友这么一说,男人怔了一怔,于是,一颗男人心就被窗外寂寥清 冷的秋月溅了一影浅凉。 生命意境里竟剔不去无可奈何的秋虫唧唧。 赵世诚微微付之一笑:“小瑟,你也相信这些?” 小瑟想了一下:“如果,你真是那样,我也会理解你。” 赵世诚注视老友不可捉摸的神态,疏疏地问:“是一份中年女人对中年男人 的理解,还是独身女人对独身男人间的理解?” 小瑟施施然一笑,男人的话里似乎沾了不露痕迹的暧昧,女人听得微红着脸, 低头虚虚地说:“是下属对上司的理解吧。” 她说完这句话,发现赵世诚的嘴角聚了一份凉风有信般的情绪,也勾起自己 内心独属于女人的悲怨,泫然面对男人目光里的淡然,秋月无边地补充道:“世 诚,更是弱势群体对贵族们的理解。” 赵世诚轻叹了一口气,近前,双手扶住女人的瘦肩,注视着女人梳得直直的 长发披垂下去,遮住颈后淡淡的肤香,旖旎月色里的女人透着苍白的脸色很符合 幽夜惊魂,中年女人的眼睛里,蓄了一份甜怨一份纯净,也杂了几丝迷茫的欲望。 男人低首怅然道:“不说这些了吧。谢谢你为我做了一碗红烧肉。” 潜意识里想躲开的女人却没有动,任男人静静扶起自己淡淡的忧伤。柔性的 灵魂却网住男人吐出的这粒“谢”字,女人突然溢出想醉于男人的宽胸里哭泣的 感觉—— 她记得,与自己的男人新婚燕尔时,自己的男人也给过自己数不清的甜言蜜 语,可是,现在她只能从另外一个男人的嘴里复习如此让女人心碎情伤的句子。 在这男女独处一室之静美里,在这月色缠绕指尖之慵软里,在这静谧秋夜撩 人之脆簿里,女人觉得别墅里太朦胧太暧昧了,很容易被误会被暗示。哪怕夜风 无意间碰触了窗帘的敏感,都可能会惊醒一场情欲;哪怕月色不是有意惹祸,都 可能浮动成一室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