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低矮的旧式平房,散发着酸臭的味道,黑洞一般的“窗户”早不见了玻璃的踪 影,此刻蒙着塑料,瑟缩在秋末冬初的冷雨中,发出沙沙的声响。贫穷、惨淡、毫 无生气,关关拉紧身上的大衣,在景澜和当地民警的引领下,走进这间乞丐屋。 根据景澜线人的消息,这个“据点”的“丐帮”曾和另一个“丐帮”发生过冲 突,冲突的起因,就是这边“丐帮帮主”怀疑对方“诱拐”了自己这边的三个小乞 丐。 看到民警身上的制服,几个本来懒洋洋躺在地上的乞丐们都从自己的铺位上弹 了起来,争先恐后窝向墙角,蹲在靠着灌风窗边的女乞丐来不及躲藏,看向他们的 目光都是惶恐。在她身后躺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趣青的小脸上都是灰尘,唇 角灰黑色口水的痕迹与青白色的鼻涕糊成了一起,正在破旧的、露着棉絮的被子下 瑟瑟发抖。 关关皱起眉走过去,蹲下身,抚向那孩子的额头,滚烫的触感让她收回手, “景澜,打120 ,这个孩子病得不轻!” 景澜应了一声,马上掏出电话,关关将那孩子抱起来,沉甸甸的重量让她摇晃 了一下。她吃力地向这斗室里唯一的床铺走过去。那个女乞丐跟着站起身,手伸向 关关,一对上她的目光又闪电般地缩回去,声音在打颤,“那,不行——” 沈约上前一步,从关关的手中接过那孩子,污渍粘在他白色的阿玛尼风衣上, 格外触目惊心。然而一向洁癖的他却好似浑然未觉,只是低声对关关说道:“你抱 不动他,还是我来吧!” 看沈约小心地将那个孩子放在床上,并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关关这才 转过头,目光在屋中的众人身上转一圈,又落回那个女乞丐身上,“他叫什么名字? 从哪里来?到底生了什么病?” “那个床,他不能睡那个——”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关关在说什么,那女乞丐只 是颤抖着单薄的身体,喃喃地念着。 关关拉住她的手,将她的袖子挽起来,蜡黄的肌肤上一条一片都是青紫和瘀伤, 还有一些咬痕与烟头烫伤的痕迹,关关收拢五指,畜生,果然不出她所料! “这,女王?……”景澜收起电话走过来,看着眼前的情景,有些迟疑地问向 关关。 “身上有长期施暴的痕迹,自主意识丧失,这是很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带上她和我们一起去医院,通知凤法医,就说这边有个病例,需要彻底检查。其余 的人登记好身份,做完笔录就安排到救济站去,重点询问这个孩子的身份,以及他 们那里失踪的三个小乞丐的身份与外貌特征。”关关有条不紊地安排,最后说道,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今天之内,把那个该负责的人翻出来!” 她的目光太过悲凉与愤怒,景澜下意识地直起身体,应了一声“是”。沈约走 到关关身后,轻抚她有些僵硬的肩膀。从走上这条路开始,这双纤细的肩膀就注定 要承担常人难以忍受的愤怒与悲伤,他当然心疼,只是这是她的选择,他能为她做 的,也不过是与她并肩同行,共担风雨。从来没有哪个时刻,他会像现在这样,对 自己选择了法学专业,由衷地感到幸运…… “检查已经做完了,受害人王雪萍,H 省人,身体上有多处损伤。腕骨骨折, 指骨骨裂,腿骨骨裂,烟头烫伤三十几处,这种块状的青紫色来自于钝器击打,条 状的青紫色,按照宽度判断,应该是皮带抽打所致。陈旧伤与新伤交互累加,应该 是经常性暴力所致。还有,她的身体机能也受到了很大的损害,子宫壁已经相当的 薄了,这些特征应该是经常性堕胎导致的。”凤君皱着眉,一贯冷清的声音也加上 了愤慨的情绪,“无论是什么人,不,能对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人做出这种行径的, 只能算是牲畜了!” “她的精神状态呢?”隔着镜面玻璃,关关看着社工轻声细语和王雪萍谈话, 一边问道。 “这方面你是专家,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基本可以确诊,这是斯德哥尔摩综 合症。”凤君将手上的文件交给关关,“抓到这个变态,不要让他有机会对其他人 做这种事!” “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的!”关关说,“这种人渣,他应该在监狱里度过下半 辈子!” 在社工的安抚下,王雪萍已经平静了下来,关关推开门端着一杯牛奶,走进诊 疗室。这种纯女性的环境显然带给她一定的安全感,她的情绪显得没有最初那么紧 张了。 关关将手中的牛奶递给她,然后坐在她的对面,微微一笑,“我可以叫你雪萍 吗?” 王雪萍有些畏缩地看看关关,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关关继续说道:“那好,雪 萍,医生刚刚已经帮那个小朋友检查过了,他是重感冒引发了心肌炎,不过医生说 只要用几天药,他就会好起来的。” 王雪萍抬起眼,目光中感激与惊恐并存。关关伸出手盖住她不断颤抖的手,继 续轻声说道:“不用担心,如果小朋友的身体出了问题,他也不会好过。把小朋友 送到医院来,是为了他和那个小朋友好,他一定会理解你的,相信我!” “真的吗?真的吗?”王雪萍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沙哑,“不,不是,你不 知道他,我要回去了,他回去之后看不到我,会打死我的!” “不用担心,听我说!”关关的声音平静而柔和,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你在这里很安全。告诉我,他经常打你吗?” “这是我应得的,我太笨了,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只会惹他发火。都是我的错, 他说他必须得惩罚我,你明白吗?”王雪萍看着关关,说得理所当然。 关关压抑内心的愤怒,对她一笑,“放心吧,你看,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通知你的父母,让他们来接你——” “不,不要!”王雪萍手上的牛奶杯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她惨叫了一 声,跪下抓起碎瓷片,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没事了,没事了!”关关抱住她安慰,“只是一个杯子,没关系的,这里没 有人会伤害你。” “我要回去,你不明白,他要是回来见不到我,会杀了我爸妈!”王雪萍握住 关关的手臂,满是黑色污迹的指甲掐进了关关的衣服,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放心吧,有我在呢,我们会保护你,也保护你的爸妈。”关关说道。诊室的 门再一次被推开,凤君捧着一个笔记本电脑走进来,放在桌子上。屏幕上男子面容 粗糙丑陋,透出凶暴与猥琐的感觉。 王雪萍的身体抖了一下,看来这个男子,就是她畏惧的源泉。关关将垂落的长 发别到耳后,向镜面的方向看了一眼。显然镜墙那边的人已经心领神会了,因为很 快的,画面上有一只大手毫不客气地在那个男子头上狠狠地扇了一下,那男子没有 丝毫的恼怒,反而舔着脸笑着,两颊的肌肉因为谄媚而扭曲,更是让人作呕。 “你自己也看到了,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是我的朋友。他们两个人很熟,他 很听我朋友的话。如果你愿意,我就让那个人出面,他肯定不会怪你,还会愿意放 你走,让你回到爸**身边。”目的达到,关关微笑着扶起王雪萍,继续说道,“你 相信我。雪萍,你是个好女人,我知道你很关心那个孩子,他现在也非常需要你的 帮忙。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孩子的名字,还有他从哪里来?” “他叫小豆子,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王雪萍轻声说道。 “我们在你那里找到了这个药,这个是你买给他的?”关关从包里掏出装着药 的证据袋。 “不是,这个药是街上的好人给的,我带着小豆子去干活,碰到了他们。他们 说小豆子得去医院,可是我必须得带小豆子回去。” “好人?”关关问道。 “对,他们说是什么志愿者。”王雪萍说道,“他不让他们到家里来,不过他 们每隔几天,会带吃的、用的来给我们。他们说,如果小豆子还不好,让我就去找 他们。” “小豆子生病了,他怎么说?”关关将那包药片收入包中,垂下眼眸。志愿者 吗?她怎么早没有想到。在这个街上,最了解这里并且能够,也愿意提供线索的人, 应该就是志愿者了吧! “他?”王雪萍脸色一黯,“他说小豆子只吃饭不干活,是个废物。如果再不 好,是死是活就丢去救济站,反正有政府管。” 真是人渣,关关眯起眼,看着屏幕上那个獐头鼠目的男子,这种人绝对不能让 他有好下场!关关又安抚了王雪萍两句,这才站起身,走到诊室门外。 见她出来,沈约迎了过去,摘下蓝牙耳机,“我已经通知过路遥,让他们联络 在城乡结合部志愿服务的几个机构,可是有很多团体可能都没有登记,找起来恐怕 要一些时间。” 关关长出了一口气,接过他的耳机转身带上,坚定地对着那边的人说道:“以 最快的时间找到王雪萍的父母,还有那个人渣,我要告到他这辈子再不见天日!” 对面的路遥深深吸气,已经多久了,不曾听到她这样饱含愤怒的声音。既然是 她决定要做的,他就给她回应:“是!”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