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沧吾仍没有停止安抚尚未清醒过来的洛善。 我惊魂未定地观察着司机的表情,生怕他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害怕地把我们 丢在马路中央。 “你怎么搞的?我叫你看着她一步都不许离开的!” 沧吾对我大声呵斥,让我本来就已经内疚得要命的心里又更增添一份说不出的 委屈。 “她本来睡得好好的,我以为出去一会儿没关系的,谁知道……我已经后悔死 了,你就别再骂我了行不行?” 沧吾不再说话,可是,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那种不信任。 一到家,洛善就开始打喷嚏,我急忙放热水、熬姜汤,找感冒药。解绳子的时 候,她身上因反复捆绑而留下的瘀青让我感到触目惊心,有些已经淡了,有些才刚 从皮肤里透出来。我的心脏难以负荷地惊颤起来,一股酸彻鼻骨的暖流即刻窜到了 头顶,我冲进厨房,翻箱倒柜地找剪刀,忍无可忍地回到她跟前,恶狠狠地把绳子 绞断。 沧吾关在厕所里打了几通电话,出来后一句话也没说就把洛善从我的手里接了 过去,帮她穿衣服、喂她喝汤、吃药、包扎伤口,再也不许我靠近她半步。 我尴尬地站在屋子中央,恨不得一头撞在墙壁上。 但是,沧吾的行为却让我更加受伤,他毫不客气地将我驱逐为一个旁观者、局 外人,让 我觉得此刻的自己比周围的空气还要虚无。 很快,洛善就恢复到最初不言不语接近痴呆的状态中。 “赶紧收拾收拾,明天一早搬家。” 沧吾冷冷地扔下一句话,小心翼翼地把洛善抱到沙发上。 “你开玩笑?” 我虚弱地呢喃着。 “很快就会有人来把她带走,然后直接送进精神病院去,你觉得这是开玩笑的 么?” “蓝荻!” 洛善突然坐起来。 “蓝荻你别走,别丢下我。” 我立即走上前,握住她尚未回暖的小手。 “放心,我不走,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我保证。” “我们不搬,也绝不让他们带走洛善。” 我很强硬。 沧吾根本不理我,独自站起来,把皮箱一个一个从沙发底下拖出来。 “我和你谁都不是她的监护人,除了把她带走,没有别的办法。” 打开箱子,我立刻发现里面必备的物资一样都不缺,这才意识到,对于这样的 逃亡生活他早已习以为常了。 沧吾默默地收拾完东西,再度坐回洛善身边,像怀抱婴儿似地怀抱着她,吻她 的额头,在她耳边低语:“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的,很快,你就又能写曲唱歌了, 最重要的是,我们能够在一起,对不对?” “琴……” 她困难地吐出一个字。 “我会找人搬过去的,你放心。” 洛善心满意足地笑了,天真的表情就像是回到了童年,那个吃小馄饨的午后。 他们亲密地依偎了一会儿,然后,洛善再度抬起头来看沧吾,跟着,又看看钢 琴,沧吾点点头,把她的身体以较为舒适的姿势摆好,然后站起来坐到钢琴前面。 我从不知道,他也学会了弹琴。 也许是耳濡目染,也许是何旭教的,又或者,从头到尾他只会这一首曲子。 总之,他弹了起来。 指法娴熟,旋律清幽,相比之下,他的琴声要比他执酷的外表温柔多了。 这首曲子我已经很熟悉了。 在我和沧吾最初邂逅的那段日子里,我数不清它给过我多少个无眠的夜。 沧吾边弹边唱: “雨又在下了,看外面又湿了,我一直等着,让屋里的灯都亮着,这样伤心地 睡了,这样压抑地醒了,想着你要来了,可该变的都变了,哦,孤独是什么?哦, 心冷是什么?情是什么,你是什么?我不要再想了,我已经倦了,我不要再唱了, 我已经哭了。 想陪你坐着,想听你说着,想知道我值得,以为我们还爱着,把窗户都开着, 风也是凉的,我一个人唱歌声音也变成冷的,哦,孤独是什么?哦,心冷是什么? 情是什么,你是什么?我不要再想了,我已经倦了,我不要再唱了,我已经哭了。 我不要再唱了,我已经哭了……” 我以为他真的要哭了。 他早该哭出来了,为什么不哭呢? 沧吾继续弹着、唱着,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但是,他既没有伤心也没有流 泪。那一刻,我完全看不到他的心,又或许,他把它藏了起来,故意不让我在这样 的气氛中很偶然地洞察到它最为真实的模样,于是,我只好静悄悄地爬上阁楼,把 琴声、歌声和沧吾留给洛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