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闻扬扬这几天一直都很忙,有名望的教授来校讲课,她一场不落地听,有时和 自己的课时起了冲突,她就毫不犹豫地逃课,她相信自己还能补回那些落下的课。 “不在,不在么,怎么还不在!”一连十几条的留言,都是老呆发的。 咦?他有什么事情呢?扬扬纳闷极了。上次他要她的电话,而她没有当真,或 许他找她有什么事情吧?她心里有些嘀咕了起来。 “老天,你可来了!”老呆突然冒了出来,倒是吓了她。 “急着找我呀?” “可恶,为了你来厦门不找你找谁。” 啊——闻扬扬张大了嘴巴。 “真的在厦门?” “假的!你来凤鸣网吧看看,今天是最后一天这里在这里逮你,你若再不出现, 我晚上九点的火车票。” 她可真的是吃惊了。 “你来几天了?有事情的吗?” “四号来从北京的火车,你算算现在几号就知道几天了。” “呀!” “你在哪里?我现在能去见你吗?” “你真的肯见我了?为什么这么痛快?你不问东问西查看了?你不怕见我?” “哪来那么多的问题,你在厦门,我当见你,不在,就再做一回二百五了。” “好。你就是这样的人。”他发来了一个强的手势。 “白色体恤,破牛仔裤,白球鞋,你的西校门左侧。” “好,半小时后见。” 乔一恒快速结账走出,已经是第五天了,他已经有些灰心的时候,她居然出现 了,他的心此刻只有两个字——狂喜。傻呵!他只知道她在这个大学和他一样是大 三,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不知道她的学系,不知道她的样子,他只有她网上的一 个号——虫子。 乔一恒几乎是小跑着来到这个海岛上亮点学校的西大门,他看了再看这个门里 走出的人,不,应该是他一直在盯着出来的每一个女子,他一直确定她是个女子, 如果、如果她是个他,那他该怎么办?呸、呸——乔一恒赶紧吐出两口晦气,他跑 了这两千多里就是为了她。 “老呆,你好。” 乔一恒呆了。 淡紫色无袖连衣裙,白色凉鞋,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亭亭玉立,笑意盈盈。 “虫子。”她又补了一句。 “哦,是的,是的。”他好像还没有回过神似的。 “老呆,虫子的样子,应该很熟悉的,即使没见过但也不至于意外的这样吧!” 她眼睛里的东西很有些俏皮。他冲着她笑了,好像元神已经归了窍。 “长话短说,你跟我走,哦,下午你要上课吗?”他仿佛才想起她是个学生。 “可以不去。” “为我?”他狡黠地一笑,随即转颜。“我们还是摆渡日光岩,到那里聊。” 找一处僻静的洞穴,他拉她钻了进去。 “你来过这个洞没有?” “今天第一次。” “借我的光,你要请客的,不过!我晚上就要走了,你要请我也没有时间了!” 他叹息了。 她就静静地看他听他说话。 “我来的这几天,天都很好,就是太热了,但是到了晚上就很凉快,我住的饭 店后面就是淑庄花园,房间对面就是这日光岩,风景很好,乘摆渡从厦门来鼓浪屿 不要钱,从鼓浪屿去厦门要8 块,我每天都去你的学校附近转悠,就在你学校附近 的网吧上网,我只能网上找你,来之前也想提前和你招呼,又想着机缘巧了会更好, 真是万一呀!差点就空手而返了!”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看着微笑着的她,他心 里一阵紧疼。 “你来厦门就是为了看我?” 她居然这样问他,他说的不够清楚吗?他瞪着看她。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她也在叹息。 她叹息什么,她在怪他来看她吗?她不高兴他来看她,他对于她是个意外。他 在心里叫着。 “好了,你有些生气了!”她用手轻触他的手。 “我很可笑吗?”他闷闷的声音。 “不是。你来这里,毕竟也是人海茫茫,你就那么肯定能找到我!如果找不到, 你会怎样来界定我们以后网上的再交流?你这样何止是单方面的冒险,也是对我的 一种否定吧?” “说实话,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这么想,想这么做而已,对你冥 冥里有一种感觉,很奇怪的一种感觉,好像我们很早很早就很熟识,我从没有想象 过你的样貌,刚刚见你,我吃惊的表情不是你的样子,而是你给我的熟悉,你的样 子真的就和我意识里的一模一样,真的。” “你倒是让我很意外的。” “哦。” “你很好看!” 她怎么又是叹气呢!他看着她的叹息,心里不禁也在叹气了。 “要我带你看看这里的风景吗?虽然我不是很熟悉,但还可以摸着看来不至于 迷路。” “不看风景,来的这些天,我也没有看什么,除了这个日光岩,眼睛里有风景 的人处处是风景,眼睛里没有,到那里都一个样,我只想和你说会儿话,行吗?” 他有些恳求的语气。 她的心里一动。 “我们那里也不是很大呀!怎么上学的时候没有见过你?你在那所学校念书? 我在一高念书。”她拉开了话题。 “我在鸿宇读。” 呵呵。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乔一恒感觉很惬意,话题不知不觉就扯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我很早就没有妈妈了,从我记事起——”闻扬扬的心像被锤子砸了一下,不 过没有打断他,她隐隐地有一种同病的感觉。“我爸爸是老师,小学前一直就在校 园里长大,小时候特别淘,教师宿舍楼是我经常捣乱的地方,譬如在他们的垃圾桶 放没有点燃的鞭炮,在他们的窗台放逮到的螃蟹,用火机烧他们的窗纱等等很多挨 打的事情,小学是在爸爸学校对隔的马路,在五年级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我 爸爸因为这才要求调往偏远的小镇,而我以后的岁月也都是在这个小镇度过,高中 时因为在鸿宇有爸爸熟识的人,我当时的分数可以上一高的,但爸爸硬是让去鸿宇, 我自我感觉已经是大人了,对爸爸单方面粗暴的决定我很不理解也不合作,因此我 和他好多天都不说话,而他也不做什么解释,就一句:不要重复他走过的路。等到 了开学的日子,我还是乖乖地走进了鸿宇,因为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是我父 亲,不会害我。不过就是现在,我也不能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因为他的谜团太多 了,所以我也就习以为常不较真了。” “你的爸爸有很多谜团吗?你一点都不好奇吗?好像和我一样嗳!”闻扬扬又 来了一声叹息。 “妈妈是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这个我知道,我爸爸是山东菏泽人,怎么来了 这里,老家还有什么人,他画画时候悲怆神情,我外婆家在乡下,他不怎么让我去, 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一起去一次,他对他们不亲热还可说很冷淡,不让我去一高 而去鸿宇,还有五年级那一年的事情,这些对我都是谜团,前些年总在想自己在即 便的时候就可以解开这些了,但现在忽然又有了新的认识,认为尊重一个人,尤其 是自己的父母不想说的隐情或是伤痛,那份好奇心已经转化为一种平淡了,因为我 也有很多不可思议的思想很多不想说的事情。”乔一恒的牙齿很白很整齐,她看着 他释然的微笑心里的距离微微地又进了一步。 “你不想说点什么嘛?总不能就是我一个人在掰自家的历史吧!”他一副有失 公平的口气,好像是她诱供了他的话似的。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她怎么总是一副占上风的口吻。他心里有些懊恼自己的轻飘了。 “也想了解你呀!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他小声咕哝的神情看着可爱极了,闻扬扬不禁笑了起来。 “好,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大明星也没有崎岖坎坷冗长复杂的历史问题,只是从 来没和人聊过,说起来有些拉杂,我捡想起来的说起吧。” “开场白精彩,故事肯定更厉害。” “小葱拌豆腐青青白白简简单单。”闻扬扬撇嘴的姿势显得嬉皮有些与她不符, 惹得他忽然欢喜极了似的一阵手舞足蹈。 “其实,我也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从记事时就没有妈妈。”她的声音很低但很 平静。“我上幼儿园前一直住在我外婆家,外公外婆还有小姨都很疼我,我爸爸的 性格很好,但他上班的单位很忙,幼儿园的时候我中午一直在学校吃饭,小学三年 级就住校,星期天节假日小姨就来接我,但从来不进我家,爸爸送我时,小姨从不 看他的脸,我知道是妈妈的原因,我那时很想知道妈妈去哪里了?很想有个妈妈, 每次问爸爸,他总说妈妈出远门了,问外公外婆也说是去外地了,问小姨她说是去 天堂了,慢慢地我就认定了妈妈是在天堂里,而天堂是人们死后去的地方。我爸爸 长的也好看,有很多的阿姨到我们家,我估计那时有想做我妈妈的人,可不知为什 么最后一个也没有做了我妈妈,其实那时说实话,我是想不管她们中的哪一个做了 我妈妈,我都是很高兴的,因为别的同学都有妈妈,我没有,尤其是女孩子慢慢大 了的时候,觉得妈妈更是珍贵了,爸爸和妈妈结婚照很小,我在很小的时候有一次 班里的同学说我没有妈妈时,我回家偷着剪下了妈妈的照片拿到学校去证明我是有 妈妈的,为这个爸爸居然打了我,呵呵。”事隔多年后她再次说起自己小时候的营 生居然还是那么津津有味而有些委屈,他一时里竟奇怪她还是那个拿着照片向同学 证明自己的小姑娘,好像他就是那个要她证明的那个人,而他曾经好像也有过这种 想法,可惜他没有她那么冲动而已!“其实我爸爸的人很好,他做人做事情工作都 好的很,对我更是好的厉害,物质方面他在一切他能负担的地方尽力地满足我,因 为没有母爱,精神里的父爱母爱他是加倍地给我,从小别的孩子都羡慕过各种各样 的假期,而我是很惧怕假期的,因为假期的时候,父亲想带我出去旅游说要增长我 的见识,外婆外公是想我,小姨是疼我也想要看到我,我分身乏术无力个个顾到, 只要有爸爸在的场面,却一定是很尴尬的气氛,外婆外公嘴巴里没有说出讨厌父亲 的话,可他们也是敷衍的客气里透着冷淡,而小姨干脆是很难看的脸色,我和爸爸 相依为命的日子久了,对于母亲有一种隔阂,总认为即使爸爸对妈妈做了什么不该 做的事情,那也是某种失误或是情非得己,因为我始终相信爸爸是个好人,也正是 由于这个原因,我也才不怎么想要知道妈妈之死的事情,来这里上学,喜欢这里的 海岛风景是一个因素,但也有这个原因在内。唉!” 这是你第四次的叹气了,我可数着呢!”乔一恒忽然这么地来一句,她也才倏 然而惊自己见他怎么就有一种叹息的感觉呢? “真是: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却是各有各的隐痛,隐痛自有春秋来疗伤, 妈妈这个话题我们算是一个共同点吧!再说点别的吧?”他看着有些落寞寡欢的她, 善解人意的有意要岔开这个话题。 “没什么的,说过也就完了,明年就毕业了,我早就想好了,回去,守在他们 身边,他们给我的爱不应该成为我的负担,如果真有什么难解的冤孽,我尽力化解 就是,他们都是我最爱的人,我希望他们的晚年都是愉快开心的,这样就足够了, 我的人生目标不高大,我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有爱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不管在 什么地方生活都好。” 乔一恒在心里摇头在反驳闻扬扬的话,不过,他脸上的表情稳稳地没有一丝地 透露出来。 “我说的很有问题吗?你怎么样?是继续深造还是——” “今年我就要报考研究生班,计划是先在各部委面向社会的生,我也知道永远 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有些事情越是期望高落空的机会就大,这方面我也不敢过于乐 观地估计自己,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你的语气里有宿命的味道” “你信命吗?”她又补一句。 “不知道该不该信,我只相信努力了不遗憾,成不成是另一回事了。” “哎,刚刚你说自己五年级发生的一件事情改变了你的生活环境,是什么事情 呢?” “现在看来也不算是个事情,只是那时就不一样了。”他有些自嘲的口吻。 “我爸爸不知为什么那一天喝酒多了,和人家打架,被打的人送了医院,好像还很 严重,最后学校领导的处理意见是我爸爸的这种行为影响不好,给了个处分,而爸 爸却要求去乡镇的学校,因此我就这样跟着他到了那里,就这么简单。只是从那以 后我也懂事了很多,你刚也说了,和父亲相依为命是一种很深沉很入骨的感情,我 很敬重爸爸,他和那次的事件绝对是个巧合,你没见过我的父亲,不知道他的人, 而我是最了解的,他生性寡淡无欲和人纷争,肯定有着充分的理由,我们由城市搬 往小镇生活我很高兴,没有因为生活环境的差异而责怪过爸爸,而他也是尽其所能 地培养我,周末我们总是一块儿出去,在周围的地方玩,画画等等,也跑过远一些 的地方,但都很少,总之我们是真正地相依为命,我想着自己能站立社会的日子里, 一定要让爸爸真正地入世生活,开心的露出笑脸,而这个就是我所有努力的动力。” “那赶紧去日光寺拜拜吧。” “心里早就拜了无数的神仙菩萨了,还用你提醒。不过,说真的,小学时学校 里买的小玩意里,同学们都疯了似的买各种各样的玩意,我独独就喜欢鹰,因而我 的小玩具箱里几乎全是鹰击长空雄鹰展翅鹰飞万里等等各种形态的鹰,为此不知明 着暗里拿了爸爸多少的零钱,惹得有些人当着我面说我是一个抱负远大将来有作为 的人,每听这话,我总有一种被贬的意思,在不知不觉中也就滋生了一种非要出人 头地的念头来了。”乔一恒说到这里看看时间,不无惆怅地站了起来。 “坐时间久了背疼,我们走吧。”他向她伸出了手。 “嗯。” 他们携手走了出来,站在峰巅,举目四望这依山傍海落日黄昏中的岛屿,感叹 造物的神奇与美妙。 “这里真的很美,美的炫目。”他在低低地叹息。 “日光岩俗称‘晃岩’位于鼓浪屿中部偏南的龙头山顶端,海拔92.68米, 为鼓浪屿最高峰。我们站的这个圆台,郑成功收复台湾时,曾在这里练兵,凭栏远 眺,厦门鼓浪屿风光尽收眼底,山中峰腰怪石嶙峋,在疏疏落落的树林中,“莲花 庵”“古避署洞”“龙头山遗址”“水操台”“郑成功纪念馆”等胜景,历代文人 石刻题咏也增添了古风异彩,厦门、大担、小担诸岛尽收眼底,再转看那个点,就 是台湾的金门,琴园通过缆车与日光岩相连,石洞、古城和历代摩崖石刻隐约可见, 这地方真的是古今韵味无穷啊!” “是的,这里奇石叠磊,洞壑天成,海浪拍岸,树木葱茏,繁花似锦,富有亚 热带浪漫气息,此景,谁看来不心潮澎湃,豪情激越!只是看景的人终须要回去的, 我只把它刻在心里就好。”乔一恒深深地看了闻扬扬一眼,他看到她的脖颈后面慢 慢地晕红了起来。 “你还能搬它回家吗!美景可不都是在记忆了么!”她在娇嗔他。 “走吧,还要赶船,还要吃饭,还要——还要去车站” 乔一恒去办退房,收拾背包等一切事情,闻扬扬只是在大厅里转悠着闲看,冷 清的大厅一侧的钢琴叮咚声,抑扬顿挫,只是她听不懂弹的什么,不过倒是喜欢这 个气氛。 两人匆匆走在厦门的大街上。背后的落日已是快要隐没了。 “你是霸王龙还是马门溪龙?” “你怎么这样问我?”他愕然地看着她。 “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呀?” 他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说:“我吃的不多,你就请吃黄则和的土笋冻和花生汤好 了。” 这次轮到她瞪圆了眼睛。 “嗬!来的日子有限,知道却不少啊!即使我有这个能力请你,而你也没有这 个时间来等啊!” “还当真,说着玩。随便吃点就好,捡你喜欢的我们去,我请客。” “客请主便了,好,我们就去思明北路程阿树的蚝仔煎吧。” “听你的。” 两人快活地直奔目的地而去。 目送着乔一恒的背影在人噪噪闹哄哄的人群里隐没了,闻扬扬这才缓缓地转身, 惶惶地有些做梦的感觉,摇摇头掐自己一下,知道确不是梦境,不由轻笑了起来。 这才带着五味杂陈的心和异样的感觉反身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