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葬礼一过,她大姨、大舅都先后离去;贞观觉得,以自己的心态,是无法再到 台北过日;台北是要那种极勇敢、极具勇气的人才能活的! 她要像小学校旁那些老农夫一样,今生世再不跨离故乡一步。 银蟾跟着她留下;那间房子,阿仲已帮她们退了租。贞观每日陪着母亲、大妗, 心总算是一日平静过一日。 过了七七,又是百日;琉璃子阿妗一趟来,一趟去的;贞观看着她,竟是感觉, 台北无任远! 伊这次临走,照常还问的贞观,再去如何;贞观答允伊重新来想这事,等送了 大舅和伊上车,她忽地惊想起前事来。 大妗是早说好要上山的,当初阿嬷死命留她;如今老人家一去,这屋内再无能 绊留她的人! 不管如何,我要送她一送-- 比起大妗来,多少人要变得微不足道了。她想起大风大雨,大信给她送印谱; 她不仅退还他,还骗他信撕了,还写个不相干男人的名字呕他--他不理她是应该的 啊! 想着撕信的事,贞观连忙翻出碎后又粘起的那些信来,她逐一看着,眼泪到底 难忍它流下来。 大信给过她这许多信,他跟她几乎无所不言起;能讲的讲,不能讲的也还是讲; 家中母亲、妹妹都不知的,他全说与她! 今晨起来,有一个鼻孔是塞住的-- 啊呵,是连这样小事都要说它一说。 --书逾三吋,就把它拿来当枕头-- 这话说与别人,人家大概要笑的,他却这样拿她当自己。 --最近蟋蟀很猖獗,目中无人的大声合唱,吵死人一了-- 啊,大信,相惜之情,知遇之恩,她是今日才知道,原来贞观负大信; 知己何义?她难直不知红楼梦里那两人;贾、黛是知己,知己是不会有怨言的。 当初,他要地静候消息,她不该沉不住气,他的盛怒其实是求全之毁,那也是对至 情亲者才能有,偏她什么迷了心窍,箭一样的退回他的物件……大信等于在最脆弱 时,再挨了她一刀……。 她想着,又找出了蚌形皮包里面的一堆屑纸;现在她已经了解了大信的不告而 别;见面了,他说什么呢?除非有承诺,而这样彼此心碎之时,他也乱心呢!谁会 有什么心情? 那纸装在里面不通风,这下闻着有些异昧,贞观遂取了小盆,将之摊于上,然 后置于通风、日光处,又是阴干又是晒。 而今尔后,她还要按着四季节令,翻它们出来晾着,象阿嬷从前爆晒她的绣花 肚兜一样-- 风一吹来,盆里的碎纸飞舞似小白蝶,贞观丢下手中物,追着去赶它们;未料 银蟾走入来: "咦,这是什么?"。 "--" 贞观没回她,用手扑着小纸片,银蟾跟着跑步向前,以手掠了几些,风卷过纸 面来,正的,反的,银蟾终于看清楚上头的字: "你这个人,你这个人,你会给他害死--" 贞观这一听,不发一言,上前抢了她手中的纸,自己装入皮包。 这皮包的机括玄妙,从来就没有男生会开,银城、银安,甚至阿仲…………他 们全扭不过它,奇怪的,大信一接过,轻略一摸,啪的一声,开了! 银蟾以为她生气,嚅嚅说是: "我知道,是我说错话--" 贞观不听则已,听了才是真恼: "你不知, 也就算了,你既知道,你还说的什么?世间人都可以那样说,独独 你不能!" "--" "你说我也吧!你不该说他--" "是我不好--" 银蟾低头时,就象阿嬷;贞观想起病中诸情景,她怎样喂着自己吃食一切-- "银蟾, 我自己也不好,心情太坏、说话过急……,都不要再说!我在想:我 是怎样,你应该都了解--" 十九 为了大妗,贞观这是二上关仔岭-- 第一次来是小学五年级;全班四十七个同学,由老师带队,大伙儿开了四、五 桌斋饭,分睡在男、女禅房,后来因男生人数超多,就住到大仙寺去,女生则歇在 碧云庵;十二岁是又要懂,偏又不很懂的年纪,碰了男生了,无论手肘、鞋尖、衣 襟、桌角,都得用嘴吹一吹,算是消毒过了才行;然而到了山上,却也是你帮我提 水壶,我为你削竹枝的,两相无猜忌-- 贞观已不能想象:自己十二岁时的模样--因此这一路上来,遇有进山拾柴的男、 女小孩,都忍不住问人家几岁;若有相仿佛的,便将自己比人家,再问她大妗像啊 不像。 家中诸女眷,除了阿嬷外,只有她大妗自始至终未曾烫过发,众人或有怂恿她 去的,她也只说:我都习惯了--她梳着极低的髻,紧小、略弯,象是根香蕉;她大 舅回来以后,连贞观也都感觉她的发型该换,旧有的样子太显老了,象二妗她们烫 短的,真可以年轻它几岁,然而她还是故我,别人也许真以为她习惯了,然而贞观 却是明白,大妗直留着这头头发,是要给阿嬷做髻用的;老人家梳髻得用假发,原 先的两个,逐个稀松、干少,大妗是留得它,随时要剪即可剪与婆婆用度-- 她大妗转过脸来,那个贞观熟悉的小髻倒遮过脸后去了。 "像啊!极像的,尤其那个穿红的;你忘记你也有那款式的一领红衫?" 她大妗这一提醒,贞观果然想起来,是有那么一件红衣,灯笼袖、荷叶边、胸 前缝三颗包布扣子,是她十岁那年,她二姨赶着除夕夜做出来,给她新年穿的。 为什么童年就是那样炽盛的心怀?三、五岁时过年,是不仅要穿新裳,还要从 竹筒里剔出二角来,自己去买一朵草质压做的红花;通常都是大红的,也有水红色, 再以发夹夹在头上……初一、初二、直到过了初十,四处再无过年气氛,只得将花 揪下来,寄在母亲或阿嬷的箱柜里,然而每每隔年向大人要时,那花不是不见即是 坏损、支离,只得掏着钱筒,再买新的-- 新年簪花这事,也和端午节的馨香一样,她直到十一、二岁,才不敢再戴,因 为男生或有路上看到了,隔天就到学校说,贞观一进教室,他们早在黑板绘个形象 笑人-- 十二岁时的大信,又是什么样子呢? 去冬在台北,贞观几趟跑龙山寺,每次经过老松国校,看到背肩袋,提水壶的 小男生,就要想到大信来,他该也曾是那般恂然有礼的小童生…… 为什么想来想去,都要想到他才罢休? 从关仔岭下车,走到这儿,三人停停、歇歇,也差不多廿分有了;碧云寺隐约 可辨,她大妗却已经落到身后去。-- 贞观回头望她们,见二人正走到弯坡路,银蟾大概口渴,就在路旁奉茶的水桶 边站住不动。她先倒的一杯捧与大妗,自己才又倒了一杯,临端到嘴边,忽的停住 了,远远问着贞观: "你要不要也来喝?" 贞观挥一下手,看她们喝茶,自己又想回刚才的事来: 小时候,银川他们养蚕,一到吐丝期,众姊妹、兄弟,都要挨挨、挤挤去看; 蚕们在吐尽了丝,做好了茧,即把自身愁困在内-- 如今想来,她自己不就是春桑叶上的一尾痴蚕?……地不老,情难绝,……她 今生只怕是好不起,不能好了!她不是不知道大信个性上的缺失:他常有一些事情 下不了决定,而且自小顺遂,以致他不能很完全的担当他自己,偏偏又是个固执成 性,少听人言-- 其实只要再给他们一年,她和他的这场架就吵不起来;她认得他时,大信才从 廖青儿的一场浩劫出来,他被伤得太厉害,以致他与她再怎么相印证,他总不敢立 即肯定;自己是否又投入了爱的火窑里再烧炙,因为他才从那里焦黑着出来! 就在他尚未澄清,过滤好自己时,事端发生了,他那弱质的一面,使得他如是 选择;事实上,他从未经历这样的事,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最正确-- 然而,情爱是这样的没有理由;与大信相反的是,贞观自小定笃、谨慎,她深 识大信得本性的光明,她认为她看的没错,而一切的行事常是这样的无有言悔;最 主要的是贞观认定:这天地之间,真正能留存下来的,也只有精神一物;她当然是 个尊崇自己性灵的人。…… 这一路上来,她心中都想着: 到了庙寺,就和大妗住下来吧!大妗也有她存于天地的精神;放纵、任性的人, 会以为自制、克己者是束缚,受绑的,殊不知当事者真正是心愿情甘,因为唯是这 样做法,于自己性情才近-- 银蟾呢? 当然要赶她回去;不经情劫、情关的人,即使住下来,又能明悟什么呢? 贞观就这样一路想着上山,碧云寺终于到了,她在等齐二人之后,再返头看下, 顿觉人间的苦难,尽在眼下,脚底-- 山上是清泉净土,山下是苦苦众生! 她大妗这是三上碧云寺;早先伊已二度前来,入寺的相关事情,都先与庙方言 妥。贞观跨过长槛,才入山门,随即有两个小尼姑近前引路,三人弯弯、拐拐,跟 着被安置在西间的禅房。 那房是极大的统铺床,似家中阿嬷的内房,不同的是这边无一物陈设,极明显 的离世、出家--大妗被领着去见住持;贞观二人缩脚坐到床中,又伸手推开窗户: "哇,这样好,银蟾,我也要住下不走了--" 银蟾跟着探头来看,原来这儿可瞭望得极远,那边是灶房,旁边是柴门,有尼 姑正在劈柴;另一边是后山,果园几十顷的……银蟾忽问她: "那边走来的那个,奇怪,尼姑怎么可以留头发?" "你看清楚,不行乱说--" 银蟾自说她的道: "若是这样,阿姆就可以不必削发了--" 正说着,一个小尼姑进来点蚊香,她笑着说起: "山上就是这样,蚊仔极多--" 银蟾见着人,想到问她: "师傅,寺里没有规定一定要落发吗?我们看见还有人--" 那小尼姑笑道: "落发由人意愿;已削的称呼师,尚留的称呼姑,是有这样分别!" 二人点了头,又问了澡间位置,遂取了衣物下石阶来;澡间外有个极大水池, 贞观等跟着取水桶盛水;银蟾与她合力提进里间,尼姑们递给她肥皂、毛巾,又指 着极小,只容一人身的小石室说: "就是这儿了;进去关好门即可!" 生活原来有这样的清修;小石室一共一、廿间,尼姑们出出、入入,贞观见她 们手上提携,才知得人生也不过是一桶水,一方巾-- 银蟾亦闪身入旁室,二人隔着小石壁洗身,只听得水泼着地,水声冲得哗啦响 -- "贞观--" "嗯--" "这水是山泉吧?" "怎么说呢?" "我灌了一口,好甜哪!" 浴毕,二人又借了小盆洗衣,才挟着那盆回房来晾;一进门,先不见了大妗的 衣物。 "会是怎样呢?" "大概是伊拿走!伊有自己的清修房间,这里是香客住的!" 二人正呆着,忽听得钟声响,点蚊香的尼姑又随着进来: "女施主,吃饭了;斋堂在观音殿后边旁门,你们从石阶下去,可以看到--" 贞观看一下表,才四点半;吃得这么早,半夜不又饿了! "师傅,我们大妗呢?" "伊还在住持那里, 衣服都拿到她的房内;你们用过斋饭,再到那一头第三个 门找伊,那儿有二弯石阶,平台上闻得到桂花;……不要闯错了门?" "那,师傅你呢?" "不!施主先吃,我们在后;这也是规矩--" 菜是四素一汤;方桌,长板凳;贞观挨着银蟾坐下,那碗那匙,都是粗质陶土, 然而到得今日,她才真正领略它的干净、壮阔-- 银蟾第二次去盛饭回来时,贞观问她: "小姐,你到底要吃几碗……" "三碗不多,五碗不少--你小声一些行吗?害得人家尽看我!" 吃过饭,才五点刚过;银蟾乃说: "吃得这么早,大概八点就得睡了,我们去哪里好呢?阿姆不知回房未?" 二人翻过大雄宝殿前的石阶,直取小径,再上偏旁的夹门,又拾另一级石阶上 去。 "怎么有这许多石阶呢?" "这儿本来就是深山之内!是尼姑们搬沙、运土,一石一阶,开出来的--" 平台上有个尼姑正在收瓮缸,贞观看明白是一些腌菜;二人问知道房间,走近 来看,却是落了锁。 "你说呢?!" "就在门口站一下呀!" 银蟾转一下身,怡然道: "这儿真可以闻见香花, 好象也有茉莉;咦!我们住的禅房就在那边呢,你挂 在窗口的那件黄衫都还看得见!" 贞观无回应;银蟾问她道: "你是怎样了?" 贞观举手指门边,说是: "你看它这副对联!" 那字体极其工整,正书道: 心朗性空寒潭月现 党修戒定妙相圆融 两人又站了一下,还是未见她大妗,银蟾还要再等,贞观却说: "回房去吧!也许大妗去找我们!" 二人折回这边,远远即发觉:房内无人;因为里面漆黑一片;银蟾忍不住道: "到底是阿姆丢掉,还是我们丢掉?" "大概事情未了;你以为出家、离世这般容易?"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好?" "到后山去!那边有许多大石头可坐!" 二人踏上小通径时,月亮已经露出来;贞观踩着碎步,一走一抬头,却听银蟾 问她: "怎样?真要把阿姆留在这里?家里的人其实要我们能再劝得伊回去" 贞观说: "家里十几张嘴都留伊不住了,我们又怎样说?再说,也是众人痴心,家中上、 下,谁不知道许了愿就要还的,明明知道,还要强留伊--" "也是舍不得伊的人啊!" "银蟾,你也觉得大妗委屈?!" "我……我不会说!" "其实, 银蟾,别人或许不知大妗,我们与伊吃同一口井水,不能不知,伊不 是看破,伊才是情痴!" "--" "卅年来, 她祈求大舅的人能得生还,她相信流落异地的丈夫,在战火、疾患 之时,一定也许过重返家门的愿,这是她知大舅;如今他的人回来了,愿,谁来还 呢?琉璃子阿妗于大舅有救命之恩,大妗只差没明讲:你是有妻室之人,岂有丢着 人家的?还是我替你去吧" 月光下,石头们一颗颗莹白、洁净,两人并排坐着说话,心中忽变得似明镜, 似铜台。 "银蟾,你看!!那是什么?" 银蟾近前两步,说是: "是大雄宝殿后门的一副对联;你要听吗?" "快!你快念来我听!" 正说着,猛地钟声又响;贞观忽地坐不住,向前自己来看: 大寺钟声警幻梦 仙山月色浸禅心 山中十余日。 贞观二人天天到后山摘花;山内有水流不懈,尼姑们取熟了的竹子,将它里面 的骨节打通,再锯好相等长度,做成许多圆竹筒,然后以铅线捆绑好,一管接一管 的,自源头处将水引回寺里后院的几只大水缸。 她们还去帮尼姑提水、浇菜;寺里前、后,也不知种有多少菜蔬;贞观有时手 拿葫瓢,心中绕绕、转转,又想着这样的一封信来: --十月四日种下一包芥蓝菜籽,昨天终于冒出芽来,小小怯黄的芽,显得很瘦 弱、娇嫩;隔壁人家的萝卜,绿挺、茁壮的呢!头两天,一直不发芽,急得要命, 原来是种子没用沙土覆盖, 暴露在外面;生命成长的条件是:1.黑暗2.水3.温 度4.爱, …………太光亮了,小生命受不了的,我对它们是乱爱一把,早晚各浇 一桶水,看到种下去的种子发了芽,心里很高兴。-- 晚上,她和银蟾就去前殿听晚课;诵经是梵文,二人当然听不知意,可是完后 有半个小时是教书、认字的;识字的尼姑教不识的勤念。 她们都拣的最末两个座位,真像是书塾里两个寄读生: "世间有百样苦,只没有贤人受的苦!" "生气的穷,怨人的苦!" "贤人不生气,生气是憨人!" "有理不争,有冤不报,有气不生!" "生怎样的性,受怎样的苦;要想不苦先化性,性圆、性光、性明灼!" 她大妗坐在最前座;五十多岁的妇人,那神情专注,一如童生-- 贞观想起:大殿正前,有佛灯如心,心生朵朵莲,那光和亮就是她大妗的做人; 伊是真留有余无尽的巧,还等造化;是连下辈子,也还是个漂亮人啊! 这半个月内,她大舅连着三上关仔岭,一次和银山来,一次是单独自己,最后 那次和琉璃子阿妗;她大妗接待二人在禅房,也不知三人说了什么,再出来时,贞 观看大舅和日本妗仔都红着眼眶,倒是伊仍然不改常态;最多情原是无情哪! 这一晚是山中最后一晚,这一课也是最后一课;时间一直往前走,贞观坐身长 凳上,只觉留恋益深;教字的师太念着字句,底下亦和声念起: "众生渡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 似油抹过铜台,贞观那心,倏地亮了起来。 岂止的身界、万物,岂止是世人、众生;是连地藏王菩萨,都这样的痴心不已! 夜课结束,二人回禅房歇息;秋深逐渐,山上更是凉意习习。 银蟾摊开被,坐在一旁象婴儿似的打着呵欠,看是贞观不动,问道: "你要坐更啊!" "我还不困--" "你是舍不得走?"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是要拉你走,不是也要拉你走!" 贞观笑道: "要走我自己不会?你又不是流氓婆--" 二人才躺身下来,却听门板响,银蟾去开,果然是她大妗: "大妗,你还未歇困啊?" "唔, 来看看;你们明早回去,就跟阿公和众人讲,大妗在这儿很好,叫他们 免挂念--" "我们会--" 伊的小髻未剪,贞观坐在床沿看她,只觉眼前坐的,并非佛门中人,伊仍是她 尘世里的母妗;伊有出世的旷达,有入世那种对人事的亲-- "大妗还有什么交代的?" "嗯;在家……也都说了--" "阿姆在这儿,自己要保重!" "我会--" 贞观送伊出来时,伊闪出身,即止住贞观不动: "外面凄冷, 你莫出来;还有,大妗有句话一直未说,你年纪也不小,有时也 得想想终身,不要痴心痴性的,遗你母亲忧愁--" "大妗,我知晓--" 伊走后,贞观躺身回床,只是无一语;银蟾于是问道: "你怎样?" "无啊!" 她关了灯,又悄静躺着,直听得银蟾的鼻息均匀,才又坐身起来;推窗见月, 这样冷凉的晚上,真的是大信说的--凉如水的夜里: 永夜抛人何处去, 绝来音,香阁掩, 眉敛,月将沉; 争忍不相寻, 怨孤衾, 换我心,为你心, 始知相忆深。 她到底还是落泪下来-- -------- 文学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