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涟漪(8) 仿佛水墨画一般,所见之处全是大块大块的黑色。只有一间屋子的门下流泻 出水银一样的光泽。那是吴维以的房间。她忽然很想见他,双脚不听使唤地朝那 间屋子走了过去。 惊讶的是,门是虚掩着的。透过窄窄的缝隙,简陋的房间一览无余。可以看 到他在台灯下伏案而睡,影子在地板上拖得很长,直到她的脚畔。 她觉得奇怪,伸手叩门,半晌没有反应。也许他是睡着了,这么想着,不由 得担心起来。看上去他只穿着秋衣秋裤,屋子没有暖气,而且他今天晚上被人灌 酒无数,这样下去非着凉不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推门走到他身边,才发现他枕在 自己的手臂上,眼睑低敛,眉梢微翘,面孔沉静如画,是真的睡着了。 她想着怎么才能把他弄到床上去,却忽然看到被他手肘压着的一沓信笺纸。 他一直有写信的习惯她是知道的,那时她很惊讶,他也只是说了句“我这人比较 跟不上时代。而且有些话,还是信里说比较好”,然后一笑置之。现在她面前的 这封信上只有短短几行: 晓晓,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这件事情从来都没有变过,我也说过,只要你 需要帮助,我总是站在你看得到的地方。只是…… 后面的没有了。字迹流畅漂亮,或许因为下笔的心境不一样,跟他在图纸和 设计方案上写的批注似乎不太一样。晓晓是谁?联系到台灯旁边翻开的手机,很 有可能是他本来已经睡下,在接到电话之后,临时决定起床写信。毕竟,今天是 除夕之夜,谁打电话来都不奇怪。 她轻轻叫他:“维以。” 没有反应。看来真的是累到了极致,睡得很沉,她想起以前钱大华无意中说 过,上一次连续加班三天之后,他睡到雷都打不醒的境地。她扶他上床,帮他把 鞋脱下来,小心地调整了他的睡眠姿势,拉过被子给他盖上,然后坐在床畔,慢 慢地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去。他手指冰冷,在她手心里微微发颤。 陆筠一直知道吴维以笑起来迷人,却不知道他沉睡的时候更加动人。她的目 光久久地停留在他的脸上。他是那种只要看了一眼就能触动到你心里的男人,这 跟他是否清醒没有关系。清醒也好,沉睡也好,都不要紧,只要是他,就够了。 说她好色也罢,说她把持不住也罢,说她鬼迷心窍也罢,总之,她觉得自己 忽然理解了王子要去亲吻睡美人时那种不能自已的留恋。她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 发,一寸一寸俯身下去,双唇在他冰冷的脸颊上轻轻一碰。 他的气息近在耳边,有着一点点酒气,平稳而绵长。触碰的那一瞬间,他的 身体明显颤动了一下。她像犯错的小孩般猛然站起来,连连倒退数步,在脸还没 来得及彻底烧红的时间里就已经逃离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发出“咯吱”一声 响动,在夜晚听起来,效果惊人。 现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后悔都没用了。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 理智呢,节制呢,都去哪里了?未见好德如好色者,说的就是我这种人。陆筠抓 着自己的头发,绝望地鄙视自己。也许他没醒,只是翻个身而已。哪里这么巧呢? 他好像没睁开眼睛,也许根本不知道是我呢。怀着这种侥幸的想法,她再次转过 头去——只看到,漆黑的夜空背景下,门下水银般的光芒,一瞬间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