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第二章(1) 第二章 天不亮,外面传来脚步走动的声音,仆佣们开始打扫卫生。 这里的一切都有着明显的等级标志,甚至包括衣服的样式和颜色,稍有不慎, 就是杀头的大罪。在纪府的时候,我曾经心血来潮悄悄把衣衫改成收腰的,被贴 身丫鬟看见了吓得立刻把它烧了。 这是她的权利。 虽然我是主人,但是她却有责任" 看着" 主人。一旦主人做出任何不适当的 举动,她有权在第一时间进行" 有效的" 劝导。这是府里的纪老爷,或者全社会 赋予她的权利和权力。 在这方面,我是奴,她是主。 面对小丫鬟的横眉怒目和眼泪横飞,我也只有乖乖待着。听她急切的解释, 我才知道,我心血来潮的举动会让她轻则挨揍,重则丢命,而且,纪大人也会因 为我一时的" 不检点" 被城中御史弹劾! 没想到这里的规矩这么多,好像我在的那个花轿,虽然很大很空,但是能让 人活动的空间几乎没有…… 这具身体的主人貌似阶级地位很高,但是谁也不知道将来她要面对的是什么。 起身梳洗,想了一下,这里没有老头老太太一类的,还是去拜见一下地位更 高的某女吧。 " 纪夫人请留步。" 走到门口被挡住了," 将军说我家小姐昨夜太辛苦,今 天要好好休息。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闲杂?我是——闲杂人等? 火药味骤然上升,问题是我心里竟然平静得很。不是那种不在乎的平静,是 经历太多了,类似麻木的平静。甚至不用多想,我就自然地作出了反应。 " 既然如此,妾身就不打扰夫人了。缀玉," 我叫来陪嫁丫头,把带来的礼 物奉上," 妈妈怎么称呼?" " 不敢当,老仆姓胡。" " 胡妈妈,这里是红锦的一番心意,请夫人笑纳。" 太师府财大气粗,自然不把这点小礼物放在心上,关键是礼物代表的人的态 度。可是我还不太愿意自动地跪下谦卑地去舔上官飞花的绣鞋,所以在献完礼后, 便乖乖地退回自己的厢房了。 " 哼!假正经!" 胡妈妈低声嘟囔,裹着心里一轮的火炮呼啸而来。我深深 地吸了一口气,想着:莫非今后要永远这般吗? 下午再见上官飞花是在花园里,杨不愁正听她弹琴。 是杨不愁派人叫我过去的。 " 见过杨大人,上官夫人。" 礼仪是学过的,用奶妈的话就是" 小姐真聪明 " !可惜时间短,除了礼仪,什么都不会。大家以为这是后遗症,反正能捡条命 交皇差保住全家就已经阿弥陀佛了,谁还理我会不会《汉宫秋》! " 姐姐真客气!" 上官飞花掩口轻笑,并不起身," 都是侍奉夫君的,何必 分那么清楚。您比我长几个月,不如我们以姐妹相称?" " 多谢飞花妹妹。" 她是太师的女儿,该有的礼数和尊敬一点儿也不能少。 官大一级压死人,女人的阶级高也能压死低阶级的。 上官只是吃吃地笑着,既没动身,也没回礼。 " 坐吧。" 杨不愁矜持地坐在一边,脊背习惯性地挺直。与新婚之夜相比, 此时看他仿佛生疏了许多。阳光下,杨不愁宛如白衣素服的神祇,那种居高临下 的关怀令人望而生畏。 我只看了一眼,便深深地低下了头。那是从小养成的骄傲,众星拱月中形成 的等级差别。每多体认一分,心里便多一分惶恐,战战两股,几欲逃走! 落座后,敬茶对饮。一口茶没有喝完,飞花浅笑盈盈:" 听说姐姐琴棋书画 无不精通,不如指教一下妹妹的琴艺?" 杨不愁神色轻松,微微点了一下头。可是据我所知,这次他被调回京城系明 升暗降,爵位固然提高了,可是军中的实权已经削掉不少。至于是谁的主意,我 却闹不清了。反正没有圣旨他是回不来的,但是太师也能让皇上下旨。当今圣上 名为亲政,其实还要受太后和太师的制约,这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 喝下嗓子眼的水,我也只能无奈地赔笑:" 妹妹不要见怪,夫君恕罪。只是 贱妾曾染大病,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 " 哦?" 飞花比杨不愁还感兴趣,看来这是第一波醋海攻击潮," 姐姐身子 一向大好,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抬眼先看看杨不愁,丹凤眼原本狭长,很难看清里面的神色。只是从他微微 侧过来的身子觉得,他似乎也很有兴趣。 人家有备而来,估计能圆的谎都想到了。我只能实话实说:" 病来如山倒, 它也没和我商量,所以实在没法拒绝。" " 咯咯咯" 姹紫嫣红的院子里响起飞花的娇笑,是真的开心!我羡慕地看着 她,如果我能忘得像白痴一样是不是也会这么开心呢? 手上一热,我的心突地动了一下。低头看去,杨不愁的手正覆在我的手上。 有意?还是无意?我拒绝作无谓的推测。 探究一个异性的心思是危险的开始。我奇怪自己怎么冒出这么一句话。难道 我很有经验吗?昨夜那么自然而然地抚摸自己达到高潮,仿佛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我——以前是什么样? 飞花的笑声戛然而止。 年纪轻轻的她还学不会掩饰,爱与恨的转变总是那么鲜明,杏仁儿一样的水 眸怨恨地看着杨不愁伸过来的手,气氛骤然紧张。我只好借着取茶点,轻轻地把 手撤出来。杨不愁没事儿人似的笑笑,是那种男性骄傲的笑容又带些——不屑? 然后轻轻转过身,拍拍飞花的后背柔声道:" 小心点儿,不要呛着。" 宠溺 的表情可以醉死人。 垂下眼帘,大脑自动清空,三秒钟后才恢复运转,那两人之间甜得呛人的暧 昧已经不见了。 " 不愁,你看纪姐姐真会开玩笑。快笑死我了!咯咯咯……" 又是一连声的 娇笑。 这回已经不那么真切。借着笑声,整个人倒进杨不愁的怀里,娇小的身子带 着挑逗微微起伏。我有些走神,似乎在哪里见过? 杨不愁低头亲了她一下,将她扶正,点着她的鼻子笑骂道:" 调皮!不可以 这样说你姐姐。" 谈笑间,名分已定。我忍不住要为这个男人击掌。 飞花要的很清楚,她要这个男人毫不保留地全部的宠爱;而我—— 在杨不愁看来,似乎是名分、是地位、是尊重。 我微一颔首,表示谢意。这种微妙的东西,说出来就是砸锅。上官飞花得意 地瞥了我一眼,我心中好笑,也只能垂目喝茶,不予理睬。 " 好吧。是我的不是了。不过,我就不明白了。说起来纪家在京城也算是显 赫人家。听家父说过,纪大人进士及第的时候还是家父的门生,那时与纪夫人也 是刚刚成亲。算算日子,青月姐姐不过比我大四五岁。我看红锦姐姐也不过与我 差两三岁的样子,怎么就一直没有听说啊?" 飞花啊飞花,你要的都给你了,何必苦苦相逼?大小姐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 也许她要的不仅仅是宠爱,就像我要的也不仅仅是尊重。 杨不愁,你的麻烦不小。 我低着头眼风斜斜地扫向杨不愁,他细长的丹凤眼低垂着,嘴角似抬非抬, 看不出喜怒。不过直觉告诉我,他在看我。赶紧收敛了目光,此时唯有沉默吧? 其实,纪家的人也没有交代清楚外面是怎么" 具体" 解释的,这里面当然包括流 言。 上官飞花娇懒地半倚在榻上继续用悠闲的语气聊着:" 夫君可知道,小的时 候我也曾和青月姐姐一起玩耍过,只是后来长大了才减少了来往,怎么没听她提 过您呢?" 青月就是纪家那个离家出走、闯荡江湖的" 侠女" 女儿,绰号" 湘妃" 。想 来容貌和武功都不差,也有侠义之风。 现在的上官飞花当真是步步紧逼,一点儿不让。我拿起手绢擦擦嘴,作出专 心聆听的样子,尽量让自己显得无辜。 " 唉,当初圣旨传下来的时候,家父也曾经提起青月姐姐四海为家,已经很 久没有消息了。当时,还颇为纪大人担心。" " 啊?担心什么?" 我愣愣地问了一句,随即醒悟似乎有些不妥。 " 哎,这不明摆着嘛。到时若不能奉旨成婚,就是抗旨啊!可是要杀头的! " 飞花满脸惊惧,似乎被杀头的是她。 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 呵呵,这里面的见识我就不如妹妹见多识广 了。不过,我记得圣旨里也没有说一定要青月姐姐出嫁啊。" " 可是——" 飞花微微前倾身子,神秘地低语," 那时候,满京城都不知道 有个红锦姐姐呢!" 我立刻斜看了一眼杨不愁,连他的身子都微微动了动,看来这个问题是很多 人都想知道的。 " 嗯!这个……" 我喝了口水,突然觉得想上厕所,慢慢说道," 妾身也知 道坊间多有流传,各种说法都有。不过,我想……如果妹妹真的对姐姐的身世感 兴趣,等三天后回门的时候不妨随姐姐同去。家父一定乐意解惑。" 盖上茶碗, " 嘎答" 一声脆响,好像剧终时的铃响," 啊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家父也 曾经教诲:谣言止于智者。妹妹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