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第九章(1) 第九章 睡了三天,才感觉好些。除了腿继续疼之外,其他的就像这初冬的太阳一样, 舒泰得不得了。 我这里形同软禁,除了一日三餐有专人送来,便是负责洒扫的仆人都不许出 去。到了门口,自有人接应,把东西运进运出。 喜颜她们小心翼翼,却处处显出委屈。我也无法解释,干脆由着她们去。这 地方虽小,却是我目前能找到的唯一容身之处了。那一夜,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 勇气。但是同时,却带给我不同的刺激,包括舌尖舔在他的喉头,略带甜腥的血 花落入口中时的感觉。 还有心底的那个声音…… 子难是谁? 这两天,我总是看着那把匕首发呆,上面的红宝石圆润而坚硬,刀锋闪亮, 发出森冷的寒气。轻轻地划过边缘,那种死亡的味道激得我兴奋不已。很多混乱 的画面在脑中交织在一起,仿佛有很多尸体向我扑来,我挥舞着刀子,却无法阻 挡僵硬的尸体如山一般地砸下来。然后,来了一个男人,身体是温热的,看不清 脸。只记得壮硕的身体,还有火热的器官在一片冰凉中温暖着我的身体。漫天飞 舞的竟是寒光闪闪的小刀,在他身上划出一刀刀鲜红的血痕。 " 红锦……" " 子难……" 我沉浸在恐怖的梦境中,拒绝去想外面的一切。 杨不愁,洛玉箫,上官飞花,纪青月…… 谁是子难? " 夫人,纪大小姐来了。" 喜颜轻声禀报。 哦?她怎么来了?还是杨不愁有什么事? " 听说妹妹身体不舒服,姐姐特地过来看看。" 纪青月坐在我面前。 舒暖的阳光下,她的头发泛出一点点乌金色,在鬓边编成两条细细的辫子, 一头乌发一丝不苟地垂在身后,用一条蓝白相间的绳子松松地束住。而我只是随 便绾了个发髻,眼角一瞥就能看见许多碎发,飞起的丝缕,在光影中随风跳动。 我伸手抓住一些,拿在手里把玩。这才回道:" 多谢姐姐。已经好多了!" 她看看我,眼里有同情有了然,惯于握剑的手稳稳端起茶碗,一只碧绿如水 的玉镯赫然映入眼帘。我记得,那是纪夫人一直带在身上的。 她是亲生的。 她喝茶的姿势很优雅,不愧是礼部尚书的女儿,即使行走江湖,也无法抹杀 天生的高贵和后天的教养。 不过,目前看来,我们两人都在等对方说话。我只好略尽地主之宜:" 姐姐 ……吃苹果吗?" 宝蓝色暗花蜀锦铺着的桌面上,放着一盘水果。上官飞花很照顾我,这两天 送来不少好东西,杨不愁保持缄默。府里形成一种奇怪的" 和谐" 氛围。 " 多谢妹妹。" 她客气地推辞。 我手里只有一把正在把玩的匕首,随手拿起来,弹开镚簧,转着圈地削起来。 沙沙沙的声音在我们之间断断续续地响着,我的技术不错,却下意识地故意弄断 苹果皮。 她看着我,削到一半的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了:" 你用这把匕首削苹果? " 啪!又断了。我索性挥了挥手里的玩意儿:" 好看吧?不过我不太会用。" 她道:" 和将军身上的那把——很像!" " 是吗?" 我漫不经心地回答。试图把她的话理解成,将军身上有很多把匕 首,我这把和某一把很像。那我就比较抱歉了,谁知道你说的哪把啊! 继续和苹果奋斗——沙、沙、沙!杀、杀、杀…… 推辞了一会儿,她接过我手里坑坑洼洼的苹果,笑着说:" 谢谢妹妹。不过, 将军那把匕首断不会用来削苹果。" 我拿了一串葡萄,一颗颗塞进嘴里,道:" 当然,我手里的撑死了也就是金 盆洗手解甲归田什么的。" 开个玩笑,沉滞的空气轻快一些。 纪青月吃了两口,放在手边的鎏金细瓷白玉盘里,说道:" 我这次来,一是 看看妹妹,二是——关于洛玉箫的。" 我的手顿了一下,又塞了一个葡萄,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以为这是默许,继续说:" 三天前,洛玉箫依约到了衙门投案自首,将军 亲自过问的案子——我也在。" 这是不是表明她什么都知道?我连脸红都不会了,吐出葡萄籽,撒进手边的 青盘。紫色旋纹灿锦织就的华服,留了个衣袖在桌边,和宝石蓝色相辉映。 " 他什么都承认了。包括……包括头天晚上来找妹妹。" 她看看我,我冲她 笑笑,递给她一串葡萄。她尴尬地躲开眼睛:" 不过当时没有外人,但是将军很 生气。后来我有事离开一会儿,再进去的时候,玉郎的骨头都被打断了。" 葡萄很甜,紫红色的汁液从我的指缝间流出来。缠缠绕绕落在身上,混着紫 色银色的丝线,消失不见。唯有白的没有颜色的指尖上,有紫色如凝固的血液, 冷冷地停在那里。 即使洛玉箫不说,别人也会告诉杨不愁。但是,若是洛玉箫亲自告诉杨不愁, 对我而言却是大不一样。我不想深究自己的情感,只是感叹男人之间的斗气,女 人不明白。 或者——他的潜意识里竟想拉我一起死? " 妹妹!" 纪青月指指自己的嘴唇。 我拿起帕子擦了一下,白色绢丝上一朵紫红的花:" 看我,这么贪吃。" " 唉,上官夫人对妹妹真好。" 纪青月感叹道," 这是皇上赏给杨将军的葡 萄。将军心疼夫人,便都送过去了。没想到夫人还给了妹妹这么多。" 杨不愁没 给我,所以纪青月是在提醒我,我和上官飞花是" 非此即彼" 的关系吗? 我笑道:" 奶娘说我的嘴边有颗贪吃痣,是个有吃福的人。" 嘴角的痣很淡, 我希望它可以带着话题走远些。 就算是,我也不希望从她那里得到提醒。也许是因为洛玉箫的关系,我对纪 青月的敌意比对上官飞花更深! 纪青月赔笑了一下,低头摩挲着桌面。我突然想起来,若是纪青月对洛玉箫 说,从此后你不许再和我有瓜葛,是不是就可以解开洛玉箫那个恼人的誓言? " 玉郎他……他本来是死罪。" 纪青月绞着桌布上的流苏," 不过大人念在 他投案自首的分上,免他一死,改为流放岭南。以前在江湖的时候,他也去过岭 南,对他倒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妹妹大可放心。" " 姐姐说笑了。妹妹守在这个大院子里,足不出户,与外界无干。不知道哪 里该放心了?请姐姐明示。" 她愣了一下,随即支支吾吾地说:" 嗯、嗯、是的、差不多吧!" 杨不愁至今没有放话娶她,上官飞花对我一天比一天好,她的心里也着急吧? " 还有一件事," 她说道," 明天玉郎就要离开京城了。他希望能见你一面。 " 我愣在那里。他希望见我?他不知道我们之间都结束了吗?还是—— 别人的算计? 我尽量保持脸部的平衡,对纪青月道:" 姐姐才是洛玉箫心心念念的人儿。 连我这个不入江湖的人都知道那个一生一世守护的誓言,所以,他想见的应该是 姐姐才对!" 推脱的话,却是事实,一字一字扎在心里,杀人不见血。 " 不不不!" 纪青月慌忙摆手," 不不不,我跟他没有关系,都是他一相情 愿的!我——" " 姐姐!" 我按住她的手,阻止道," 不如我再让喜颜端些水果来?" " 啊?红锦!" 纪青月看着我。我们互不相让地对视着,我不确定有没有看 到怨恨。她在后悔没有让玉郎杀了我吗? 我出了一身冷汗,幸亏我已经逃开。只是下一次,若是她让玉郎杀我,我又 该怎么办呢?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玉郎说,只有见到你才能认罪服法。" 临走纪青月强调道。 我淡淡地说:" 将军既然过问了,自然由将军决定。" 下午午睡过后,我正在翻看皇历。结婚的时候已是深秋,虽然是钦天监定的 黄道吉日,季节上却多了几分肃杀。所以我才注定这么多舛吗?在杨府来来回回 地一折腾,竟然快两个月了,眼瞅着已到小雪。洛玉箫说过,他的生日是冬至那 天,可惜那时我已不能为他祝贺。 正自感叹,杨不愁来了。 彼此都有些不自在。我又要削水果,却发现拿着" 他的" 匕首。 " 这是诸汗王的随身宝物,削铁如泥,却被你用来削苹果!哼!真是浪费。 " 他大概也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