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 欧阳中华在自己的房间里,独自整理着一些有用的东西,他想一个人搬出去住, 并且已经在外面租好了一套单居室的房子,这些事情都是在和父母商量之前办好的。 最近,欧阳中华一直在为筹备公司的事奔波忙碌着,常半夜三更才回到家中, 不经意间,总会吵醒熟睡的父母,这让欧阳中华很过意不去,他把搬出去住的想法 跟父母说了以后,母亲很不解,嘟哝说家这么大,有足够的空间做着彼此互不干扰 的事,还花那份冤枉钱、遭那份冤枉罪干什么。父亲欧阳建国是个明察秋毫又善解 人意的人,他认为儿子作出这样的选择,很大原因是基于妻子的,妻子在儿子面前, 不间断的催促他快些找女朋友快些结婚,这使得儿子对家微有了几分抵触情绪,为 了躲避叨唠,他才要搬出去的。 父亲了解儿子的想法,但还是很支持欧阳中华这样做,欧阳建国把一个人单独 生活看作是锻炼人的最好方式,他希望欧阳中华能在新的生活中学到更多的东西。 欧阳中华很感激父亲的体谅,他把这种体谅归纳为父子间默契的情感,这种情 感多半只是通过眼神传递的,他相信父亲能同样感受得到他的这份心境。 欧阳中华把几件常穿的衣服小心的折叠好,放进打开的皮箱内,然后站起身, 从墙上摘下了一把古铜色的吉它,这把吉它是欧阳中华过十六岁生日时,母亲买给 他的,他还记得生日的那个夜晚,他是抱着这把吉它入睡的。如今,这把吉它已不 知不觉的伴随他走过了七个年头。 欧阳中华爱抚着吉它,手指轻轻的拨动了两下弦,琴弦立刻发出轻柔而磁性的 声音。欧阳中华笑了,这是他熟悉的声音,当美妙的声音传入他耳中的时候,他变 得心平气和,欧阳中华喜欢这种感觉。 欧阳中华将吉它装入琴套中,然后放到了皮箱上面。 也许,该带上几本书。 尽管欧阳中华不喜欢读书,但不可否认,读书是一种比听音乐更容易打发时间 的消遣活动。 欧阳中华想到了床下的那口箱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欧阳中华差不多已经把这口箱子忘掉了,若不是今天,他很 难再去触及那些记忆深处的东西。 欧阳中华弯下腰,从床铺的下面拉出了一个正方形的小樟木箱子。这口箱子是 父亲的,当年欧阳建国下乡时,一个老农见他喜爱读书,但书多却没地方放,很是 可怜,就打了这口箱子送给他,在当年风雨如晦的年代,能得到别人这样的关爱, 感激之情是可想而知的。从此以后,欧阳建国一直珍藏着这口箱子。 如今,欧阳建国虽不再用这口箱子了,但却舍不得丢弃,就把它长久的放在了 床下。欧阳中华上小学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这口箱子,古董似的颜色很吸引他, 他像见了传家宝似的,非吵嚷着要父亲把这口箱子送给自己,没办法,欧阳建国只 得依着欧阳中华,但有一个条件,不能把它弄坏。 欧阳中华得到这口箱子后,并未将它派上多大的用场,只是把一些用过的书本 装到了里面,上了中学以后,书本越来越多,这口箱子已变得"拥挤不堪",欧阳中 华索性就把它往床铺底下一推,很长时间都没再去动它。 箱子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浮尘,欧阳中华找了张纸,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上面的 灰土。然后,才轻轻的掀起盖子。 当他打开箱子的时候,父亲当年所经受的苦难,仿佛又重现在了他的眼前。这 口箱子代表的是一段记忆,也是一段经历,这是欧阳中华这一代人永远也无法体会 到的。欧阳中华愿意把对父亲的崇敬,分一半给那个年代,他想,上山下乡、老三 届的那代知识青年是不平凡的,他真心的尊敬他们。 箱子内密密麻麻的都是些小学教科书和辅导书,纸页有些泛黄,欧阳中华记不 得这些书都是父母什么时候给自己买的了,但肯定是他们买的。想一想这些,欧阳 中华又觉得他这样厌倦读书,很对不起父母。父母是辛劳的,用自己的无知去浪费 他们的金钱,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错得到底有多深。 欧阳中华随手拿起一本《呼啸山庄》,他很奇怪箱子里怎么会有这样一本书呢! 在翻动两下后,欧阳中华确定自己从没有看过,便把这本书塞进了皮箱子里。欧阳 中华知道这是本好书,有机会的话,他想他会看的。 把书放下后,欧阳中华的心思,又再次回到了今天上午的那次会面。 王伯父的年际和父亲的年际差不多,也经历过文化大革命,也受过牵连,平反 后,被分到省工商银行工作,现在已是一家分银的行长。今天他找到欧阳中华,这 是欧阳中华意料之外的。 王伯父坐在欧阳中华的对面,笑容可掬,从坐下来的那一刻起,王伯父就从来 也没停止过对欧阳中华的观察。他是个圆圆胖胖的老人,大腹翩翩,笑的时候,双 眼迷着,使人觉得这是位很容易相处的老人。 欧阳中华听父亲说起过这个"王伯父",但却从没有见过,这使他对这次会面, 多少有些不安。 王伯父看着欧阳中华, 眼神中带着赞许的微笑,然后说:"你父亲跟你提起过 我吗?""提起过,我父亲说,你们没有在一起享过福,但却在一起吃过苦。""就没 提我们打架的事?"欧阳中华茫然的摇了摇头。 "我猜他也不会当着儿子说这些的, "王伯父顿了顿,又笑着继续,"我们在生 产队那会儿,吃的都是大锅饭,有一回,我和你父亲为了争一碗菜汤,大打出手。 呵!别看你父亲平时老实沉静,可一动起手来凶着哩!我的胳膊被他抓伤好几块, 哈……哈……不过,我也把你父亲的鼻子也打出了血,那一架真难忘啊!""那是什 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七二年吧!我也记不太清了,总之是有这回事的。"说完, 王伯父仰着头,大笑起来。 王伯父的情绪感染了欧阳中华,他很希望王伯父能再多提些当年的事情,欧阳 中华很感兴趣。 "不说了,不说了,这都是窘事。"王伯父摆着手,不肯再讲下去。 这时,服务员将两杯茶放到了餐桌了,欧阳中华将其中的一杯揣到了王伯父的 面前。 欧阳中华这细微的举动被王伯父看在了眼里,使他终于对眼前这年轻人做出了 总体的评价:沉稳、冷静、机智、又不乏魄力。 "你知道我今天找你来有什么事么?"欧阳中华笑着摇了摇头。 "听说,你要开家自己的电脑公司?"欧阳中华微愕,这令他十分震惊,他从没 想过有人会清楚自己事业方面的动向,也没想过有人会这样关心自己。 "是,不过只是设想阶段……""有困难么?"不等欧阳中华说完,王伯父就迫不 及待的问。 "没有什么,即使有些小困难,我想我也能应付的。"不管怎样,有人能对他说 出这样关怀的话语,这已让欧阳中华感激涕零了。 "年轻人,白手起家不容易,我是过来人,清楚得很。首先资金就是个问题。" 王伯父语气很温和,态度也很诚恳。 "现在启动资金是有点问题, 我正在想办法筹措。""需要多少?""五十万左右 吧! ……哦!不,王伯父,我想,您还是不要为我的事费心了。"欧阳中华突然明 白了王伯父话中的意思,他认为他和眼前这位老人的熟悉程度,还不足以接受他的 任何帮助。 "小伙子, 今天我找你来就是想帮你的。我是个行长,虽然是个芝麻点儿的小 官, 但天时地利不如人和嘛!""王伯父,是我父亲让您来帮我的?"欧阳中华试探 着问。 "你父亲? 哈……哈……哈,那个老顽固,他就算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去理 他的,我们都已经二十几年不说话了。"王伯父笑的时候,声如洪钟。 虽然王伯父在说着欧阳建国的坏话,但欧阳中华并不反感,他觉得眼前这老人 是很可亲的。 "你有个同学叫杨小言吧! ""是的。""杨小言的父亲杨利民,是我最好的老朋 友,是他叫我来的,他告诉我说,有一位年轻的未来企业界人士,急需我的帮助, 这不, 我就来了。"欧阳中华激动得不能自已,他想不到此时向自己伸出援助之手 的,会是杨小言!这太重要了,他曾去银行咨询过,以他的条件只能贷到十万元的 短期高息贷款,这杯水车薪的十几万元,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没有足够的注册 资金,就意味着公司无法正常运转经营。为筹集资金,欧阳中华已不知经历了多少 个不眠的夜晚。 "欧阳中华, 你是叫欧阳中华吧!""是的,王伯父。""欧阳中华呀!我可以给 你贷一笔款子,但这可不是因为我是你朋友父亲的朋友的原因,而是我觉得你是个 人才,你头脑灵活,正适合做生意,你又恰巧是学这个专业的,将来一定会有很好 的前途,我看了几十年的人了,不会看错的,明天你就来银行办一下相关的手续。" "王伯父……这……""放心吧!我这个行长可不会放高利贷哟!"王伯父开玩笑的说。 "那担保的问题……"盛情难却,欧阳中华也不好说出过分客套的话,何况,他 也正急需要这笔贷款。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就只等着开张营业就行了。祝你好运,小伙子!"王伯 父站起身,拍了拍欧阳中华的肩,意味深长的说。 …… 欧阳中华做梦也没有想到,"钱"的问题会这么轻松这么快速的解决。欧阳中华 已经兴奋得快要手舞足蹈起来了。 接下来,就是招募一些精通业务并富有专业学识的人才。欧阳中华原本打算只 经营硬件生意,但后来又考虑到市场需要,也想兼做软件设计开发。这仍将是一个 棘手的问题,对一家规模不大,刚刚起步的公司来说,一下子招聘一批高精尖的科 技人才,这是不现实的,好在欧阳中华想到冯明,并以诚意打动了冯明。 冯明是学校历史上唯一一名同时拿到计算机高级程序员和MCSE、MCDAB 、CNNP 三重认证的人,并在黑客远程IP址追踪、病毒与反病毒的课题上都有重大的研究成 果。 无疑,冯明的加盟,使欧阳中华的信心有了成百上千倍的增长。 在整理书本的时候,欧阳中华的嘴角第一次挂起会心的微笑,这微笑是属于他 的,是他一生中绝无仅有的一次,谁也没办法夺走。 梦已不远了,欧阳中华仿佛已看到了多年的夙愿,正一点点的向自己靠拢着, 这让他欣慰。无法形容的喜悦和激动,使他的手在整个下午都微微抖动着,这感觉 真好…… 二 欧阳中华从书箱中一本本的找着他认为没看过的书,结果,他差不多把樟木箱 中的书都挪移到了皮箱中,还是舍不得放下任何一本,很快,整个皮箱被书添满了, 在无奈之下,欧阳中华又一本本的往外捡。他曾认为书籍对他是不重要的,但现在, 他反倒希望自己对书籍饥渴的欲望能维持得久一些。 在翻动一本初中第二册的物理书中,从书页夹缝中掉出了一样东西,是一张相 片,相片轻轻的掉落到了地板上,欧阳中华弯腰拾起,似曾相识,但看第二眼的时 候,他对这张相片的记忆便深刻起来。 是高中时的毕业集体照,相片背面还有每位同学的亲手签名。 欧阳中华用手拂了拂略微模糊的相片,以便能更清楚看清每位同学的面孔。 铁头站在最后排中间挨着欧阳中华的位置,白白胖胖,傻呵呵的笑着。他常在 上课时打瞌睡, 一犯困就用头"当当"的点桌子,英语蔡老师说"你睡觉可以,但千 万别把桌子弄坏了,要不然你铁脑袋也赔不起",大家一阵哄堂,从此,他这"铁头" 的绰号也就叫开了。张雪莹一见铁头就埋怨说,你一个大男人,长得比女孩子还白, 真讨厌! 张亚亚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不容易让人忘记。她的服饰很有特点,大胆、另 类,都是那些学校认为"学生不宜"的。但张亚亚从来不在乎这些,该着穿,她还是 穿。学校教育了两回,不见起色,只能任其自由,女孩子嘛,学校也不好太深说什 么。但这并不是张亚亚最鲜明的特点,她让人最难忘的是那两条麻花大辫。张亚亚 不管穿什么样的衣服,她头上的那两条革命时代的麻花辫却从来没有变过。别人见 她这身打扮不解,问她,张亚亚就说她妈妈曾给她算过命,二十岁前必须得梳这种 辫子,要不然将来会找不到好男人的。她还说,她十九,就快解放了。二十一世纪 的人了,还信这个,这样的女孩子,想忘记她都难! …… 欧阳中华每看见一张脸,就会想起许许多多的关于这张脸的故事,每一个故事 都是那么的难以忘怀,每一段记忆都是那么的清晰,这让他再次沉浸在往昔幸福的 记忆中。这一切,都恍若昨日,高中的紧张生活,被镶进在脑海的同时,记忆却变 得更加深刻了。如今大学又毕业了,相册内又将要多出一张毕业集体照了,不知这 是否是一种全新的感受。欧阳中华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所经历的一切,年少 的青春,学生的生涯,无知的轻狂……就算是拄着拐杖,步履蹒跚,或是卧在病床 上痛苦呻吟的时候,咀嚼美好记忆过完余生,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欧阳中华轻抚着相片,就像轻抚着四年前的生活一样,幼稚又满是朝气的那一 张张笑脸,就是那些已各奔东西的同窗么? 欧阳中华感慨着! 随着目光的集聚,欧阳中华的神情忽地被另一张面容夺走了。看到她的脸时, 欧阳中华的脸开始痛苦的纽结到了一起。 她就坐在他的身前,他就站在她的身后,她离他是如此的近!他甚至可以嗅觉 得到她麝香般的体香,他甚至可以聆听到她微微的心跳声,她轻飘的发丝,吹拂到 他手臂毛孔上的轻轻酥痒的感觉…… 这是命运的注定,还是偶然的巧合? 欧阳中华不知道他是第几次离伊老师离得这么近,他只知道那一种漾心涤魄的 感觉,是一种用语言无法描述出来的真切体会,每一次,这感觉都是相同的。他愿 意这样默默的迎合这奇妙的心境,但又惧怕真的与她朝暮相处,他怕,怕极了,但 最后,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怕的是什么! 这就是欧阳中华。 一个欧阳中华自己都不了解的欧阳中华。 "咔"欧阳中华不自然的表情,被相机准确、神奇、永远的记录了下来。 …… 四年来,欧阳中华没看过这张相片,他把它放在一个最容易被忽视的角落里, 而不是相册中最显眼的位置,他怕看到它,他怕看到它时,心绞如痛的感觉。 暗恋伊老师的那段日子,似乎已经远离欧阳中华而去了,有吴梅,欧阳中华差 不多已忘了那些往事,因为很久都没再想起,他以为他真的忘记了这一切。现在, 欧阳中华突然起来了。 这张相片就像是一根火柴,一下子点燃了浮满汽油的记忆,他再也止不住自己 的思想。只在猛然间,她的影子便盈满了大脑,往事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失 去亲切的面孔,欧阳中华依然忘不了她,不管他在心中怎样咒骂鞭笞自己,他依然 忘不了她。 伊老师! 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她已经拿走了欧阳中华生命的一部分。他还是爱她的, 这来自心中的呼声,像一把盐浸渍着欧阳中华刚刚结疤的作口。 黑暗中,他的视线重新模糊了,欧阳中华索性闭上眼睛,但她的影子还是透过 眼睑映射到他的眼中,并一点点的向内心深处漫延而去…… 她仍在。 欧阳中华深深的叹息着,虽然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但他必须在两个女人 当中作出一个选择,而不是在与一个女人倾诉衷肠时,心中却在想着另外一个女人。 欧阳中华又被那段记忆抛到了一个荒凉的地方,他希望有一道迅疾的闪电击中 他,只要能让他与这见鬼的诀择分道扬镳,他愿意去死……但他没有去死,他必须 在生命没有结束前,去作出选择。 这是悲哀的! 欧阳中华想清醒的处理好他与吴梅、伊老师三个人的关系,但这很难,就像一 个囚徒想从布满铁丝电网的监狱高墙中逃脱一样,这只能作为安慰自己的痴想。 欧阳中华不知道他对这两个女人到底都持有怎样的情感,他爱她,他也同样爱 她,唯一不同的是,一个是虚虚幻幻的荡在记忆中,一个是真真切切的活在生活里。 三年来,欧阳中华与吴梅的爱情,已如混凝土般的牢固坚不可摧,但他从没有 对她谈及过他与伊老师的那一段感情,他甚至忽略了那段记忆的存在,他以为他把 那些都忘了,忘到了九霄云外,但他没有做到,他想她,他还是想她。 欧阳中华深深的自责着,他在心里一遍遍的问着自己,吴梅是那么的爱我,而 我却把我的爱情只分了一半给她,这公平么?这对她公平么? 每个人都有保留自己隐私的权力,欧阳中华想把那段记忆永远的尘封在宇宙里, 就像他这几年来故意装作忘记它一样…… 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这极端自私的想法。对他来说,这简直比犯罪更令人无 法容忍,他已经隐瞒了她那么久,一个爱他的女人,一个深爱着她的女人,有权知 道她所爱的人的过去。 如果他也真的爱她的话。 三天前,赵辉就已经在班会上通知了大家,说三天后将要在"宏发酒楼"吃一顿 美妙绝伦的大餐,大家聚一聚,也算是临别前吃的最后一顿团圆饭,或者说是最后 的晚餐。 前半句话让大家兴高采烈,但后半句话,却让大家空前高涨的情绪狠狠的跌落 了下去。 最后的晚餐! 赵辉在学生会任主席期间,曾为学校的艺术节拉得了十五万元的赞助款,那笔 钱一直没用完,还有三千多块存在账上。那笔钱是各项活动的经费,赵辉认为这钱 是他拉来的,他有权支配一部分,他要占用一些,以备这次最隆重的晚餐之用。 肥仔知道这事后,拦住了他。 肥仔对赵辉说,你一个党员挪用公款,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露了馅,在档 案上轻轻这么一笔,你的前途也就彻底完了。先进了四年,末了来个晚节不保,这 多亏呀! 赵辉没了主意,以后恐怕再也没有这样相聚的机会了,这顿饭是无论如何也省 不下的。 但这笔钱从哪来呢!赵辉不打算让大家"AA 制",钱的问题又像四年前一 样困扰着赵辉。 看见赵辉没精打彩,肥仔嘿嘿一笑,说,这事不用他大班长操心了,他早就作 好这方面的准备了,还说,他保准把这顿会餐弄得轰轰烈烈,要是办不好,他就提 头来见。 赵辉笑了,他第一次觉得肥仔胖得这么可爱! 肥仔的父亲是开酒楼的,近水楼台,要说吃饭,肥仔是最有发言权的。肥仔在 毕业答辩之前,就已经决定这最后的团圆饭由他来放血,准确的说,是由他老爸来 放血,老爸那么胖,不宰他宰谁呀! 赵辉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了肥仔,并定于三天后在"宏发酒楼"做最后的相聚。 下午三点钟,大家已经陆陆续续的集结在了"宏发酒楼"的大门口,肥仔一边笑 着跑里跑外招呼大家,一边还不忘抱怨说"宏发酒楼"这名太俗,给自己丢脸,早晚 得换一个芸芸。 肥仔的父亲也是个很胖的人,满面红光,但个子不太高,和儿子站在一起顶多 算是个袖珍型的,对每一位刚到的同学都笑脸相迎,热情得很。 别看肥仔在家被宠爱着,但他老爸也很注重对儿子能力的培养。当肥仔跟老爸 商量请全体同学吃饭的时候,肥仔的老爸连0.1 秒都没考虑,一拍大腿,就说了一 个"好"字,满是大侠般的豪爽。在他看来,这几千块的饭菜钱花得是忒值了,同学 四年,儿子若是连这点事都不懂得去办,那他将来还有什么资格接手自己的生意。 儿子这事儿办得对。 三楼原来都是用高级合成板隔着的小包厢,为了这次会餐,肥仔的老爸临时派 人拆成了散座,空空荡荡的一层楼,就这么三十几个穷学生,连生意都耽误了,大 家心中都有些过意不去。显然,肥仔的父亲为此也付出了不少心血费了不少的周折。 肥仔先清点了一下人数,当看见女生、冯明和黄成这样"危险"份子都出场到齐 后,不禁轻松一笑,但还是问了一句。 "大家都到了是吧?""到了。"大伙一呼百应,乱作一团。 "大家都别站着,怪累的,龙兄,带个头儿。"肥仔比划着叫大家落座,大有一 家之主的风范。 马如龙不管那个,先把了个椅子坐下,然后敲着筷子,哼哼咧咧的,也不知是 在唱歌,还是在念经。 肥仔朝站在远处的父亲打了个手势,又喊了声"OK",父亲也马上回敬了一个手 势,喊了声"OK",立刻下去吩咐厨房开始做菜。看着这对父子挤眉弄眼,大家都觉 得这对父子很有意思。 "肥仔,拿酒来。"马如龙一甩袖子,装得跟李白再世似的。 "要什么酒? ""啤的白的果的黄的绿的,只要是酒,通通拿来。今儿,非要喝 他妈的个痛快不可, 你要是敢不拿来,我就拿刀帮你减减肥。"还没喝呢,马如龙 就满嘴胡言,这也不到谁家了。 肥仔点头哈腰, 一脸谄相,"今天你们都是爷爷,怎么招都成,日后我全指望 着你们给我捧场呢!""宰我们吗?"王猛开玩笑的问。 "要是日后你们有谁常来这儿, 我就算有刀,也往自己身上捅,绝不会宰你们 半根汗毛。""你往身上捅?别逗了,你准是割肉减肥,要么就是想放血图个凉快。" 有人笑着说。 "大爷们, 你们就别拿我肥仔开涮了,"肥仔一脸苦相,然后一扳脸道:"你们 也不用叫嚣, 呆会儿,我非把你们都喝到桌子底下去不可。"这时,肥仔的父亲上 楼转了一圈,见大家都坐好位置了,说了句"大家都玩得开心点儿",又下楼吩咐服 务员马上上菜。 等了十分钟,还不见上菜,肥仔有点急了,出门正见父亲站在门口,肥仔嘴里 便咕哝着,"这厨师都生孩子是怎么的,这也忒慢了,大家的肚子可都饿着呢。"肥 仔的老爸拍了一下肥仔的脑袋, 笑骂了几句,然后对儿子说,先让同学唱会"卡拉 OK",好菜总要费些功夫的,一会就好。 大家见肥仔和父亲一闹起来,就像是亲哥俩儿似的,又好奇,又好笑。 "你老爸可真好。"有人由感而发。 "喜欢的话,就拷贝你一个!"肥仔一边调着卡拉OK机,一边胡侃了一句。 "我先要个原版的。"马如龙一不小心,把麦克风弄出了很刺耳的噪声,他咧了 一下嘴,赶紧关了。 "我数一百下, 要是再不上菜,我就把那些厨子通通的炒了,在我同学面前亮 我,真是活得腻歪了。"肥仔故作冷酷的看表。 "你说得算数么?""怎么不算,以后我就是这的大老板了,吐口吐沫都是个钉, 看见了吗,楼下的那些女服务员都将是我的手下。"肥仔眯着眼睛,很是得意。 "听你的才怪呢! "江奈儿、郭萍、高球、高蛋她们几个女生围坐在一起,"咯 咯"的笑作一团。 "好男不和女斗,好男不和女斗!"肥仔摇着头,又下楼去催菜了。 三 菜还没有上齐,大家就开始疯狂的抢吃起来,就连郭萍冯明那种平时不和大家 说几句话的老实人,都一起加入了战团。伴着劲爆的音乐,大家又吃又喝又笑又闹, 所有人的情绪都像火焰山中的火花一样,激情四溢的向外喷射着。 "不能光吃啊, 还得喝一杯。""为什么呀!""就为咱们班的四朵金花越长越漂 亮,也为她们将来都能找个有钱的好老公,来,干杯。 江奈儿红红的脸,"谁怕谁呀!干就干。"说着一仰而尽。 马如龙吐了一下舌头,"好厉害呀!巾国英雄,我服了。""喝呀!你还没喝呢! "江奈儿像个男孩子似的, 用筷子指着马如龙大叫。马如龙捏着鼻子,故意装出很 苦的样子,喝了下去。 "一点不像爷们儿,来欧阳,我敬你一杯。"江奈儿又盯上了欧阳中华,她的话 已经明显渐多了。欧阳中华笑笑,也是一饮而尽。 "来,肥仔,我敬你一杯,祝你越长越肥。"张旺的手抖动了一下,酒溅出了一 点, 肥仔看见了,大笑,"你完了,你完了,酒往溅,至少得罚你十杯。""十杯, 小意思,我喝。"张旺自斟自饮,十杯啤酒眨眼进了肚。 "来, 为咱们班这些哥们姐们聚在一起,干一杯。""不错,这就叫缘份,为缘 份干一杯。 ""也为大家今天高兴,干一杯。""还为肥仔大出血,干一杯。"肥仔绕 着桌子走了半圈, 眼睛已经有点发直了,"这……这是谁说的,大出血是女人生孩 子专用的词儿,能乱安么!""来,为肥仔生孩子,干一杯。"大家一阵爆笑。 "好,为了大伙,生孩子就生孩子,我豁出去了。"肥仔手中的酒杯又见了底。 大家斟酒,举杯,喝尽,又倒,又喝,又倒,又喝,又倒…… 喝了多少杯酒,喝了多少瓶酒,喝了多少箱酒,喝了多长时间的酒,这都已经 没人知晓了。菜没了,杯中的酒净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哭出 声来,紧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第四个人……最后所有的人都抱头痛哭起来。 "哭什么呀!大家高高兴兴的,哭什么呀!"肥仔本想让自己的笑声持续到最后 的,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也咧着嘴大哭起来。 "不就是毕业么,以后又不是见不着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掉眼泪干嘛!"肥 仔像是在说别人,又像是在说自己,越说哭得越厉害。 马如龙从瓶子底倒满了一杯酒,一抬头,"咕噜"一声喝下去,吧嗒吧嗒掉眼泪, 然后猛的抱住肥仔,嚎啕大哭。 "你他妈的别哭了。 "肥仔眼睛湿湿的,他想让马如龙别哭,但他哭得最凶," 你到了英国给我打电话,听见没有。"肥仔推着马如龙。 马如龙无声,呼呼的流泪。 "你听见没有……"肥仔突地伏在桌沿上,"呜呜"的啕哭着。 马如龙抓起酒瓶,一个劲的往嘴里猛灌…… 大学毕业,也就意味着从此告别学生生涯。四年的生活,虽只是短暂的一瞬, 但在这四年中所积累的深深情感,是时间永远也抹杀不了的,纯纯的情感和离别的 伤感,再次引发泪水的泛滥,他哭了,她哭了,他们都哭了。孩子时,他们可以肆 无忌惮的抹鼻子掉眼泪,当成人的理智和成熟战胜幼稚时,他们依旧落泪,泪为何 物?这已陌生的东西为什么是苦的,为什么是酸的! 几乎所有的人都醉了,不醉,他们绝不会轻易落泪,不醉,他们绝不会轻易将 心底挚烈的情感释放出来。 几乎所有的人都没醉,若醉,他们怎么会清晰的记得以前的每一抹记忆,若醉, 他们为什么不把自己投入酣睡之中,而要把自己弄得这么伤如刀绞。 哭声连泣,惊天动地,大家痛快淋漓的哭喊着。 哭吧! 最后一次。 在吃饭的过程当中,肥仔的父亲一直没上楼去,他不想打扰这群孩子的聚会。 当哭泣声此起彼伏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终于走上楼去想看个究竟。 看着一个个泪流满面东倒西歪的年轻孩子们, 肥仔的父亲不禁皱了皱眉头," 怎么连女孩子都喝成这样!"他喃喃自语着。 "老爸,你来了,我们高兴啊!喝,高兴啊!"肥仔抬起头,语无伦次了说着, 又一头栽下去。 "肥仔, 肥仔!"父亲推了推他,没推醒。在准备放弃的时候,肥仔抬起头"嘻 嘻"地笑,"高兴啊!爸,你不知道我们今天高兴哇!好啊……我们感情好啊!四年 呐……要分开了……你不知道……你不会知道的。""我什么不知道啊,我毕业的时 候, 你还在你妈腿肚子里转筋呢!"父亲无奈之余,也有些生气。他本来想让大家 高高兴兴的吃顿饭,没想到一个个的都醉成这副样子。 肥仔的父亲为此大伤脑筋。 "叔叔,等会儿我们送他们回学校,你能在门口帮叫几辆出租车么?"冯明和欧 阳中华双双站了起来。 肥仔的父亲一颗紧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因为他在这两人明澈的目光中看 出,他们仍是清醒的。 "大家都喝多了点儿,让您费心了,叔叔。"冯明说。 肥仔的父亲点一点头,笑道:"没关系,你们先歇会儿,叫到车我再喊你们。" 八辆出租车并排的停在了"宏发酒楼"的门口,在服务员的帮助下,大家一个个的被 扶上了出租车。在欧阳中华扶着赵辉上出租车的时候,赵辉突然"哇"的吐了一地, 嘴里还不住的大喊着"欧阳中华……我不服你……我比你强". 也许,所有第二天起 来头疼欲裂的人,都会自问,我昨晚是怎么了,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没有离别,就没有泪水,没有泪水,就永远不会知道爱恨的滋味。 不管怎样,他们都无怨无悔,他们哭过,他们笑过,为了大学,为了大学的生 活,这已足够。 永远的大学! 欧阳中华和吴梅面对面的坐在"老地方"靠窗子的位置上,柔和的音乐仍如往昔 般轻轻荡起。这是他们熟悉的场所,但这种感觉却突然间变得陌生了。 两人都沉浸在无法言明的沉默之中,这种沉默,是言语的渴望所无法抵御的, 他们都试图找到一个能激起对方谈话欲望的话题,但只说出一半,或是还未开口, 这想法就被沉默所击败了。 他们都有话要对对方说,他们都已决定要让对方知道自己心中所想的,但一时 间,这种压抑的气氛还没被驱逐掉,他们只能沉默着。 小燕子刚刚来过,现在又走了。她刚才兴高采烈的说,再过几天,她就要离开" 老地方"去电台当主持人了, 还说这是小耗子给她提的建议,这样,就可以让更多 的人,通过电波来分享她的快乐了。小燕子还说,她将要长大,并要开始一段充满 新奇刺激的生活了,她好高兴。 小燕子满面笑容的样子,还印在欧阳中华的脑海中,但这不足以化解这寂静的 局面。 欧阳中华用汤匙搅拌着早已冰冷的咖啡,目光无力的垂落到桌面上,他想对吴 梅谈及那段不愿见光的暗恋之情,可惜勇气的动力不够。 时光分分秒秒的逝去,面对着吴梅,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欧阳中华再也不忍 用冷漠去伤害她。 "有件事,一直以来我都在瞒着你,现在我想跟你说。"欧阳中华终于道。 "我在听。"她加速的心跳,已使她敏感的意识到,欧阳中华所要说的将是个沉 重的话题,吴梅害怕沉重的东西,但又想迫不及待的知道那一切,她必须知道。 "是我的过去,我从没有对你提起过这些。""那是因为我从来也没有问过。"欧 阳中华心中涌起的感动湮没了他的懦弱。因为爱,所以理解,她是爱他的,这比什 么都重要。 "但我现在必须说了, 我得坦白。""为什么要用' 坦白' 这个词呢!""因为我 隐瞒了你那么久,对于那一段过去,我觉得我没有错,但我没有让你及时的知道, 这是不可原谅的, 这和犯罪没有什么分别。"欧阳中华将投向吴梅的目光恐惧的收 了回来。 "别这么说,那对我并不重要。"吴梅突然放弃了想知道一切的欲望,她紧紧的 抓住欧阳中华的手,情绪显得有些激动。只要有他在身边,她什么都不想要了。 "不, 这很重要,我们相爱,相爱就得去了解对方,就算是隐私也不该遮遮掩 掩。""是的。"吴梅"呜呜"的哭了起来。 欧阳中华慌了,吴梅突如其来的眼泪,是他始料未及的。 欧阳中华从衣兜中掏出手绢,轻轻的擦拭她的眼泪。看到她眼角泪水的时候, 欧阳中华突然顿悟到,她已经知道了他对伊老师的那一段感情,也许是苏希告诉她 的,也许是从其他的什么途径知道的,总之,她一定是知道了。 吴梅没有问过,对此,欧阳中华的愧疚像雨后的杂草般滋长着。 "你早已经知道了,是么?""是的。"欧阳中华的态度和语调都平稳了许多,因 为他再也不用去找那些见鬼的能不伤害她的最好办法了。他已经伤了她,眼下重要 的是怎样去愈合她疼痛的伤口。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那虽然已是很久远的事情,但记忆依然清晰。"欧阳 中华说这话时,脸上痛苦无奈混杂而成的表情,令吴梅心碎。 "你忘不了她么?"吴梅尽量使自己不哭出声。 "我试过,几乎成功了,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欧阳中华将头埋进两只手掌中 间,拼命的揉搓着长发,以便使自己能尽快从那段记忆的折磨中摆脱出来。 吴梅紧紧的握着欧阳中华的手腕,她知道自己的话深深的刺痛了欧阳中华,为 此,她愿意向他道歉。 "知道么,以前我常弄混你们,每到那个时候,我真想杀了我自己。"欧阳中华 抬起头时,眼中也盈满了泪水。 吴梅颤抖着,她想走过去,把这个比自己小四岁的男人拥进怀中,用舌去舐干 他的眼中的泪。他眼中不该有泪,什么也击不倒他,但现在,他却为那段记忆流泪 了。 那仅仅是一段记忆吗? 对于吴梅来说,她愿意只把那曾经当作记忆,就像一场梦,梦醒了,她仍然还 活着,她眼前站着欧阳中华,她要用一切力量去将他留在身边,吴梅不敢想象在没 有欧阳中华的日子里,她的生活还将怎样继续。 "对不起,原谅我,我不该让你再伤心了。""不,吴梅,应该由我来说对不起, 你肯原谅我么?""我从没有怨过你,我不在乎,我们都是平凡的人,谁都难免会脆 弱一回,但我不在乎,我真不在乎你过去是什么样子的,只要你从现在爱我。""我 爱你,为了你,我愿做一切,与你相比,所有的事都是不重要的,但那些事……"" 让我们共同去努力,你行,你不是说过,当一个人付出他不敢想象的努力和毅力时, 他就会战胜一切的么。""我怕我做不到,你肯帮我么,我希望有你,有你在,我才 会有力量去抗争。"欧阳中华无助而急切的道。 曾经,欧阳中华在立交桥上这样安慰过吴梅,现在,吴梅又用两样的语言来安 慰欧阳中华。 "不,你做得到,相信我,你做得到,为了我,你一定行的。"吴梅边说边哭, 她摇撼着欧阳中华的肩膀。 不管那个高中老师,在欧阳中华的生命中曾扮演过什么样的角色,吴梅都已经 决定要用自己的爱,去撑起他生命新的支点。 她是多么爱他啊! 在一刹那,欧阳中华终于哭了。 他想吻她,吻遍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哪一个女人如此的倾 心于他了。他清醒的意识到,她的爱像汪洋一样深远宽阔,一个多么好的女人,为 了她,他应该放弃一切,也包括那一段苦涩的记忆和飘渺的感情。 坐在邻桌的一对男女看着他们,然后站起身,结账走了。也许是被他们的痴情 打动了,也许是怕打扰了这对泪水涟漪的恋人,也许是怕这忧郁的情绪会影响到他 们,总之,他们走了,他们选择了逃开。 在与吴梅目光碰撞的瞬间,一股神奇的力量,像电流一样击得欧阳中华浑身一 颤,他的勇气刹那间燃烧了起来。 为了吴梅,他所爱的人,他必须要穿越时空遂道,把自己从那段痛苦的记忆中 解救出来,完完全全的交给吴梅,哪怕他再次被痛苦刺得伤痕累累! "给我一段时间,好么?""求求你,别让我等得太久,我爱你。"吴梅说。 四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杨小言的心情甚至比这阳光更灿烂。也许用"灿烂" 来形容杨小言的心情并不合适,但他的确是处在一种前所未有的美好心情当中。最 近,接二连三发生的好事,把他彻底的抛向了快乐的云端,这是他自上大学四年以 来,最为开心的一天。 昨晚,王伯父打了电话来,说已经帮欧阳中华办好了贷款的事,欧阳中华可以 随时到银行去把钱提出来。 接下来,杨小言又得到了通知,说他已经被北京大学的研究生部正式录取为研 究生了,并告知,一个礼拜后,到校报到。杨小言原本以为到北京后,自己会形单 影只了,没想到,又有另一个人与他异乡做伴! 江奈儿! 与杨小言一齐考上研究生的还有江奈儿,同一所学校,也是北京大学。高中, 大学,研究生……杨小言竟然一直和江奈儿是校友,除了老天爷的故意安排,还能 有什么更好的解释么! 这一个晚上,杨小言一直激动着,他想好好嚼咀一下幸福的味道,但他很快就 意识到,眼下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幸福还在后头,他以后有的是时间感受幸福。他 想让欧阳中华也尽快知道这两个消息,并期盼着欧阳中华知道后,不至于兴奋过度 才好。 早晨起来后,杨小言往412 寝室打电话,肥仔说已经两天没见欧阳中华的影了, 杨小言又往欧阳中华家里打电话,欧阳中华的母亲说欧阳中华搬出去后,还没来得 及留下电话号码,问杨小言有什么事吗。杨小言说没事,又说了几句问候的话,便 匆匆挂断了电话。 杨小言有些担心,学校和家里都没有人,他还能去哪呢!欧阳中华不是个喜欢 四处闲逛游荡的人,这杨小言知道。 杨小言想了一会儿,他觉得欧阳中华最有可能和吴梅在一起。欧阳中华和吴梅 的感情发展得极为顺利,可以说,杨小言是"看着"他们的爱情长大的,他很宽慰, 欧阳中华终于和吴梅走到了一起,这是杨小言一直所期望的。如果此刻欧阳中华真 和吴梅在一起的话,杨小言并不想去打扰他们。 这时,杨小言又想到了另一个地方。 ——红星健身中心! 杨小言和欧阳中华都是红星健身中心的注册会员,高中时,为缓解紧张学习带 来的疲劳,两人办了证,星期日去那里锻炼一下。红星健身中心是个不小的健身场 所,环境不错,场地和设施都是一流的,内设有游泳馆和休闲室,还有专业的教练 员在旁边指导。杨小言常对欧阳中华说,要是他们俩将来都考不上大学,又找不着 工作的时候,也开一家这样的健身中心。 上了大学以后,由于某些原因,杨小言去红星健身中心的时候越来越少,他估 计欧阳中华也不会常去。今天,不管欧阳中华在不在红星健身中心,杨小言都想去 那里看看,算是临别前眷恋的最后一面吧! 杨小言推开红星健身中心玻璃大门时,欧阳中华正奋力的用左直拳击打着悬在 半空中的砂袋。 "咳,欧阳,你真在这儿呢!让我好找。"欧阳中华回头看了杨小言一眼,然后 转过身继续猛烈的出拳。 "今天怎么想来这儿了,"杨小言找了张长椅坐下,"好久没来了吧!""没多久。 "欧阳中华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全副精力仍集中在砂袋上,拳头雨点般击中砂袋, 砂袋像个将熟的苹果一样,无力的摇晃着。 "干嘛这么用力!""不为什么。"杨小言发觉欧阳中华情绪不大对,他想知道原 因。 "你一定有事瞒着我是不是?"杨小言站起身,走到欧阳中华身边,想让他停下 来一会儿,"嘿,别打了,咱们坐下聊聊。"欧阳中华猛的抽身,一记摆拳直朝杨小 言面部挥了过去,杨小言本能的一缩身,虽然险险躲过,但人也跄踉倒地。 欧阳中华的直拳、摆拳、刺拳均具有极大的攻击性和杀伤力,虽戴着拳套,但 这一拳若是击中杨小言的脸部,杨小言很可能将在医院渡过三到五个月的漫长时光。 欧阳中华挥出这一拳后,也是倏的一惊,这完全是无意识的一拳,欧阳中华并 不想出手,但他控制不了自己。有时,这就像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可恶力量左右着他 一样,欧阳中华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你还说你没事! "杨小言愤怒的站起身,"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说没事。"欧阳中华也吼叫着,拳头又疯狂的击向砂袋。 作为朋友,杨小言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欧阳中华这样无度的发泄,他要帮他,无 论发生什么事,杨小言都愿替欧阳中华去分担,他必须让欧阳中华知道这一点。 "你听着,欧阳中华,"杨小言扳住欧阳中华的肩膀,怒目而视,"我是你朋友, 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休想瞒我什么……好,如果你认为你已经学会骗人的话,你就 把话憋心里, 反正受罪的不是我。"杨小言忽然从愤怒变得平静,他走回长椅旁, 悠闲的荡起腿。 汗水顺着欧阳中华的古铜色的肌肤向下滴落着,欧阳中华赤裸的上身在日光灯 的照耀下,显得健壮而伟岸,但就在他健壮的肌肉内,好像正有一种颓丧的懦弱的 东西在流动着。欧阳中华一向是冷静的人,在处理问题上,他很懂得如何去把握分 寸,杨小言认为,没有任何事情能让欧阳中华以如此的消耗体力的方法来麻痹自己, 除了一件事外! ——感情! "是不是因为伊老师?"杨小言突然道。 欧阳中华的身子晃了晃,好像有一把千钧铁锺击中了他的背部,凭他有再结实 的躯体,也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冲击。 杨小言所问的正是欧阳中华拼命想去掩盖的,他所有的伪装一下子被撕去了, 他觉得,他已经完全而赤裸的展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欧阳中华不由得恼羞成怒,他想冲过去,把杨小言抛向空中,再拗为两段,让 他为他的自作聪明而付出代价。但这种愤怒只在刹那间便崩溃了。杨小言是他最好 的朋友,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他在对杨小言遮遮掩掩的同时,又希望能有一个像 杨小言这样的知已聆听自己的心声。无论杨小言作为何种身份,他对人生的审视都 是具有全面性和权威性的,甚至连当初萌生对伊老师的暗恋时,都没能逃过杨小言 的眼睛。 基于此种观念,欧阳中华决定放弃隐瞒。 杨小言看着欧阳中华定格在某一片断内,像失去记忆一样呆站在那儿,知道自 己这一句问到了欧阳中华致命的地方。 "该死!"欧阳中华忿忿的咒骂着,猛的一拳将砂袋击飞,又被荡回来的砂袋击 个正着,欧阳中华后退两步,才站稳脚跟。 "你活在两个女人中间,真累!"杨小言想用嘲笑激怒欧阳中华,但这方法并未 奏效。欧阳中华将拳套摘下,无力的扔到场地边的红毡毯上,然后人也虚脱般的倒 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欧阳中华从没有感到这样累过, 每一个毛孔都透着酥软,甚至连大骂一声"操 你妈"的力量都不复存在了。 "你觉得你痛苦是么? 活该,是你自找的。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吴梅, 多好的一个女人,你爱她,却偏偏喜欢拿伊老师来折磨自己玩,这很有趣么!也罢, 你喜欢这样,别人管不着,可你想过吴梅吗!你让吴梅也在陪着你一块受煎熬,你 到底想怎么样?你醒醒吧!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上高中的时候,伊老师的儿子 都已经快上中学了,她差不多比你大出二十岁,你就不能现实点儿!我喜欢友阪理 惠,喜欢宫内知美,我也和你一样喜欢伊老师,但这能说明什么,这也是爱么?狗 屁,这不是爱,这只是一种对完美的极度崇拜,跟爱连边都沾不上。这几年你为什 么一直不敢回五中去看看伊老师!你不敢说,那就由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你怕见到 伊老师时,她留给你的完美印象遭到破坏,你怕你心中的圣洁的女神被现实丑化了, 所以你在逃避……"针针见血,杨小言一口气说了许多。他希望自己说完这通话后, 欧阳中华会站起来给自己几拳,或是冲着自己嘶吼几声,哪怕用手指着外面叫他滚 出去,他也在所不惜。可惜他所期待的这些都没有出现。 欧阳中华躺在地板上,空洞的目光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罩,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 意识。 "只有你自己明白吴梅对你的重要性, 你是离不开吴梅的。我不了解吴梅的为 人,但我看得出,她爱你爱得疯狂爱得执着。现在你爱吴梅爱得痛苦,但你若是和 吴梅分离,你将会品尝到更甚于十倍一百倍的痛苦,你信着我这句话,没吴梅,你 会后悔一辈子。 "杨小言像一架失控的机器一样不停的说着,但欧阳中华仍旧无动 于衷,杨小言快被欧阳中华给逼疯了。 "你就不能说句吗?欧阳中华。"杨小言坐立不宁,开始焦灼的来回踱起步子。 "伊老师毕竟与你有着遥远的距离, 对于你来说,那一段感情都是不现实的, 你的这份苦恋不会有任何结果……"杨小言的期待又落空了, 他发现欧阳中华好像 并没有在听他说什么。杨小言一筹莫展,面对朋友的义务,心里十分苦恼,他想将 欧阳中华从痛苦中拯救出来,但这异常艰难。 "你不打算对我说什么?"杨小言有些泄气。 欧阳中华摇了摇头。 "真要命! "杨小言懊恼的狠踢了长椅一脚,"你到底是怎么了,我真怀疑你还 是不是从前的那个欧阳中华,以前我的话你多少总会听点的,可……""小言,谢谢 你,但你帮不了我。"欧阳中华突然说话了。 "我是帮不了你, 你陷得太深了,有时太痴情真是件要命的事,不过我很想让 你知道,你和吴梅你们相爱着,是真正的爱情。你爱吴梅,并不是因为她和伊老师 相像,更不是把她当成了伊老师的替身才爱上她的,你爱的是吴梅这个人,一个与 伊老师完全分隔开来的人, 这你清楚。""一切都结束了,可我不知道怎么结束。" 欧阳中华无助的说。 看着抱膝而坐的欧阳中华,杨小言的心又软了。 "你知道的, 只是不愿承认,你心中的天平已经向吴梅的一方倾向了,你不是 忘不了伊老师,而是不愿去忘,你觉得那是对你几年来默默感情的亵渎,这是个不 可饶恕的错误,我必须帮你更正。""我该怎么做?""你现在缺的不是勇气,只是时 间,你可以找机会去看看伊老师,如果见到伊老师后,你仍觉得你爱她比爱吴梅多 的话,我无话可说。""也许你说得对。""你得赶快恢复状态,要不然吴梅看见你这 样会伤心的,人的一生中找到一次真爱不容易,好好把握吧!"欧阳中华阖起双眼, 内心中正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欲望在抗争着,这不是生离死别,但抉择同样让人头痛 欲裂。 "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 那笔贷款已经下来,只要租个写字楼,随时可以开张 营业了。还有,我要江奈儿一块去北京读研究生,你的开业庆典我们可能没法参加 了, 抱歉。"对于杨小言的开导,欧阳中华没有说"谢谢",对于杨小言的升学,欧 阳中华没有说"祝贺",对于杨小言的歉意,欧阳中华没有说"没关系",这所有的客 套冗繁的词汇在朋友之间都是多余的。 "什么时候走?"欧阳中华在杨小言临走时,只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下个礼拜。"临走时,杨小言终于笑了。 五 一年后…… …… 时间在人们很少去关注的情况下,依然我行我素的完成着它独特的进程,这与 人类生命息息相关的事物,被淡忘在记忆的深处,人类在做出此种幼稚无知的事时, 显得异常可笑。在平凡的日子里,人们渐渐变得麻木。但对于欧阳中华来说是不同 的,他的每一天都是重要的,他甚至为每一秒钟打拼着。 "华明电脑科技开发有限公司"在欧阳中华毕业后的一年多时间里,红红火火, 业绩蒸蒸日上,前景被许多人看好,在公司开业到第三个月的时候,便成功的接手 一笔集成中央处理器的生意,并取得了"飞利浦"、"美格"两显示器的省内独家总代 理权,还清了五十万元的贷款不说,还不大不小的赚了一笔。 冯明任公司技术开发部的经理,在他"猎鹰三号"远程黑客追踪软件申请到专利 的时候,他和小铃结了婚,不但成了丈夫,五个月后,他又将要初尝到做父亲的滋 味。他正在筹划买一所大一点儿的房子,他要让奶奶和未出世的孩子都住在同一个 温暖的家里,让这个家中永远充满四世同堂的欢乐。 冯明给远在塔里木盆地的父母写信时,将心中所有的激动都用文字表达了出来, 父母的回信很简捷,但字里行间却溢满了对儿子的无限爱意和骄傲,冯明毕竟是杰 出的,他们知道有一天儿子会带给他们这种感受。 看着早来晚归但却无比幸福的冯明,欧阳中华心中说不出的宽慰,命运永远是 公平的,冯明应该得到这一切。 一段时间后,公司的运转开始步入正轨,欧阳中华在处理完一些重要的事后, 便把公司交托给了冯明,一个人背上简单的行囊去了内蒙古。 那是一个难忘的初秋,那是一个难忘的地方。他不是在逃避什么,这一点欧阳 中华清楚。对吴梅的感情应该得到一个真正的洗礼,他需要新的环境给予他新的刺 激和力量。当欧阳中华站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或是躺在柔软缠绵的碧绿芳草上 仰望尉蓝天空的时候,他的心是安静宁和的。天上飘动着洁白的云朵,草地上奔腾 着欢快的羊群……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他的心被莫名的东西丝丝触动着,欧阳中 华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清凉的空气,这里不属于他,但欧阳中华却在这不属于他 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自己。 重新回到大都市后,欧阳中华的心一直被腾然升起的急切渴望占据着,他要见 吴梅。在离开她的那段日子里,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爱她,他要敞开心扉的找她 谈谈,他要告诉她他爱她,无比的爱她,这股思念像熔岩一样搅动着欧阳中华的心, 他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这难以承受的燥动。 欧阳中华已经决定,回到家以后,马上给吴梅打电话,他要见她,一刻也不能 等了,欧阳中华为着这个决定而激动不已。 当欧阳中华用钥匙打开房门,扑面而来的旷凉气氛想攻击他时,欧阳中华只是 笑笑,这个租来的小屋是他的一片记忆,但不是避风的港弯,不久,他将要拥有一 个真正意义的家了,是他和吴梅的。 欧阳中华从录音电话中得到了四个消息。 第一个是关于杨小言的,杨小言说他在北京过得挺好,不用他担心,还说他有 一个惊人的消息,欧阳中华听了一定会吓一跳的,他和江奈儿要订婚了,年后,也 许是年前,总之,他们已经决定了,不是一时的头脑发昏,他们都是想了很久才决 定的。 欧阳中华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确是吓了一跳,这是意外与震惊结合的产物,他觉 得生活有时真像一本永远也无法读懂的书,为找寻心爱的人,踏遍万水千山,结果 一回头时却发现自己所要寻觅的那个人正牵着自己的衣角,这让人涕笑皆非,但结 局毕竟是好的。欧阳中华为杨小言和江奈儿两个人的结合而高兴不已,并深深的祝 福他们。 第二个是关于马如龙的,马如龙在电话里说"嗨,师傅,我回来了,想我了吗, 我可是想死你了,我现在有老多的话想跟你说了,找时间我们得好好聊聊,哈…… 哈……我知道你是个大忙人了,所以我得先跟你预约,给我打电话,你知道我的电 话号码对吧! 不行了,我太激动了,见面再聊吧!"马如龙给了欧阳中华一个极大 的惊喜,他没有说什么时候回国,但他突然回来了,这让欧阳中华欣喜若狂。欧阳 中华站起身,他还不习惯接受这么多接二连三的异样喜悦,他得让自己有更多的时 间缓解一下,狂跳的心律。 第三个是关于公司的,公司秘书艾妮打来电话,提醒欧阳中华明天下午有个财 务会议,要他别忘记参加,并为今天没能去车站接欧阳中华而表示道歉,最后祝欧 阳中华晚安。 艾妮是个很特别的女人,五官端正,但不妩媚,总是穿着一套笔挺的职业套装, 欧阳中华在聘用她的时候,就开始注意到了这个女人了。她的微笑亲切客气,不卑 不亢,让人感到信赖舒服,相信她的微笑是发自真诚的内心。有时,欧阳中华感到 奇怪,艾妮的微笑为什么能总是那么温暖呢!她的微笑丝毫不会为彼此的熟悉而变 得随便亲密,和她在一起,欧阳中华感到轻松自然,把握分寸是一种魅力,上帝将 这令人垂涎的魅力赋予了这个女人。 艾妮总会不失时宜的将一杯茶或是一杯热咖啡送到客户的面前,然后轻轻点头 向客人微笑着,再悄悄退出去。几乎所有的客户都会在目送她离去后当着欧阳中华 的面,大大的夸奖一番这个能干的女秘书。欧阳中华曾问过自己,是不是已经爱上 这个女人了,但很快,欧阳中华就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他不会爱上艾妮,除了吴梅, 他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了,欧阳中华的心和他所有的爱都已经彻彻底底属于吴 梅,别人无法分享。 第四个消息是关于母亲的,欧阳中华的母亲打电话来,说明天就是中秋节了, 让欧阳中华回家吃顿团圆饭。 欧阳中华记得他曾对母亲说过,他要去内蒙古,他不知道母亲在他回到家前, 打来这个电话是偶然还是某种心灵感应。欧阳中华固执的从家中搬了出来,事后他 觉得他这自私的做法伤害到了母亲,没有什么能比儿子留在身边更令老人高兴的了, 欧阳中华真心希望自己这次回家能将这以前的酸涩一扫而光,并把母亲脸上的笑容 维持得久远一些。 欧阳中华决定,明天上午见马如龙,下午开会,晚上回家过个团圆节。 欧阳中华和马如龙在"老地方"咖啡屋见面,这个在欧阳中华一生中扮演着重要 角色的地方,生意依然不错,三三两两的年轻男女躲在暗角处嘤咛耳语着,并没有 因为小燕子的离开而显得黯然多少。马如龙有些失望,和欧阳中华寒暄几句后,就 开始埋怨欧阳中华为什么没把小燕子去电台工作的事告诉他,害得他白欢喜一场, 欧阳中华只是笑着,马如龙没变,还是一副好色的模样。 马如龙神侃的兴致渐渐高涨起来,他坐在欧阳中华的对面嘴一直没停歇过,出 国一年,马如龙爱说爱聊的老毛病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欧阳中华边喝着咖啡,边听着马如龙滔滔不绝的讲着,对此,欧阳中华丝毫不 感到厌倦,他喜欢看马如龙这副狂荡的性格。 两人自然而然的谈到了他们共同的大学生活,马如龙问肥仔最近怎么样了,他 急三火四的想见欧阳中华,还没来得及去看肥仔呢! 欧阳中华说他也差不多有近半年多没看到肥仔了, 不过听说他已经做了"宏发 酒楼"的老板, 已经学得会"剥削"员工了,他老爸在背后垂帘听政,是令人羡慕的 一对父子。 欧阳中华和黄成的联系不多,自从去了渤海集团以后,很少得到黄成的消息, 但马如龙并没有问及黄成的事,他还说他对黄成的情况简直是了如指掌,因为他一 直和黄成保持通信。马如龙告诉欧阳中华,黄成踏实能干,已经荣升为部门经理了。 欧阳中华很惊诧,在一个寝室的时候,马如龙爱玩爱闹,和黄成的性格不合, 他想不出什么理由会促使黄成和马如龙保持着那么多的联系。 马如龙说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在CHINAREN网站校友录上,他和班上大多数同学 都保持着联络,别看他在国外,但几乎所有人的情况他全知道,就连华明公司哪一 天上的报纸,冯明的软件哪一天获得的专利他都知道,欧阳中华不上网,但冯明常 上网,早把他们的情报出卖给他了。 欧阳中华对冯明上网与大家联系的事毫不知晓,他觉得下午开会的时候,有必 要好好的"批一批"他,冯明这小子真有点不够意思。 马如龙说完这些,还气乎乎的对欧阳中华说,他也应该经常上上网,要不然非 退化不可。 欧阳中华在大学期间,将网络作为生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工作以后,精力 有限,忙忙碌碌的,与网络已经疏远很多了,甚至连与网友雨的联系都中断了。在 马如龙的提醒下,欧阳中华才感到他的确是该重温一下网络带给他的一系列感觉。 马如龙又告诉欧阳中华说,点点回武汉后,也开了家自己的电脑公司,但跟华 明公司相比起来,简直小得可怜,可点点总在网上叫嚣着将来一定要像微软一样吞 并所有的电脑公司。马如龙说这事的时候,一直笑着,他笑一年没见,点点吹牛皮 的本领已经比他马如龙厉害了。 接下来,马如龙又提到了杆爷,杆爷毕业以后,一人独闯南方,先后到了海南 省、汕头、厦门、深圳特区、云南,最后,他选中了云南这块风水宝地,杆爷说, 最近两年云南发展得很快,是国家西部大开发的重点地区,风景怡人,早晚成为中 国最好的地方,他一定要把儿儿孙孙的都塞进那个人间天堂。 欧阳中华问马如龙还知道谁的情况,马如龙说,除了高球高蛋姐妹和赵辉以外, 差不多都知道。 在欧阳中华筹建公司的时候,赵辉正奔走于各事业用人单位之间,想谋求一个 公务员的职位。后来,赵辉参加了公务员的应聘考试,虽然榜上有名,但正赶上国 家机构改革精简人员,他不幸列表其中,也就是说,他还没有上岗,就已经下岗了。 再后来,听说赵辉回了乡下,有人说他当起了一家村办企业的厂长,成了乡镇企业 家,也有人说他承包了二百亩的河弯荒滩种起了沙柳,但赵辉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却再没有人证实过。总之,他回到了农村,回到了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 高球高蛋姐妹从毕业最后的那一次聚餐后,就没有人知道她们的消息,她们没 有给同学留下任何一种联系方式,也没有找过任何一位熟悉的同学,她们好像一下 子被风吹散了。张旺在网上留言说,他曾在深圳见过一辆黄色的敞蓬宝马车,车上 有两上女人,长得很像是高球高蛋,只是不敢确定。 至于,高球高蛋又过着怎样的生活,仍然是一个迷,没有人能解得开。 马如龙谈完这些,又谈到了自己,他说在国外的这一年他变了许多。欧阳中华 说一点也看不出来,但马如龙执意说他变了,这其中的变化只有他一个人清楚。马 如龙刷过盘子,当过服务生,也帮人洗过车,他几乎干过了所有在国内认为低贱的 工作。 马如龙的父亲每个月都会给他寄去一万元的生活费,但马如龙一分都没花过, 他把这些钱都存了起来。马如龙的母亲是个懦弱的女人,没有了丈夫或者说是没有 了钱,她一天也活不了,马如龙要把这些存下来的钱都留给他的母亲,马如龙认为, 他只能为母亲做这些了。 马如龙说,他没想到他的这双手还能养活他自己,要不是出国,他可能永远也 不知道这一点。马如龙在谈到"钱"的问题上,脸上带着一丝沉重的轻松,通过这一 年多的国外生活,他懂得了"钱"的作用,钱就是用来换取生活中的快乐。每当工作 了一天,累得筋松骨散,往床上一瘫时,闭上眼睛,再胡乱的做个美梦,惬意美好 的事情就相伴而来了! 花着自己挣的钱,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这才是马如龙想要的生活,这才是人生。 马如龙一向认为自己是个边缘感极强的人,做什么事情也做不好,但他的这种 观念被国外的一年生活改变了,他说他已经找到了他的人生价值,他再也不需要任 何虚伪的东西来左右他的精神。 在谈到小田的时候,欧阳中华想劝马如龙几句,因为小田在马如龙出国后的第 四个月便和一个知识分子闪电般的结了婚。听到"小田"两个字时,马如龙只是苦涩 的笑了一下,脸上表现出了少有的平淡和沉静,这令欧阳中华吃惊。马如龙说他早 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早已预料到了。他虽然没见过小田的丈夫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但他相信小田的选择不会错。 马如龙爱小田,爱得地老天荒,爱得海枯石烂,但这种爱只适合做为情侣间的 爱,而不适合做为夫妻间的爱,就像一个二十岁的女人会嫁给一个对她说要给她幸 福和浪漫的男人,而一个三十岁的女人会嫁给一个对她说要给她平静生活完整的家 的男人一样。生活的定义和本质毕竟是不同的,这没法强求。 小田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而马如龙不是这归宿最佳人选,马如龙比什么人都了 解这一点。 小田得到幸福,马如龙流着泪开心。 马如龙说,过几天他还要回英国,他就是因为想这些大学同学才回来看看的, 同学是看到了,但花了近万元的机票钱,马如龙说他很心疼。这次他谈到英国时, 用的不是"去",而是"回"字,不知他是否在国外找到了他真正的位置。 六 夕阳将余辉温柔的撒满了大地,在公园沉寂的角落里,有一条林荫小路好像一 直沿伸到了太阳下山的地方,静静的,没有喧哗,没有世俗,一切显然美丽而宁和。 欧阳中华和吴梅并肩走在这条碎石小路,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步伐与双臂的 摆动带着奇怪而相同的韵律,他们已记不得是谁约的谁,在二十分钟的路程里,他 们都没有主动与对方谈话。 在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两人仍没停下来,这样漫漫的散步要到时候,这已 不是问题所在,他们只想这样相伴的走着,并在其中寻找着久违了的感觉。 时间向前推移着,很快,月亮升了起来,并毫不吝惜的将皎洁的月光照到这对 恋人的身上。 这条小路南北走向,月亮升起的位置正将两人的身影融合到了一起,不约而同 的,欧阳中华和吴梅都抬起头,头顶的夜空悠深而明朗,他们看见了星星,也看见 了最明亮的月亮,这时,他们又不约而同的记起明天就是八月十五。吴梅想对欧阳 中华说些什么,但目光被月光阻隔住,欧阳中华也想对吴梅说些什么,但最后,欧 阳中华选择了用牵手取代语言。 吴梅的手安静的被欧阳中华握着,两人再次向前缓缓走去,耳畔响起的只有优 美清悦的脚步声和砰然的心跳声,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吴梅的身体几乎是 依偎在欧阳中华的肩上,她在借助他的力量完成着这静静的旅程。 在两人之间,好像只有一个"静"字可言,因为相爱,时间变得耐心与宽容,在 相依的岁月里,他们忘了他们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欧阳中华忽然站住身形,转过身,深情的望着吴梅,"我们结婚吧!"吴梅在欧 阳中华的目光里渐渐融化着,她眼中映着月光,也映着湿润的东西,泪在她柔美的 眼中氤氲着,但她还是很安静,她望着他,在月光下。 "我们结婚吧!"欧阳中华重复。 "再说一遍好吗! ""我们结婚吧!""再说一遍,我想听""我们结婚吧!""再说 一遍,我想听,求你,再说一遍,我要让我自己真真切切的听到这句话,永永远远 的记住这句话。 ""吴梅,我要和你结婚,是你和我,我们再也不分开。"吴梅哭了 出来,她低着头抽泣着,她怕欧阳中华笑她容易被语言打动的脆弱,但她实在是太 激动了,她不能把这种异于常人的激动隐藏起来。这是她一直想听的,如今他说了, 就在刚才,他向她求婚了,吴梅被幸福的云朵包围着,她等了好久,她等得好苦, 现在她终于拥有了女人最高层次的幸福。 "你肯嫁给我么?"在欧阳中华对她说"我们结婚吧"的时候,吴梅真的想用死去 证明自己不是处在梦境中,但这不需要,因为有欧阳中华在,她不怕迷失自己。 吴梅飞身扑到了欧阳中华的怀中,一切矜持在刹那间荡然无存,她要用她大胆 的肢体语言来回答他这个最为愚蠢的问题,为了他的爱,她肯去死,她要让他知道。 欧阳中华将双臂的力量加重了一分,以便能更紧的拥抱住吴梅颤抖的身体。经 过这许久以来的沉思,欧阳中华才知道他的内心中一直保存着一块空白,并期待着 最为心爱的女人来占据,在吴梅出现以前,这块领地是被封锁的,从没有人进入过, 伊老师也不能,因为没有这把钥匙,欧阳中华也从未进入过,幸亏吴梅在他最痛苦 的时候,用爱之神匙打开了这尘封已久的心灵之门,她驻足其中,这让欧阳中华可 以不受侵扰潇洒执着的去爱,他找到了最爱,在眼前,吴梅,他一生一世中最为重 要的女人。 "爱意味着付出与牺牲, 如果现在一定要让我放弃什么,我会毫不犹豫的放弃 那些不能与你相依的日子,吴梅,我要让我们深深的相爱着,直到永远,这需要我 们长厢厮守,只有婚姻才能做到这一点,我要爱你一生一世,我要照顾你一生一世, 你肯给我这个机会吗? "欧阳中华的唇顺着她的额头热烈地向下吻去,当吻到她的 双唇时,她已不能回答,她的全副精力都用在了陶醉与激动上。面对着心爱的男人, 吴梅感动得热泪盈眶,那些曾经繁杂无章的日子都将要远离她而去,她得到了最爱, 她一直梦想的,现在就在眼前,她没有力量表白出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拒绝,她只 能在原地静静的闭上眼睛,静静的享受着这一切。 这一个傍晚,吴梅想飞舞,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一个简简单单的 家,她没有别的什么奢求。 生活在生活中无须任何理由,为爱而爱无须任何借口爱! 多么美好的字眼。 爱! 一段经历了无数次痛苦磨砺和伤痕的爱! 一个完美的故事,一个飞的理由。 不是么? (本书完) -------- 转自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