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是个没有事忙的午后。 连续七天,汤美儿遭到了马颖衫的鲜花攻势,而且犹如花海般的充塞着她的 住处,而这也是席武的家,他更理所当然的看到。 自从那天的拌嘴之后,席武与汤美儿的关系就这么僵住了。 席武的前数任女友,都没有汤美儿倔强的个性,而且也不用花费任何精神去 对付那些女友,而今遇到了汤美儿,他便因此手足无措得不知该怎么处理才是恰 当。 然而,就算他不懂得处理,但由于马颖衫的攻势又快又猛,看在眼里的他, 自然慌在心里。好几次,他已经鼓足了勇气,想要上前向她道歉,甚至想闲聊几 句都好。不过,由于她并没有更进一步表示,所以他也总是前功尽弃的又收回原 先要说的话。 而另一方面,汤美儿却比席武还焦急。 在她的心里,最期盼的不是马颖衫的鲜花攻势,也不是更多的流言奔窜来更 加炒红她的知名度,就算她再怎么当红,她心里最想的却只是席武的一声问候。 难道相恋,会如此困难?那么,那些已经恋成先生太太的情侣们,又是怎么 度过这一段低潮期。郎有貌,女有容,他们怎么也不会成对怨偶。更何况是才几 天的怨偶。老天对她真是不够公平。 而就在彼此各怀鬼胎的猜疑下,有个人打破了两人都闷不吭声的僵局。 “美儿,美儿。” 令人十分意外,汤美儿的摩登母亲——林淑,居然闷声不响的回到台湾,而 且自己开门进屋。 这时的汤美儿与席武,正巧各占一方的或看杂志,或看书刊。所以,当林淑 出现在这个家时,两人都吓傻般的看了彼此一眼。 “我心爱的宝贝呀!” 林淑还是非常摩登,一袭三宅一生的抢眼橘服,好似她才是电影明星,可惜, 她那张忠贞爱国的脸蛋,还是没蜕变得多美。 “我听说了你的事了,哎呀,宝贝,你竟然替你妈圆了少女时期的梦呀!” 拥着汤美儿,林淑的表现不是思念,而是把汤美儿当成了世纪之宝,她不再反对 女儿走的路了。 眼见两母女拥在一块儿,席武想去弄个冰茶什么的, 给远道而来的林淑解 解渴。 眼尖的林淑见状,大声一喝,“席武,你给我站住。” 糟了,难不成有什么风声传过去了。席武心里暗忖不妙,怪不得今天心神不 宁,难道汤妈要教训他了?她也许还没忘记他四岁干的那件好事,这次新仇加上 旧恨…… 心乱如麻的走到林淑眼前,他僵了半晌的脸,勉为其难的挤出抽搐的笑道: “汤妈,叫我呀!” 半晌,林淑啥也没说,只是盯着他看,看到席武不自在,不由得将眼神瞟向 汤美儿时,她才又忽然的低吼,“你竟然没告诉我!”然后,她便开始欢喜的笑 了起来。 席武仍然把眼神瞄向汤美儿,但她却只能耸耸肩,不确定这件事到底是怎么 回事。她跟席武一样,许久没见着母亲。 “好了,别一副作贼心虚的模样,我都知道了。我说美儿怎么死守着台湾不 移民,原来有你这个情郎在这儿,怪不得女大不中留哟!” 这是怎么回事?不但席武搞混了,连汤美儿都有点心慌了,而她还想着,席 武可能以为是她告诉母亲,但她没有。 两张无辜的脸,很快的立于林淑眼前。 而林淑可乐得很。心想要不是席文一封E —mail,她跟老公恐怕都不会知道, 当初想撮合的两小无猜,今日居然如父母所愿的在一起,只是,他们之间的问题 似乎还不小,光看两人现在的表情,就够她摸清一切了。 “我得感谢你照顾我家美儿,别看她乖顺的样子,骨子里的鬼怪,连我这个 做妈的都搞不懂。” “妈……”汤美儿求饶的道。 林淑故意板起脸孔,“闭嘴,我现在跟我女婿,也就是我的半子在讲话,你 少插嘴。” “可是……” “都闭嘴了,讲不听,席琥,叫你老婆乖一点。”林淑假意端出威严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席武简直快要“花轰”了。他摸不着边的不再只是将眼 神瞟向汤美儿,而是正大光明的瞟着她看,好似把一切的责任全都推到她的身上。 然而,对一切事也不明白的汤美儿,则是以无辜的眼神回应着席武,并且有 些恼怒于他的责怪态度。 席武首先开口,“汤妈,我想我跟汤美儿有点事要商量一下。” “是呀,妈,我跟他有事要谈,你自己坐一下,别管我们。” 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的走进房里准备商讨事情,在外头的林淑,早笑得合 不拢嘴。心想有谁会比她更了解这两个从小看到大的娃儿,想的是什么事! 席武压你声音问:“你跟你妈说了什么?” “什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我还怀疑是你说的哩!” “我说的?”席武快气炸的指着自己,然后不甘示弱的反击,“我有什么理 由去说这种不属实的事。” “不属实,你自己说喜欢我的。” “我……”被她指正后,席武当然不会不承认,只是,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 候再承认一次。他转变话语,“我的意思是……” “怎么,不想承认了吗?”汤美儿打断他的话。 妈呀,她还真直接,要不是他与她太熟了,他真要以为她爱他得要死。“谁 不承认了,我只是……” 她口气冲冲的说:“只是什么,你摆明了不敢承认。” “我哪不承认了,我……” “不敢承认就一句,何必咕咕哝哝的,又不会因而少一块肉。”汤美儿得理 不饶人。 席武豁出去,大声喊,“混蛋,我本来就喜欢你,有什么好不承认!” 这句话,说中了汤美儿的心事。她摆明的就要他说这话,但他就是不说,而 现在他说出来之后,她的心情真是愉悦。 她脸上充满着笑面,而心情也不再如同几天前那般的压抑,毕竟,要不轻易 说爱的席武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也确实不容易了。 席武也察觉到她的诡计。他气极的说:“你……故意的。” 她不语,只是笑,而且还夹杂着得意,然后当席武还想问些什么时,她却一 溜烟的跑掉,而在冷战了十天后,两人在林淑忽然的出现下重新修好。 “汤美儿,这些花要放在哪里?” 已经堂堂进入第十五天,马颖衫的花束的确为席武与汤美儿带来严重的困扰。 这几天,因为有了林淑,所以一切变得风平浪静,然而当林淑一离开这个家, 剩下的两人仍然有旧的问题要解决,而最首要的,便是这片花海。 长辈在时,他们大可扯个谎,说那只是影为所送,而今林淑都走了老远,他 们就得坦然面对这问题。 汤美儿一脸烦恼的问:“你说呢?” 她也在苦恼,苦恼这样接受他人殷勤所要承受的后果。 “他……他……到底……” 说到马颖衫,席武的新仇旧恨全一古脑儿的浮上台面,跟着连舌头都会打结, 但这样的情况,只让汤美儿不自觉的窃笑。 “我想汤妈走了,如果我们仍然要继续的话……” “席武,你为什么不能诚实一点?” 诚实?汤美儿忽然一句话怔住了席武的心。在她心目中,难道他不是个诚实 的家伙吗? 汤美儿怨怼的说:“马颖衫在我心中的地位占得不大,但至少他很诚实,肯 送花献殷勤,而且扬言要娶我,而你呢,到现在还想讨论我们之间还要不要继续 的问题,你不觉得这太虚伪了吗?” 汤美儿的语气很平顺,好似在讨论一件别人的事,但没人比她更清楚,她之 所以爱演戏,那是因为她不太会表达内心情感,而今演了这么多的戏,她的表达 能力却仍言不及心。 就像这会儿,她很想告诉席武,她不过是个想受男友宠爱的小女人罢了,但 话到了嘴边,却永远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反而是用着不好的语气似在责备他。他 们之间,缺乏了严重的沟通。 席武对这番话,并无不快。他也觉得两人相处之间,少了点默契,但默契的 事,不都得靠良久时间的培养吗? 他究竟是怎么了,她分明是他心中最爱,但他偏偏捉不住她,无法给予她想 要的感觉,难道,真是钱在作崇吗? “我们看起来常在一起,但实际上,我们却没有很多谈心的时候,所以你不 了解我,我不清楚你所想,然而当我们决定分开一阵子,却又觉得想念对方,这 不是相当矛盾吗?” 汤美儿道尽了两个人的心事,但席武也不懂,为何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人 家在谈恋爱,要不就好,要不就分,唯有他与她,好了想分,分了想好。 “难道任凭盛开的花,全谢光吗?”席武看看花,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这令汤美儿更是挫败的倒坐椅上。 “汤美儿……”席武见状,立刻迎了上前,趴在她身上,半晌才抬起头,凝 望着她有些烦躁的脸孔,轻道:“我不想失去你。” 汤美儿怔了会儿,片刻间回不过神,好像这是句奇怪的话。 “但我们都太忙了,忙到没有空暇时间来培养感情,感情是需要花时间培养 的,不肯花费任何时间,却想得到真感情的人,是天下最愚蠢的人,而那个人, 便是我……”他又说。 两个人一直距离很近,但心灵上的契合,这倒是头一道。 席武轻轻的吻着她的发,不慌不忙的凝视她,笑道,“我当真是个差劲的男 朋友吗?” 忙不迭的点点头,她的直接反应教他有些失望,但这不是他喜欢上她的原因 吗?她直接得教人不用花脑筋去猜她的心事,对于忙碌的自己,这一点深深的吸 引着他。 “但你还会接受我,不是吗?” 汤美儿娇嗔的点点头,在她心里,席武是她认定一辈子的情人。 “我知道我一直待你如席文,你知道的,大哥对妹妹,我真的从不知道会对 你如此在乎,因为我的感情一向低调,我也以为你会习惯……” 他究竟要说什么?她捺着性子期待着。 “如果要像那些花海一样……”望着那堆花,他不觉认定那是个浪费,而且 很无趣,女人未必会喜欢。 “我应该做得到,但你确定你要的只是这些表面功夫吗?这并不实质……” 又来了。说来说去,这个小气鬼,要确定的只是他不会花到什么钱,其实她 只要他的心意,就算只有一束花,她也会欢喜得不得了,但是席武却吝此一举。 既然如此,她只好选择离去,两人之间有一层隔膜始终无法跨越过,此刻, 离去是她最佳的抉择,她不想再愈陷愈深。 挣脱席武的手,汤美儿站了起来,什么也没说,回了房间便开始收拾行李。 她认为,士可杀不可辱,原以为席武可以把钱看轻些,不过由他刚才的表现看来, 这根本是无药可救了,为了惩罚他,她决定搬离这个地方。 他着急的说:“汤美儿,你在……” “少罗嗦,我可不想再在这里受气了。”她忿忿的阻断他。 “不是,你听我说……”席武想对她解释。 “没什么好说了,机会我给过了,而且是给了三次,既然钱比我重要,那么, 你去找‘钱’跟你睡觉好了。”汤美儿恼怒至极。 他急切的想留住她,“汤美儿,别任性,我们都知道,钱不过是我们之间的 借口,我们之间不止那东西阻挡。” “哦,那会是什么阻挡了我们?” 丢下行李,汤美儿杵在席武的眼前,想听他找到更合理的答案。但是,等了 许久,他什么也找不到的尽睁着一双大眼。 “说不出来吧!这就对了,我们的价值观不同,扰乱了一起生活的秩序,就 像席文说的,不如早点分手,我可不是简宗禅或其他人,可以忍受到某种程度, 然后才选择离开,我不是。”她回过头又去整理行李,完全不想理会席武。 “你太不公平了,两个人在一起,谁不会有缺点?你却把什么错都归于我。” 她仍没回头。 席武又继续说道:“我们相爱的,何必……”他想挽回的唤着,“汤美儿… …” “拿出你的诚意吧,我想,我们都清楚对方是个什么个性的人。” 提起简单的行李,汤美儿立于他的眼前。心想记得当初来时,那行李简单的 只用个塑胶袋便够装,而今席武所赋予她的沉重行李,代表他也不是没有过付出 的。 “我来吧!” 眼看她提行李提得有些吃重,他当然不会作壁上观,不过要换了他人,他也 许不会这么做的,反正,又没工钱…… 想到这里,席武恍然大悟,他从没发现,自己在做任何事,似乎都会想到报 酬率,这就是症结点吗? “汤美儿。”唤了她一声,他怔了一下,心想就算让她知道自己的领悟又如 何呢?对于她,他当然可以无所求,但对于帮助别人的报酬率…… 汤美儿看见他迟疑的神情时,心情不见得好到哪儿去,她百分之百的明白, 席武待她绝对异于一般人,但她不要这份异常。 她希望自己所拥有的男人,是个心胸宽大而热心助人的人,绝非仅为了几束 鲜花,或是令她眼睛为之一亮价值不赀的钻石或其他东西。 席武的缺点,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他对任何事态全然漠视,喜欢把利益当做 最重要的出发点,凡事只要与钱无关,他都不会有举手之劳的动作。 导致两人的分手,绝对不是一千朵向日葵,而是那个义卖会上需要一千朵向 日葵的基金,是不容被人杀价的。 该死的席武,竟然对着义卖的员工讨价还价,这是一个严重的导火线。 也许他从小就被金钱给冲昏了头,但她深信她认识的席武不会没有热情,他 只是需要被指引。她希望那个人是她,但如果不能,那么,她宁可选择忍痛别离。 “我会挽回你。”席武发出肯定的誓言。 汤美儿望着他,“也许吧,如果你再热情一点,诚实一点。” “我送你一程。” “不用,我叫计程车就好。” “住哪?”席武关心的问。 “如果有心,你会找到的。” 带着一丝离情依依,汤美儿决心离去的转过头,这是一个重大抉择,但她希 望可以因此改变席武,就算两人从此不在一起。 望着她的身影离去,席武有些紧张,怕她从此一去不回。 然而,就在两人分离的当头,有个小孩骑着单车摔在不远前的路边,而这情 况,两人也都看见了。 汤美儿心想,也许席武还有救。 但席武却想,关我什么事又没什么好处。 当那个小孩忍痛并勇敢的再度站起来,在拭去泪水后,默不吭声的看了席武 一眼后离去。 汤美儿最后那一点儿留恋,也因而打消,连句再见都没有,上了计程车便急 驶而去。 席武这时才痛恨自己的开始后悔,“我应该去搀扶,至于报酬日后再说嘛。”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