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九、新的一天 〖BT1 〗九、新的一天 所有的在押犯人齐步向刚刚打开的铁门走去,铁门不大,刚好够两个人并肩 走过。冯进军自然走在最前面,108 牢房对面的107 牢房的两个人也靠了进来。 最前面的一个人个子不高,但是身材略显臃肿,头发应该是偏分,当时重山 市对这种发型称作老板头,但是现在已经很凌乱了,只依稀能看出来以前是这种 发型。A 能够推断出这个人入狱时间应该不超过两个月,才能保持还能看出老板 头的样子来。 这个人姓窦,大家都叫他豆老板,也有人直呼他为大豆。入狱前是重山市君 悦茶楼的掌柜,负责传递情报,建立和部分国民党人员的关系〖HTK 〗(注:君 悦茶楼就是文章开头,王老板和李老板谈话的地方)〖HT〗。尽管大老板被抓了, 但是君悦茶楼还是在正常营业,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主要是君悦茶楼几乎是一个 重山市略有身份的人必去的休闲聊天之地,老板被抓事大,君悦茶楼关门事更大。 在那个年代的重山市,大家宁肯不要命,也要去喝茶摆摆龙门阵。 在豆老板的身后,是一个同样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男人,低着头一言不发, 默默地跟在豆老板后面。A 和他一同走过铁门时,两人微微撞了一下,他也连头 都没有抬一下。 这个人叫张庆,基本和豆老板一起被捕,同属一条情报线上的党员,以前是 国民党政府大楼的电工。张庆尽管个子不高,人也精瘦,但是却满脸的络腮胡子, 密密麻麻将半个脸都盖住了。他们两个人就被关在107 牢房中。 A 因为刚刚被打了一顿,也不愿意再胡乱扭头观察,只是在跨过铁门时,身 后106 牢房的一个人微微捅了一下自己的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捅他的这个男人名为钱三贵,以前是中药商人,行走于成都市和重山市之间, 被青盲指出身份,入狱。 他为什么要捅A ,是因为钱三贵见过A ,并且知道他是重山市军需处副处长 的身份。他曾经向军需处供应过药材,但是药材方面的进货不归A 管,所以钱三 贵只是和A 曾经打过照面,简单聊过两句。后来有人嫌钱三贵药材质量不好,就 中断了军需处和钱三贵的生意往来。钱三贵被捕的时间比较长,算白山馆第一批 被捕的人员。 A 见的各种商人比较多,他此时对钱三贵并没有印象,如果钱三贵对他提起 自己是药材商人钱三贵,A 还是能够想起来的。 钱三贵捅了一下A 的腰,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看到A 居然就是军需处那个 副处长张海峰,心中凛冽,他万万没有想到张海峰也会被抓到白山馆中来,也没 有想到张海峰居然也是共产党,于是捅了一下A 的腰,表示他认识自己。但A 并 不知道钱三贵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走在钱三贵身后的是钱小贵,以前是钱三贵的跟班,配合行事,和钱三贵同 时被捕。这两个人共同关在106 牢房。 冯进军没有和A 说的一个情况是,在A 来的前三天,和冯进军同样关押在108 房间的一个同志牺牲了,被严刑拷打重伤而死的。牺牲的同志原来是重山市仰山 情报线的第六桩,性情极为刚烈,从关押进来后几乎天天都要受刑,最后一次已 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回来就死在了床上。 一号楼中如果所有的犯人算起来,认识A 的人也有五六个,大部分都同钱三 贵一样,知道张海峰这个人,但并没有什么深交,也没有什么情报往来。张海峰 作为独立的特工,身份是非常非常保密的,所以钱三贵才会如此地吃惊。 穿过铁门,这一行十六个犯人走进一个较大的房间,一股子潮气涌来,地面 上还有一些积水。这是一个洗漱室,就是冯进军对A 描绘的那个澡堂。房间两侧 各有一排水槽,里面盛着水,水槽上方则是一排木架子,上面放置着一些牙粉、 铁缸之类的东西。 一号楼的规矩是先洗脸,再刷牙,都是这一槽子水。 冯进军和A 排在这房间最靠里面的墙边,从A 的角度看去,这个房间的窗户 还算是比较大的,早晨的阳光能够比较充足地从洗漱间的窗户透进来,只是窗户 外同样是密密匝匝的铁栅栏,并缠上了布满尖刺的铁丝。 A 刚好能够从窗外望出去。 窗外就是围墙,两个国民党特务背着半自动步枪正在围墙下点火抽烟,抽了 一口就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一个人望向窗内。A 连忙把眼光转开,以他的目测, 一号楼的背面距离围墙大约有5 米远。 老涂此时正站在门口骂道:" 不准说话,不准乱动。" 这两句话简直就是老 涂这些看守的口头禅,他们对犯人交头接耳好像有着极大的忌讳似的,特别是在 牢房内大家聚集在一起的时候。 冯进军已经用手捧起水来洗脸,A 照样学着,洗完脸才想起来没有带那条入 狱时发的破毛巾。此时,冯进军将毛巾递了过来,呜呜了一声,A 也没客气,将 毛巾接了过来,把脸擦干。 随后是刷牙,A 照着冯进军的样子,把水槽上方木架子上的一个铁缸拿下来, 舀了一缸,又伸出手在木架子上的牙粉中蘸了蘸,用手指刷起牙来。A 的动作很 快,他有一个非常非常细微的动作,就是在蘸牙粉的时候,飞快地摸了一下木架 子的木板,他摸到了一根铁钉已经微微突起。 A 低头刷牙的时候,眼神一直向上观看着木架子的底部。 这个木架子是用大的直角铁条固定上去的,从底部可以看到有钉子从铁条中 穿过,将木架子固定在上面。因为潮湿,这里的铁条已经锈迹斑斑了,几个铁钉 非常明显地露出一小截,露在外面。 A 的牙还没有刷完,就听到耳边有人低声说:" 认识我吗?" 然后是咕噜咕 噜的巨大漱口声。这是站在他身边的钱三贵趁着其他人也咕噜咕噜漱口的声音的 间隙,抓紧时机和他说话。A 微微侧了一下头,看了看钱三贵,他的确觉得眼熟, 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钱三贵" 啪" 一口把水吐了,把脸微微侧了一下,趁着又有人咕噜咕噜漱口 的时候,再次小声说:" 钱三贵。中药。" A 努力回忆着,他猛地想起了这个叫钱三贵的男人。A 把口中的牙粉吐掉, 漱了一口水,噗的一声吐掉,头也不抬地小声说道:" 认识。" 钱三贵微微笑了一下,递了个眼神,就不说话。A 也没有再看钱三贵,他脑 中正在思考是不是可以借用这个钱三贵的力量。 A 的动作算是最慢的,他最后一口水还没有吐出来,看守老涂又吼了起来: " 新来的!吃奶呢!这么慢!想挨打啊!" A 也如同大家一样站起来,把铁缸放回木架子上。他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如果能够让木架子跌落下来,一定会很有趣,哪怕只有半边跌下来就可以制造一 场混乱了。 A 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别小看就在洗漱间的这么一点时间,我们聪明的 同志们,就利用这一点点的时间交换着一些物品和情报,并且如同钱三贵那样发 出巨大的咕噜咕噜的漱口声音,来掩护一些同志之间的对话和声响。不得不感叹 在这种险恶状况下的集体智慧。此起彼伏的咕噜咕噜漱口声下,同志们的隐蔽斗 争在暗暗地开展着。不过,A 也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在刷牙的时候,也已经 发现了这些故意弄得很响的漱口声有什么目的。 白山馆不得不说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当时的很多监狱早晨是根本没有洗 漱这一个项目的,但是白山馆却不觉得麻烦。白山馆的人有一个古怪的逻辑,就 是这里是监狱但是也不能完全像监狱,让这些共匪的人员过一些正常的生活,是 能够消磨他们斗志的。他们要的是这些共匪肚子里的情报,要的是破坏共匪的情 报线,关押这些人也是一个和共产党谈判的砝码。所以,白山馆的管理制度是游 离在极度野蛮和虚假文明之间的一种近乎于变态的管理制度。〖L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