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如何应对小凯父母 望着笑笑馋馋的吃相,老人又瞥了一眼“香蕉船”。这是一盏船形碟子,中间 放两个彩色冰淇淋,盖上一根香蕉,再浇奶油、巧克力汁。笑笑一勺子下去,半拉 香蕉便进了嘴。那小脑袋还时不时东张西望,眼里充满着新鲜好奇。老人不时地埋 头啜一口“心血来潮”,心里又在设想与小凯父母见面时的应对。他料定小凯的父 亲跟他妻子一样,属于那种从来就没名没钱没谁注意的人,一朝暴富便猫爪挠心似 的浑身不自在,急于炫耀急于显示他们的有钱他们的荣耀,就像被尿憋急了拼命找 出路方便一番才能轻松似的。老人打定主意,一旦这场貌似不经意的遭遇战发生, 他定要先声夺人,把话题迅速引入文化层面,以他知识上的优势来压倒对方愚蠢的 傲慢和浅薄的气焰。 老人举起“心血来潮”一饮到底,再看笑笑面前的“香蕉船”,也已吃得只剩 下些巧克力汁水,笑笑还想用舌尖去舔,被老人挡住了。不能再这样无聊地空等下 去了。老人伸出手朝侍者打招呼埋单,但他的手还没完全举起,就慢慢地往回落。 他看见不远处小凯正挣脱父母牵着的手,对着笑笑连叫带蹦地跑来,或者更准确地 说,像溜冰似的从镜子般的地面滑过来。老人的心脏开始收缩,这是一种奇特的感 觉,就像在赛场上乍遇见对手,既紧张又振奋。 英国我也去过 没想到,没想到。他听见小凯父亲的嘴里成串地迸出这三个字,像爆米花似的 噼剥直响。老人明白这话的完整意思应该是: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们!“这里”是 个什么含意呢?体面?昂贵?身份标志?地位象征?不是谁都有能力有资格有胆量 光顾这里的。小凯父亲的惊讶和意外,正是老人的期待。 遗憾的是他已记不清小凯父亲的长相,留下印象的只是小凯父亲的那些夸张性 动作。握手时胳膊肘大幅度地上下摆动。以梁山泊英雄好汉似的豪放气,敲着桌子 向侍者点这点那。一面打着响亮的哈哈,一面问老人和笑笑再要点什么。我请客! 声似洪钟,令整个咖啡座的中外客人纷纷扭头朝这里观望。幸亏老人有备而来,虽 然尴尬,仍能从容不迫。他对小凯父亲说:不用了吧,让我来。语气不卑不亢,恰 到好处。 老人为笑笑和自己各要了一杯橙汁。心想,这头怎样开才好呢?他需要一个借 题发挥的“题”。正巧侍者为小凯父亲送来双倍加冰威士忌。老人灵机一动,指着 它问侍者:这是苏格兰的“黑牌”威士忌吧?侍者含混的唔了一声,红着脸说:让 我去问问吧台。老人说:不用了,肯定错不了。待侍者走后,老人回头对小凯父亲 说:早年的我也爱喝这种牌子。英国人把威士忌捧为“生命之水”,以“太阳的光 芒”来赞美它的酒色,痴酒痴到这份儿上,英国的酒鬼想必不少!老人愉快地微笑 着。更有意思的是,为保住威士忌的品味,制酒商们战战兢兢。生产黑牌的酒厂为 锅炉换烟囱,原先旧烟囱上有几个洞,这跟产酒本来没关系。打造新烟囱时,想改 变一下,可又不敢,怕往后生产的酒会走味儿,只好照原样在新烟囱上也留下几个 洞。 老人嘿嘿嘿地笑起来,边笑边观察小凯父亲,他以为这番轻松的开始能化解两 人初次碰面的生疏感,但小凯父亲毫无反应,显得漫不经心。老人没有在意,他已 是兴之所至,话匣子一经启动,便滔滔不绝起来:从黑牌威士忌直奔莎士比亚,继 而是牛顿、达尔文。他正想借这些昔日的泰山北斗来阐发些人生的价值、生命的意 义,冷不防,小凯父亲打断了他的话:听我老婆说,你是剑桥毕业的? 老人很不习惯对方的这种警探盘查形迹可疑者的口气,他在喉咙眼里模棱两可 地嗯嗯了几声。刚才的思路已散碎成无数段片,他竭力想重新组合,没等到他开口, 小凯父亲又从鼻孔里喷出两股冷气来:我到过的国家多了,英国也去过,没什么了 不起!老人难堪已极,说: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并不是说英国如何了得起或了不 起……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