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厨房打杂也成 还得求叮咚,叮咚也真能,很快为忆摩又找到一家,但不是餐馆,而是外卖店, 这份工的全称是:厨房打杂。忆摩只犹豫了片刻,便同意前往。她做的是全日工, 外卖店在伦敦之外,好在包吃包住。在剑桥时忆摩短暂地干过外卖店,虽然只是站 柜台,没进厨房做过,但厨房的那套活大同小异,无非是洗洗切切,烧烧炒炒,在 国内时她就已轻车熟路,不该有问题。最不乐意的是李方,急得挠耳搔头,说:我 刚以为咱俩又永不分离了,转眼却闹出个两地分居! 在忆摩的坚持下,李方只把她送到火车站,叮咚也赶来送行。路上叮咚谈起这 家外卖店老板,李方高声说:我听人讲过他!据说在一个叫煤炭或焦炭部的文工团 当过创作员,出过拇指厚的一本小说,那说话的口气已经是文豪腔了。书的内容好 像是抓女特务,就是我们上小学时常在连环画上见过的那种人,打扮得妖里妖气, 竖着俩指头夹香烟,穿艳色花旗袍,腰肢像水蛇似的扭动,见了革命干部就亮大腿。 谁都没笑,就李方自个开心地乱笑,又说:他老婆也是个人物,早先是北京肥 皂厂文宣队的活跃分子,天生一张善变的脸,说哭能哭说笑能笑,后来被一家大话 剧团挑选去,她到处跟人说她是台柱子,可也没见她演过主角,直到导演出面澄清, 主角有A 、B 、C 、D ,她排在D ,属最末的备份,之所以老登不了台,原因不在 演技,在于她的长相有欠缺,脸的组织结构过宽…… 叮咚终于抗议了:我说你干吗乱损人!忆摩把头望着别处,她无言地听着,她 很清楚,李方因为无法留住她,正有满腹的怨气无处可泻。李方究竟都骂骂咧咧了 些什么,她没往心里去,她倒是轻易就记住了叮咚提到的这对夫妇的名字,一种永 远也长不大的名字:男的叫“斯斯”,女的叫“咪咪”。 拉开打工序曲 笨重的行李被塞进车厢里的行李舱,李方累得呼哧直喘。这一只满满的大帆布 箱,本来准备运回国的,由于忆摩的坚持又一股脑儿往外卖店搬,忆摩的打算是长 期干,所以能带的她总想都带上。既然外卖店的老板是北京同乡,好歹算个文化人, 忆摩觉得有把握搞好关系,没准儿双方还能成为好朋友。 外卖店面对繁华大街,上下两层,取名:“忆华楼”,可见店主人对故国山河 的眷恋了。忆摩推门入内,店堂里灯光通亮,三五个顾客,或站或坐地静等着,咪 咪从柜台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正跟近旁的顾客聊天,看见忆摩走来,她主动打招呼 :你来啦!因为事先通过电话,所以她见着忆摩就跟老熟人似的。乍一看咪咪很美, 只是经不起细瞧,脸上的脂粉扑得太多,像盖着一层厚皮,有的已结成鳞皮般的碎 屑,作摇摇欲坠状,眼圈也描得太黑,嘴唇又涂得太艳,或许是咪咪想留住往昔的 演剧生涯,权把柜台作舞台,永远的粉墨登场。咪咪走出柜台说:我这里有客人, 你到后面来,跟斯斯谈。店堂旁有道侧门,咪咪掀开厚重的门帘,忆摩走了进去。 这门帘就像阴阳门一样隔出了两个裂变的世界:店堂里有曼妙的音乐作背景,飘散 着盆栽花卉的幽香,沿墙一溜儿沙发椅,玻璃茶几上搁着时装和男子健身画报,气 氛舒适而恬静。当忆摩一走过门帘,顿时像落入混沌,满眼一片汤锅鲜滚的热气蒸 腾,人影憧憧,日光灯半明半暗,砧板剁菜声,炉头喷吐着火舌,抽油烟机轰隆乱 响,洋葱头的辛辣味,古老肉的甜酸味,生牛柳的腥臊味,炸虾片的油垢味,齐齐 地汇聚鼻端。似熟悉也有陌生,似坦然也有顾虑,似平静也有躁动,在这个远离父 亲儿子也远离李方的外卖店厨房里,忆摩即将拉开她全力打工的序曲。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