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李方不知会有多痛苦 忆摩被安排在顶楼的客房,由阁楼改造而成,盥洗间、厕所、浴盆,一应俱全。 舒适、干净,少有的宁静,这对忆摩是一种难得的奢侈。小纯说她第一次来时也住 这间屋,当时两人还未结婚,亚里克斯没敢跟她同住,担心守旧的父母会不高兴。 小纯要留下来陪忆摩,说:我看你今晚是睡不着觉了,有什么话别闷在心里,痛痛 快快地吐出来,我是你最好的听众,有耐性,还有主意,能帮你排解。忆摩说:你 还是回去吧,让我自个儿把头绪理理。小纯不放心,又问:你真的能对付?忆摩倔 强地笑了笑,小纯便不再多说,她道完别朝门外走去,忽听忆摩说:等等……小纯 停住脚,转过身来,只见忆摩的眼睛闪着亮光,脸色潮红,嘴唇翕动了半天才说: 李方不知会有多痛苦,说不定已经在四处找我,他肯定能猜到,是你帮着把我藏起 来了,他会打电话给你,请转告他,我很好,希望他别再找了。 房门在小纯的身后关上了,忆摩立刻熄了灯,躺到床上,她合上眼睛,竭力想 睡着,根本无法办到,因为李方的身影老是在眼前晃动,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跟 李方紧靠在一起的,是另一个人的轮廓,她看得很清楚,那是她死去的丈夫。这是 到目前为止与忆摩的情感生活联系最紧密的两个男人,都已不在她身边了。同是分 离,那个中滋味却又是多么地不同!当她离开丈夫时,她的心情已从最初的伤心无 助和悲哀自责,发展到愤怒加厌恶,一心想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见面了。而离开 李方,却像一种活活的自残,身体被一劈两半,如今那一半没有了,忆摩心儿恍惚, 脚儿飘摇,整个的人都站不稳当了。李方会去哪里找她呢?忆摩心想。要是李方发 现再也找不到她,会变成什么样呢?他会敲桌子打凳跟老胖儿吵闹吗?他会狂躁不 安,坐卧不宁,口里呼唤着她的名字,满世界地发疯乱窜吗?他会狂喝滥饮,借酒 浇愁,从此一蹶不振吗?哦,方,都是我的错!忆摩在心里痛苦地呻吟着。怨只怨 她走得太突然,来不及给李方一个缓冲的时间,一个考虑的余地。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为分别而哭,为失去而哭,为愧疚 而哭,为孤零零的李方,可怜的李方而哭! 在这样的哭泣之后,忆摩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就被一些奇怪的声响给惊醒 了。忆摩撑起半个身子,把灯重新拧亮,灯光好像变得出奇地尖锐刺眼,让人烦躁 不安,忆摩不得不把灯又熄掉。当她再次笼罩在黑暗里时,那声音又出现了,仿佛 从各个角落断续发出。忆摩起来,坐在床上,她问:谁?没有回答。只有黑糊糊的 树影印在白墙壁上,像一张张晃动的鬼脸。忆摩吓得浑身发冷,也就在这时,她忽 然弄清了怪声的来源:原来是一扇窗户半敞着,午夜的阵阵强风刮得窗格子乱颤。 我怕!我怕!假如这会儿李方在身旁,忆摩准会这么理直气壮地说。李方也一 定会一跃而起,跑过去把窗户关上。怕,是女人的天然特权,心爱的男人就是一座 雄壮的大山,女人可以在上面放心地靠着、坐着、安稳地躺下,撒娇、打滚。如今 伴随着忆摩的只有孤立无援的寂寞,人也像失去了知觉似的,忆摩没有起身去关窗 户,而是纹丝不动地躺着,一直到天亮。 想知道李方怎么样了 吃早饭前,忆摩给小纯挂电话。小纯拿起话筒时,嘴里还在唠叨,大约给女儿 又上课来着,看来早雪在“融入英国社会”的进程中又出现麻烦了。是我呀!忆摩 说。我猜到就是你,小纯笑道,没睡好觉吧?谁说的,忆摩羞赧地掩饰说,我可是 一觉睡到大天亮! 小纯抿着笑唇说:你瞒不过我的,依我的经验,这就像害感冒,头疼脑热,鼻 涕邋遢,也不用吃药,顶多一星期就过去了。有什么话快讲,我还得送女儿上学。 忆摩支支吾吾的,也没说出个名堂。她其实就想知道李方都说了些什么,小纯 应该接到李方的电话了,但忆摩不好意思直接问,想等小纯先说。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