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办公室的门再严也关不住春光,她会从门缝儿、玻璃、空气中柔柔进入。正在 阅批着呈文的朱宏宇显然已被这春的气息感染,浑身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躁动。而思 念已久的林雨屏的突然到来,更使这躁动变成了激流中的鲤鱼一跃而起。 “是你?” “咯咯……” 甜甜的、爽爽的,是那种焦渴之中吃到鲜红醇美的草莓的感觉。 “怎不提前打电话或呼我?”他的眼睛由惊喜而变成热烈,话音儿里分明是浅 浅的抱怨所包裹不住的爱抚。 “还不都一样,一切都凭——缘。”她用手往肩上提了提黑色真皮挎包带,又 用脚踏着白色高跟鞋“格格”地敲击着地板,俏皮中不无深情地,“我说大经理, 我就这么站着哇?” “谁叫你不提前约定,站着算好的。”他索性跟她玩笑,“要不然啊,哼……” “哼什么?” “大门紧闭,闲人免进。” “你讨厌。” “知道讨厌还来?”他逗她的声音轻弱得只有她能听到。 “再说一遍?”她嗔他,眼睛里流出的却是柔媚的光。 “好好好!息怒息怒,您请坐,请坐,我给您上茶。” “对别人可以,对我可不许你清高,玩官派。”她坐在真皮沙发上,用双手捋 了捋浓密而蓬松的披肩发说。 “嘿,我哪敢对你清高,玩官派啊!我生怕你远离我呢。”他把沏得的一杯毛 尖茶水轻放在茶几上,“你说对吧?” “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可惜现在唱戏的不吃香了,倒是神侃的多了起来。” 她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茶水说。 这个年龄三十五岁犹在闺阁的林雨屏,在众人眼里,像美丽而不败的花,又像 是成熟而不落的果:花儿是一夜醒来的早晨的鲜花,果儿是饱满得快要炸裂,但又 汁水欲滴未滴的浆果。方圆几百里,没有不为她的美丽、生动、冰雪般的聪明灵秀 折服的。比那些漂亮在外表的女人,应该说她又含蓄、平和,内心世界丰富细腻得 像新出炉的上等薄胎中的景德镇瓷器。因为她对爱情的追求是远离功利的纯真爱情, 所以令无数男人为之倾倒并演绎出一连串的精彩迷人的故事来。 朱宏宇就是她的崇拜者之一。这位四十一岁,掌管着两个亿以上财产、大大小 小十五摊企业、三千余号人马生杀大权的康达实业开发公司的总经理,可以说,漂 亮的女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想在他面前献媚取宠的成群结队。而他呢?给予她们的 永远是冷若冰霜的一副铁面孔。这倒不是说因他有一个贤淑漂亮的妻子而不允许感 情外移,而是他心中早已有了个美丽的“天使”——林雨屏——结识了八年的林雨 屏。这不光是林雨屏的美丽绝伦令他心醉,更重要的,是这方圆几百里,特别是在 这个六十万人口的潞县里,她所干的事业红杏出墙,一枝独秀,博得世人瞩目。所 以,当今天她突然到来,朱宏宇心中自然既惊喜又甜蜜。说心里话,当他把事业干 得有声有色、轰轰烈烈,他怎不珍惜和林雨屏这样的女人建立起的“惟—”的爱情。 “喂?坐那光瞧我,怎不问我为什么突然到来?”林雨屏又呷了一口茶水问朱 宏宇。 “怎说呢?”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你是那唯唯诺诺的人吗?” “雨屏,你今天太美了。”朱宏字的话是由心底发出的。 “唉呀!堂堂的大经理怎么这么俗气,比我年轻漂亮的女孩你见得多了。” “可没有一个赛过你的。” “又开玩笑。你天南海北、国际国内到处闯荡,花天酒地、歌场舞场的,什么 样的女人没得到过,别跟我这唱赞美诗了,我可不是小孩子。” “宏字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咱俩又不是一天半天了,你还不知道我怎回事? 我心里只有……” “好啦,不要往下说了。”雨屏见宏宇急着表白自己,赶快摆手并转话题说, “我今天有事找你商量,想听听你的意见。”说着,从皮包里掏出一份《北京日报 》。 “市政府要给人民办几十件好事。其中之一,就是在咱潞县潮白河边建一个公 园——两千亩地的一个公园!”她兴奋不已。 朱宏字倒很平静:“我已看过这张报纸了,并且知道这是县里整体规划的一部 分,县人代会上通过的。因为我们县没有旅游点,想开展旅游事业,所以决定在此 处建造公园。它的独到之处是,离二千亩地东侧五百米处有一条潮白河,河水被橡 胶坝拦腰截住,形成了一个偌大的湖泊;水面宽阔清澈,且有厚而松软的白沙滩于 岸边;一到盛夏,这里便是一个自然的大型游泳场,号称小北戴河黄金海岸。”朱 宏宇说到这里,不由得问林雨屏,“你怎么突然对此有了兴趣?” “这样一块宝地,你就没有想法?”她挑了一下眉眼,微笑道。 “嚯,这是政府考虑的事,咱还是准备建成后逛公园吧。”朱宏宇很是幽默地 说,“再说,我从八八年到九七年,十年的创业,已经略有所悟,干什么都要有个 度,关键时候还要限制自己一下,不然,前功尽弃,岂不是忒惨了吗?” “看你说的,怎么越来越谨小慎微了,你原先的拼劲儿呢?你早先不总对我说, 人生在世,干一番自己想干又于国于民有利的事业,也不枉费一生吗?怎的现在变 成了这样子?告诉你,我现在倒想试试,大干一番的。”林雨屏仍旧微笑着,语气 像她的人——样平和,“今天,我就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在这里买下三百亩地, 建一个大的度假村,吃、住、各种娱乐健身都有,以此完善二千亩公园的园林景观。 这难道不好吗?” 他不语。 “说话呀?” 他依旧不语,只是用那双眼睛审视着她。心想,雨屏这个人每每遇到重大事情, 总要找他征求意见。六年前,雨屏还在他的属下做工会干事,当他在公司经理会议 上建议她当工会主席时,她竟向他提交了“下海”的申请报告。他当然不批。“你 为什么不批我‘下海’?为什么?”她敲他的办公室门,不容他说“请进”就推门 而入,大声问。“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你年纪轻轻的,公司这么重视你,下什么海? 那是你一个女孩子去闯荡的吗?”“你有你的理想,我有我的追求,我叫你放了我。” “我要不放呢?”“哼!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不会在你手下升迁的,如果你… …如果……”她当时说到这里脸色绯红,像一朵盛开的红牡丹。“如果什么?说!” “说就说,如果你朱宏宇真的爱我!你就放我走!”她当时说完便一转身拉开 门冲了出去。这话当时叫他震惊,震惊得立在办公桌前起码有一刻钟没有了思维, 没有了行动。过后,他才从惊诧中清醒,回味她的话,回味和她接触的每一时刻。 “你好!”第一次见面时她那甜美而温柔的声音,令人久久难忘。哇!好漂亮的一 个女孩啊!从头到脚,五官身段,穿着打扮,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纯美,真是无与 伦比,无与伦比啊!不知为什么,平时伶牙俐齿、滔滔不绝的他,竟没了语言,居 然一句话没说,转身出了工会的办公室。 他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在一个初次见面的姑娘面前手足无措。当时三十四岁的 朱宏宇,虽说不上满腹经纶,漫天华彩,也非一般人可比。而今天,却在一个姑娘 面前失魂落魄,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从此便愈加想见林雨屏。而每每见到却又相互一乐便走开。越是如此,便越想 见。特别是在每晚下班时分,见雨屏未走,敞着门或梳理她那飘逸的披肩发,或整 理内务,他总要路过其门,问一声:“还没走?”“您好经理,马上走。您慢走。” 而后呢,朱宏宇所领导的公司业绩辉煌,成了全国的典型,他去广州开经验交流会, 买了三十斤荔枝,回来下飞机奔公司却鬼使神差一般敲工会办公室的门。 没反应。才猛然想起雨屏献了血,正在家休息。他便借口探望,到了雨屏家。 敲门时,听到了她平和甜美的声音。进屋后,见她穿薄粉纱衫,短白纱裙,脚下是 一双红凉拖鞋,居然只说了一句“献过血没事吧,多保重。”便放下鲜荔枝一袋, 转身出了她家门,自己都跟自己叫劲!暗问:“干什么来了,去也匆匆,走也匆匆, 胆小鬼一个。”而雨屏呢,还在门外说着“谢谢”的话。再以后,他怎的就重视起 了工会工作,大讲工人阶级在历史上的作用,大讲当代工人在工厂里的作用、工人 的权利和义务。是讲给工人听的吗?每每这样做的时候,他都是带着林雨屏的啊! “雨屏?我?我……” 那是一个夏季,懒洋洋的午后,他和她去下属的一个工厂,开完职工代表座谈 会,他多喝了几杯酒,厂长和陪他用餐的工人都午休去了,他对陪他的雨屏要说什 么呢? “我?我……”我什么呢? “您喝多了!休息一会儿吧?”她扶他进了 客房,扶他上床,轻轻地帮他躺好,轻轻地给他脱鞋,又轻轻地给他盖好毛巾被, 而后,又把那剥好的橘子一瓣一瓣地往他的嘴里递。“吃几瓣橘子解解酒。” “我?”“不要说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这不现实。”是啊!听到她这话, 他还说什么呢。他是有妇之夫啊,而且年轻、漂亮、贤淑能干。结果,他拉了她柔 润的手,合上眼睛进入了梦乡。醒来,她的手居然还在他的手里握着。“没敢抽出。 怕惊醒你!”她只是平和地说,“你睡得真香,打鼾像雷。”“委屈你了,照顾我 这么好。” “你是大经理,应该的。”“什么经理不经理的,我们都是人,普通的人,所 以,我……”怎么就不敢往下说了呢?还男子汉大丈夫呢!“你什么,说吧!我现 在叫你说。”她到底也喝了几杯酒,脸绯红,眼睛里溢出的是娇羞与柔情。“只怕 你回家对夫人不好交待。 该回公司了。“她扶他坐起,递过一杯可口的热茶说,话语仍旧平和自然得像 四月的春风。多谢!”还说什么呢?说不出口啊,只是紧紧地握住雨屏的手,无语 ……无语……只感觉此时的天空一片美丽,一片空阔的无言之美……是的,他爱上 了她,是那种深埋心底的爱。他不是不想表白自己对她的爱,而是她不叫他表白; 他无数次地想对她袒露爱的胸怀,她却总用那双美丽纯情的眼睛止住,并告诉他不 要忘了“责任”,那种已建立起家庭的丈夫应负的“责任”。他明白这一重要的 “责任”,可他心里又愿意同时承载起对雨屏的爱情。他不知道最终能不能实现, 实现后社会上又会怎么评价?妻子怎么看待?朋友怎么议论?他就在这种矛盾心理 中眷恋着雨屏,却终没敢说出“我爱你——雨屏!”今天,六年后的今天,没想到 的是雨屏她却说了,是为“下海”离开他说的“如果你朱宏宇真爱我,就放我走!” 是啊!你要真爱她,就放她走。批准她离开你的公司去“下海”。你同意吗?同意 她“下海”就是爱她?不同意就是不爱?!那么你到底爱她还是不爱她呢? “你在想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见朱宏宇那种遐思的神情,林雨屏拉回现 实问道。 “噢,噢,你这个人,想你这个雨屏啊。”他慌不择言地,“认准了的,十六 匹马也拉不住呀!” “我是那样的人?” “从你申请‘下海’的那天起,我便认准你是这样的人。厉害呀!厉害!” “嘿嘿,倒不是你说的‘死硬’‘死硬’的了。”林雨屏乐着说。 回想起宏宇几年前所说的“下海”时自己的心态,是到处都在“下海”的气候 影响呢?还是为了别的什么?论工作,她有很好的环境;论升迁,她又面对一个担 任工会主席的机会,偏偏这时候自己却要申请“下海”。这其实她心里有数。她不 能不这样做,她必须这样做。因为她爱上了他,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的朱宏宇。这 叫她在甜蜜中有一种酸涩,深爱中埋着隐痛;见不到他时想见,想见他时又怕见, 见到他又想离开,离开他又想亲近。她反复问自己:为什么不寻觅一个未婚的男朋 友?他是有妇之夫,他的妻子孙亚菊能干又贤慧,在康达实业开发公司下属的一个 单位当会计,精通业务,为人宽厚,人缘极好,从不因为丈夫是公司的总经理而显 赫自己。待朱宏宇又可说得上是公认的好。单说早餐一事,天天为他和上学的女儿 都是自己早上六点起床下厨。今天小米粥茶鸡蛋,明天手擀细丝面汤烤烧饼,后天 呢,或许熬豆浆炸油条,或许红豆粥、馄饨,顿顿不同。每天早餐她还特意给朱宏 宇砸四个生核桃,上一盘小红枣,有时又上一盘生拌花生米,或一盘自己煮的芽豆、 毛豆。 总之,使朱宏宇吃得香甜可口,舒心极了。再说穿着打扮,孙亚菊每天都叫朱 宏宇换下内衣内裤精心洗净;外衣洗净后呢,从不拿到干洗店,她亲自熨平,且必 是三天一换,使朱宏宇穿出去的衣服整洁大方、线条挺括总是新的。朱宏宇家有这 样一位贤妻怎不叫很多有妇之夫羡慕呢?可她林雨屏却爱上了这样一位家有贤妻的 朱宏宇,这在她的心灵深处怎么能平静呢?总觉得像偷了人家什么似的不安。可这 人也怪,不安就不要去想嘛,可偏偏还要去想。想朱宏宇的帅气、朱宏宇的魄力、 朱宏宇的人格魅力,想他为人的坦诚,官场上、社会上众多朋友的赞许。康达实业 开发公司的事业越来越发达,声誉越来越高,出自他口的三句警言,更令社会所有 的人叫绝不已:一是什么最响?越空越响,大鼓空,众人擂,响也;山谷空,众人 喊,响也;此为越空越响也。二是什么最大?零最大,无则有,有则无;金钱多少 算大?细品味,原来是零最大哟。三是交朋友不交当官的,既当官又是朋友的可交。 因为当官的杀人,朋友救人,当官的够朋友可以不要乌纱帽而去救朋友。尤其要注 意的是小人得志的官。他不是干出来的,而是赶上了机遇,需要这么个人来当官, 如老百姓所言,“干部,赶步”。这样的官千万千万不要交,交上便会倒霉的。他 朱宏宇说的这三方面令人深思、顿悟,使人在生命之旅上受益匪浅。他这个人,看 似冷面、铁面,其实热心肠大善人一个。当官的、朋友、一般职工,大事小事,只 要找到他,他都千方百计帮忙,也不图报。在这个世道上,哪找这样的好人。你要 问他为什么?他只浅浅一笑说:“中国美德嘛,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他竟是这 样的为人,叫人时时感动,时时激动,时时赞羡爱慕不已。见到他心就会激烈地眺 个不停,见不到他就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所认识的男人和他比,便觉得他是自己心中 要找的那个人。 可是,林雨屏对朱宏宇深爱之中又掩饰不住怅怅的忌恨。恨他偏偏那么早结婚 建家庭,偏偏还有个贤惠能干好人缘的妻子。于是便联想那每每她晚间下班时的 “你还没走”的问候,想那荔枝润到口里的甘甜,想那酒后鼾睡久握自己不松的大 手,想他那总要说出口却半遮面的真言。朱宏宇也爱上了林雨屏,爱在眼里。眼睛 是心灵的窗户,所以是爱在心里,爱在骨子里。所以,当他主动找到她的办公室时, 当他诚恳地让她留下来不要“下海”时,她只是说:“我的决心已下,一天也不想 在公司了。”他问她到底为什么这样。她说这里没有为什么。他让她再考虑考虑。 她说没什么可考虑的了。 他说我就愣不批准呢?她说那我明天就不上班了,随你怎么处置。 “雨屏,你的心是不是狠了点儿?”他的声音有些抖颤了。“狠和慈善是一样 的。”她的话倒很平静。“你难道不懂我的心?”他的声音更抖颤。“因为懂你的 心才这样做。”“可我不要你离开我?”“我必须离开你,因为我的心和你的心是 一样的。”她当时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没有冲着他,而是对着办公桌上那个“嘀嗒嘀 嗒”响着的小闹钟。“你怎那么固执呢,怎那么死硬死硬的?”“是的,我就这样, 别无选择。”“可我?……”他还想说什么,她的话却拦截了他:“爱是可遇而不 可求的,你觉得‘惟一’可爱的人,不一定就属于你,因为机会已经没有了。你我 现在就是这样。”他没话了。因为她说的是真的。“那好吧,将来有事找我。”朱 宏宇走出了她的房门,她立马把门关紧,心里一下子便空落了。强忍着的再也控制 不住的泪水,心灵深处“我真的不愿意离开你呀”的声音总要冲出口,痛痛快快地 喊出来才好。可她没有喊,只是用毛巾擦干了眼泪便打开办公室的门冲向楼下,骑 上自行车飞也似的回了家。 “现在不那么想了,你的选择是对的。”朱宏宇认真地说,“当然,我所说的 选择对了,不是指的那种逃离爱的选择,而是‘下海’后,你真的干出了一番自己 想干的事业,实在令人佩服。” “还不是你帮助的结果。” “话不能那么说,有些人你再帮他也做不成事,有些人你给他现成的事业他反 而给你办糟了。你则不同,只一点拨便能顿悟升华。所以,你成功了,而且是大功 告成。” “看你说的,哪儿这么邪乎,不过干了点事业。既使成功了,哪一步离开你的 支持了。要我说呀,你付出的心血,流的汗水比我大多了。看,我今天不是又找上 门来,叫你拿主意吗?”雨屏谦和地说。 “你真地想听听我的意见吗?” “是的。” “那好。”朱宏宇一脸深沉的样子,“三个字:不同意。” “为什么?” “累! ” “可我并……” “你并没觉得累是吧?”朱宏宇打断了雨屏的话说,“你这几年搞的两个项目 到今天的地步,你付出了多少艰辛?尤其是那两千平米的美容美发院,差点没把你 的命夺走,什么原因?就是劳累过度,操心过度,当时手下又没有得力的助手,只 你一个人,搞得你心率衰竭,住了半个月的院,你怎就忘记了呢?” “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不行!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朱宏宇越发地态度强硬起来,且从沙发上 站起,解释道,“这三百亩地买下来钱多少且先不说,光这买地的手续一年也拿不 下来;拿下来工地的手续还要跑计委报批项目方案;批不批的来回反复论证研究, 没有个一年半载的甭想有个结果。土地局、规划局、计委、建委、工商局、公安局、 环保局,再加上这处那处,这所那科的,总之,道道是关,层层是卡。中国的机构 就是多,缺一还不可。哪关口都得拜,等头磕完了,事办完了,人也就完了。今年 你三十五岁,等这一大堆事办完了,人哪,不进棺材才怪!” “看你说的这邪乎,胆小的真得叫你给吓回去。”雨屏不紧不慢地细声细语, “这政府已经确定的公园规划建设,手续总该得办得快吧?” “你呀,怎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这说和做是两回事呀!纸上写的和实际不说 相差十万八千里,也够你掉十几斤肉的。” 朱宏宇给雨屏下毛毛雨,不行;泼冷水,雨屏也降不下温;他就继续倾盆、倾 缸,飞流直下,直到将天河撕裂,地上一片汪洋。 “我要下决心干呢?” “那就意味着——”他说到这里不说了,只是用眼睛看着她。 “意味着什么?” “除非你不爱我——”他走近她吻着她的耳根说出了这样的话。 “你讨厌,讨厌!我就干!”她推他,轻轻地搡他并娇嗔他。 “我叫你干,叫你干……”他猛烈地吻她的额,吻她的眼,吻她的唇。 “我就干,就干!”她接受他的吻,享受他的吻,反过来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我去插门……”朱宏宇亢奋了,不顾一切了,松开她便去插门。 “不要插门。”她拉他。 他却拉着她的手向门口走去硬要插门。 门却被人推开。 总公司现任工会主席钱莉莉出现在他俩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