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话说来容易,做到却不轻松。 五百万,对别人可能是小数目,对一个学生来说,却是个大数目。 在路兰芝的扣刻下,顾盼盼虽手头向来拮据,却还藏着些宝石首饰,原想偷 偷塞给女儿到台湾变卖个几百万,未料何老夫人早就料到这一着,即使暑假还有 一大半,她却早已准备好机票,在下午茶结束后,马上将两个孙女送回台湾,让 做母亲的,根本没机会搞鬼。何老夫人并且冻结了两个媳妇的所有帐户,因此让 路兰芝也变不出任何把戏。 何茜将如何参与竞争、用什么方法达到目标,何欢不晓得、管不着,也不想 管。因为光是想自己要如何赚到五百万,已经够叫她焦头烂额了。 距离二十岁,时限只剩一年多。 何欢点数这引起日子以来,千辛万苦攒下的银子,总共也不过三十七万零六 百四十五元,相较之下,五百万,不啻是个天文数字。 她烦忧极了,只能拚命接案子,但有时候写个剧本,不过拿个一、两万元, 传播公司还不一定有那么多案子给她呢,较多的是短片,一支,像她这样没啥名 气的新手,大不了拿个五千元,已经是特别优厚了。 课业也不能不顾,搞得她心烦气躁,瘦掉一圈,颧骨都出来了,原本水灵灵 的大眼睛,显得十分疲惫无神。 她是卯足劲在干的。 一般的打工方式,根本帮不上忙,时间宝贵,必须做更好的运用。 今天,她辞掉麦当劳的职务后,茫然地走在路上。 路边到处是旧衣回收的大铁箱。 她突然灵机一动。 何不当义工呢?她的精神来了。 她拉着心地善良的奎子,一起到旧衣回收的单位总部,报名当了义工。 “你不是忙着赚钱吗?怎么还有时间当义工?”奎子怀疑地问。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动点脑袋嘛……”何欢满脸得意。 原来她是想种用当义工的特权,挑下回收旧衣里的好货色,那里面不乏富人 家丢弃的名牌农服,有些甚至连穿都可能没穿过,何欢打算收集起来,卖给转卖 名牌二手货的专卖店牟利;此外,一些较好的衣服,若稍稍修改、整理,卖相也 不错,她计划去批些新衣服,混在一起,到夜市摆地摊捞一票。 “你别想钱想疯了,这是违法的,”奎子臭骂何欢。“你奶奶的戒律之一, 不是说,不义之财,分文不取吗?你这样一搞,不仅名誉扫地,还根本不战自败, 你头壳坏去了啦,你!” “那——该怎么办?”何欢唉声叹握。 “此路不通,另寻他招,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奎子安慰她。 “阿普在等我,我没时间陪你混了。”奎子看看表,露出甜蜜的笑。 “你不是要帮我想办法吗?”何欢嚷。 “呃,可是——阿普他不喜欢等人——”奎子面有难色。 “死奎子,见色忘友,看我下回再帮你掩饰,假装是你女朋友,到你家去演 戏给你老爸妈看,休想!”何欢最近脾气特别暴躁。 “上次你欠我的亚曼尼衬衫,我还没问你追讨呢,哼,要不是看你可怜,要 存那么多钱,我才不会姑息你到现在,臭男人婆!”奎子也反唇相稽。 不过何欢没点头,他可真是不敢走,万一她真翻脸,再不帮他掩饰,老妈肯 定又要拖他去相亲,小生怕怕呀! “滚啦,滚啦,死奎子,反正你的呆头呆脑,也想不出什么好点子,还不赶 快去约会,等到死,我也不会掏钱买亚曼尼衬衫送你!”何欢话虽如此,但气势 已明显矮掉一截。 何欢自知理亏,是自己说话没算话的,但现下是非常时期,每分钱都得绑在 身边凑数,亚曼尼衬衫贵得叫人咋舌,开玩笑,买那个送他? “还不走?” 何欢就怕奎子真要等着她实践诺言,那还不如赶他约会去,还实惠些! “好吧,亚曼尼等下回再说,约会重要。”奎子笑嘻嘻地撇下何欢。 “死奎子,祝你早日失恋,被阿普抛弃。”何欢没好气地半开玩笑诅咒。 未料,才几日,半玩笑式的诅咒,虽未至一语成识,也离实况不远了。 黑色星期五,奎子来了,一屁股坐在何欢斗室里的地板上,神情萎顿,头发 乱七八糟,像颗烂掉的大洋葱。 “你还活着吧?” 何欢抛下正在做的赚钱计划书,摸了摸奎子的额头。 没发烧。若不是发生严重的事,极在意外表的奎予,绝不会任自己这般模样 的,何欢研究地瞄着他——咦?该不会是得了AIDS? 何欢咽了咽口水。“奎子,你要不要去验个血看看,嗯?”何欢难得地柔声 说。 奎子仍颓丧着脸,沉默不语。 “说,你是不是没有用——呃,保险,呃——保险套?”这样的字眼,何欢 有点羞于启齿。“要你管!”奎了懒洋洋的。 “你这样不行啦你,得了AIDS,神仙救不了你!”何欢紧张兮兮地。 “人家都难过死了,你还这么凶?” 奎子可怜兮兮地,要让何欢信以为真,马上跳起来,就要拖奎子上医院。 “你干啦你!我干么要上医院?” “你不是怀疑自己得了爱滋?” “谁得爱滋?你少咒我,讨厌!”奎子生气了。“请不要将AIDS和同性恋划 上等号,那是天大的误解、天大的恶意,我可不是性关系随便的人,你是我的朋 友,更不应该这样莫名其妙侮辱我。” “你发什么神经?这么凶?要吓死人啊?” “谁要你侮辱我?” “我,我只是关心你嘛,好心给雷亲。”何欢白了奎子一眼,不理他,又开 始在纸上算着这个月的进帐,同时规划每个月至少得赚多少钱才行。 她把还欠缺的四百五十一万三千元,平分给往后的五个月,意思说,每个月 她得存下九十万零两千六百元才行。 天啊!她苦恼地拍拍脑袋。 她就算下海去卖,也不一定能卖到这个价钱吧?若是何茜可能就没问题,哎, 人家硬是资本雄厚,三围是三围、脸蛋是脸蛋,何欢第一次怨叹母亲把她生得不 够美,身材虽不致像洗衣板那么乏善可陈,却也没啥看头。 “你干么也苦着一张大便脸?” “噢,你也懂得关心别人啦?”何欢没好气。 奎子打开何欢的冰箱,拿出现有义美冰棒。 “喂,别随便揩油哦——” “哪!请你一支。” 奎子才没跟天借胆,这冰棒是他上回买来的,包括冰箱里的那颗大西瓜也是。 每回到何欢这里来,除了开水外,其余的休息,好吃零嘴的他,都是自备粮 食的,还得让何欢“抽税”,当作占用冰箱空间、使用电费的补贴。 不过何欢也不随便占人便宜,奎子寄放的存粮,她不会随意取食,所以两人 还能相安无事。 “你干么要死不死的?”何欢吃着奎子附赠的义美冰棒,口气和缓多了。 “阿普呢?有机会带他来让我瞧瞧嘛?看是啥三头六臂的大帅哥,让你这迷恋?” 被碰到伤处,奎子泫然欲泣。 天哪!没见过这么爱哭的男孩子!何欢抓了几张面纸丢过去。 “难不成你又失恋了?我看看……这是你今年第——”何欢掏出笔记本翻开 一看,“有了,第十一次失恋,再一次就正好凑足一打。” “人家都难过死了,你还嘲笑人家?” 被这一损,奎子忍不住嚎啕大哭,气得拧何欢一把。他在何欢面前向来是原 形毕露,毫不遮掩的。 “哎哟!会痛呐。”何欢叫疼。 真受不了这家伙,没事谈啥谈爱?又老是看错对象,屡屡找上异性恋者,不 失恋才怪!可真奇怪,这回他总算找对了,爱上的也是个同道人呀,难道这么快 就被三振出局了? “好啦好啦,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草?”何欢反过来安慰奎子。 一个大男孩幽幽怨怨地哭倒三个女孩子怀里,哎,天道真是反了。 “这一次,这一次情况,不一样啦,”奎子抽抽噎噎地说。“阿普,阿普他, 他——” 奎子愈想愈觉悲从中来,哭得更加凄切。 “你哭就哭,别把鼻涕抹在我身上呀,求求你!” “噢,对,对不起,”奎子用面纸秀气地揩了一把鼻涕,伤感地说。“人家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美丽的爱人,可是他享受惯了,什么都要用最好的、吃最好的, 三步路也要搭计程车,还嫌我没有轿车——” “奇怪了,爱享受,干么不自己赚,都花你的?”提到钱,何欢的盘算可打 得精了。。。 “可是,可是人家爱他呀,而且,我如果不替他付所有费用,一大票追他的 男同性恋者还等着替他付呢,他条件好得不得了,好多外国人成天追着他跑,气 死我了!”奎子咬牙切齿的。 “你呀!小心被骗财骗色,到时候别说我没提醒你。”何欢生气地说。 “不,他是爱我的,只要我有钱。” “没有就不爱,这算哪门子的爱?” “我说过,他享受惯了,一个人要改变习惯是很困难的,你知道,”奎子分 辩:“如果不爱我,他根本就不会理会我一下的,哪里会肯和我交往,还和我去 吃路边摊呢?” “既然他肯和你继续交往,又爱你,你还哭个什么幼稚!无聊!” 何欢不理他,吃完冰,擦擦手,开始翻最近接的一个传播公司的企划案。 “可是人家舍不得让他跟着我过苦日子呀,你从没谈过恋爱,你不了解啦, 爱一个人,就希望让他快乐、让他过好日子,满足他的一切需求。” “那你不如去撞壁算了!”何欢没好气的。 听到这般无情的话,奎子又眼眶一红,哭了起来。 “拜托,那你到底要怎样嘛,我自己烦恼一大堆。” “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敢要求我买轿车,只敢问我是不是该买部 摩托车,那我们就可以常常飙车到北海岸夜游,而我,连这点都做不到,”奎子 黯然地说。“你知道,我根本不敢骑摩托车,其实我知道他真正希望的,是拥有 一部标致最新款式的纯白色敞篷跑车,当他看到那种车,脸上流露出来的羡慕表 情!让我心疼极了,恨不得去抢银行来买给他。” “那就去抢呀!” “人家不敢,人家只是说说嘛!” “那——还不简单,想办法赚钱就是啦!” “可是我又不知道怎么赚到那么一大笔钱,我只会帮人化妆、美容、做头发, 那赚不了大钱的,哎!”从大一休学后,对美容发特别有兴趣的奎子,就在一 _I家有名的专业造型工作室里任职。 “这不敢、那不行,又要装阔供养爱人,我看你是没救了,不如去死算了。” “你别说这么无情的话好不好?我好担心,再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受不了苦 日子,离我而去,如果这样,我真的会去死。”奎子一脸认真的表情。 “你别杞人忧天嘛,他又还没抛弃你,价钱发什么神经?”何欢头也不抬地。 “可是,他已经偷偷瞒着我,暗地里和别人约会了。”奎子悲切地。 “啥?”何欢瞪大眼睛叫。“这种朝三暮四的人,你还对他用真感情?你莫 非是头壳坏去?” “哎,他只是爱玩爱吃好的,但我这个月的薪水早就用光了,请不起他上餐 厅,那个约他的家伙,就看准这一点,提议要请他吃意大利菜,他一听,口水都 快流出来了,他还尊重我的意见,问我,他如果去吃,我会不会生气,想到他已 经连着吃一个多礼拜阳春面了,就这一点小小的欲望,我怎么忍心说不呢?” “所以你就点头啦?” 奎子叹口气,点点头。 “所以你就暗自伤心嫉妒得要死?” 奎子眼泪又滚出来了。 “所以你就还凑出计程车费,让他能搭计程车去赴约?”何欢猜奎子这个笨 蛋为了他伟大的爱情,大概宁可勒紧肚皮也会这么做的。 果然没错。奎子期期艾艾地说:“大热天的,而且他不喜欢搭公车嘛。” “他不会要那个要请他吃意大利菜的王八蛋开车来接吗?” “开什么玩笑!让别的臭男人把我的爱人从我面前载走?除非我死,那个登 徒子如果胆敢到我住的附近来,我一定和他拚了。”奎子激动得很,好像何欢说 了什么可怕的建议。 何欢真想当奎子一巴掌,把他给打醒。 但别人的爱情家务事,万万理睬不得。 爱自寻烦恼,就让他去自寻烦恼,眼泪多,就让他去哭个够。 “下个月领薪水,记得买包卫生纸来还我哦!”典型何欢的作风,向来好兄 弟明算帐,瞧奎子几乎快用掉她一包卫生纸,令她心疼不已。 “知道啦,小气的男人婆!” 奎子埋怨,他也深知何欢俭啬成癖的铁规,绝对触犯不得,谁要敢占何欢一 块钱的便宜,她肯定要讨回三倍才甘愿,即连最好的朋友也不例外,奎子最近穷 呆了,更不敢犯此忌讳,省得吃大亏。 好一会儿,奎子哭也哭够了,何欢忙着撰写企划案,没空理他,阿普又和人 约会去了,他孤单一个人,眼睛肿得像颗桃子,走出去也无法见人,只好打开电 视看长片。 电视正播出茱莉亚·安德鲁斯主演的“雌雄莫辨”。 片子内容是,落魄的女声乐家穷得连一餐饭都吃不起,巧遇另一个也是无钱 吃饭的流浪汉,两个饿慌的人,联手骗吃骗喝了一顿,流浪汉说服女声乐家乔装 为男性登台献唱,结果大为轻动,同时引发了一场爱情故事。 奎子看着看着,随剧情起伏,时而一掬同情泪,时而破涕为笑。 广告时间,他起身上个厕所,经过何欢身边。 她正埋头于企划案中,神情十分投入,咬着笔杆,时而搔脑抓腮,坐累了, 甚至将脚跷高到桌上,那模样、那姿态,实在挺潇洒的。 从厕所出来,奎子忍不住又多瞧了何欢几眼。 何欢穿着宽宽大大的白色T 恤,为了工作方便,随便用个大夹子,把半长不 短的发绾在脑后,要是别的女孩,这副不修边幅的邋遢相,简直就像个欧巴桑, 但是由于何欢的头型好、五官鲜明、鼻梁修挺,当全部的头发都被盘向脑后时, 恰似短发服贴,让整张脸都露出来,反而更显得俊秀。 瞧着瞧着,奎子灵机一动。 “太棒了,我有办法了!”奎子兴奋地击掌大叫。 何欢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摔翻下来。 “发什么神经呀你?”何欢摸摸奎子的额头。“没发烧呀,莫非爱情会使人 失常?” 奎子一把抓住何欢要抽回去的手,笑得好阴、好阴。 何欢惊怪地望着兴奋过度而显得神经兮兮的奎子,心想,这人莫非是快疯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