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爸爸床前 拍着哭累了睡着了还在抽泣的弟弟,我和妹妹相顾无言,心里的滋味在我学过的 词语中我找不到一个更合适的来形容。 “姐,我们去找妈妈吧?” 我把食指放在双唇上,然后轻轻起身,到爸爸屋里看他在做啥。 只见爸爸阴沉着脸坐在床头,手里那砍刀在煤油灯的亮光里闪着阴冷的光。 “爸,冷,早点睡!”我走近他,铺好床,然后试着去拿他手里的刀。我想他是 吵累了吧,刀无力地“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任凭我把他扶到床上。我给他盖被子时 他眼睛直直地盯着屋顶,我读不懂他眼里的迷茫,却分明地感觉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痛 楚。 等我从里屋出来,妹妹已悄悄地打开了房门。 冷风灌得满脖子都是,雪花打在脸上冰冷。我们不敢大声地呼喊,因为爸爸就在 里屋。 雪在地上化了,成了一滩滩的积水,我和妹妹都是穿着妈妈做的棉鞋出的门,水 浸过厚厚的鞋底,踩在雪地上“吱吱”的响。 妹妹再也忍不住了,在离家远一点的地方大声地喊:“妈妈,您在哪儿?” 我也憋不住了,随着妹妹大声地呼叫:“妈,您答应一声呀!” 我和妹妹直接冲到离家不远的那个堰塘边,我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怕她寻了短见。 黑黢黢的堰塘周围没有一点动静,附近一家人里只两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这黑夜 里也是断不会出门的,更别说听见啥动静了。 妹妹撕破了喉咙:“妈——妈——” 一阵轻微的声音从那屋后传出来,是妈妈,这么多年,我连她手指头动的声音都 分辨得出来。 我们一下子扑到那屋后的柴垛前,猛然记起这家有条很恶的狗,以前每一次到堰 塘里淘猪草时就会“嗷嗷”地叫,今晚却一点声息都没有,狗大概是有灵性的吧? 看不清妈妈的脸,但却握住了她抖得厉害的双手,我们把她扶出了柴垛,扶着她 摸黑回到家。 在厨房的灶前,我们点起了一堆火,让火光一点点温暖牙齿嗑得直响的妈妈,妈 妈的泪、我的泪、妹妹的泪争着同火光比试着晶莹。 过了很久,妈妈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我想睡了,累!”这是她第一次当着我们 说累。 看着起身往里屋走的妈妈,我有一种怨恨从心里升起,这种怨恨让我在以后的人 生道路上从不敢轻易相信爱情,尽管爸爸妈妈是娃娃亲,也许没啥爱情可言。 “妹,你和妈妈睡,记得把门闩紧一点。”我嘱咐妹妹,我担心爸爸半晚上又会 拿着刀冲进妈妈睡的屋里。 她们悄然地睡下了,而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看着床上熟睡的弟弟眼角还挂着 泪花,想着妈妈起早贪黑的忙活,脑子里回荡着爸爸一声又一声的“死婆娘”“臭婆 娘”,我无所适从地的拧开了床头的钢笔,铺开带回家的作业本。 爸爸是读过几年书的人,我只能抱着试试的态度将妈妈这几年的艰辛、我们姐弟 的愿望、一个家最重要的是啥浓墨重彩地描述了三张作业本纸,泪水也在写的过程中 浸渍在字的空隙里。 我晓得爸爸还没睡,他是个容易有心结的人,妈妈说我的性格就全是遗传他的。 我把信搁在爸爸床头,然后跪在他的床前:“爸爸,看看这信吧,看了后就别再 为难妈妈了好不好?别再吓唬我们了。” 爸爸用瘦骨峥峥的手指夹起那三张纸,细细地读了起来,昏暗的煤油灯下他那张 昏暗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清泪。人说男人有泪不轻弹的,只是未到伤心处,我想此时的 父亲也是这样吧。 早上从爸爸的床前直起身来,感觉膝盖一阵酸麻和肿胀,拖着象针刺一样的肌肉, 我慢慢地走向了厨房。 从此以后,妈妈依然起早贪黑,爸爸再也没有拿过砍刀。